一道黑影出现在泉泠身后。
泉泠反复抚摸着大音,无奈道:“沈家也是老毛病不改,着急得很!”
黑影:“要我去帮先生把人带回来吗?”
“盯着就行了!等到了时机,我们再好好会会沈家。”
“是!”
*
贺桐龄一到后院,就被告知无法提供饭菜,她顿感愤懑:“不是我说,你们沈家这么大个府邸,我饭都没吃,你们就把我带过来,现在告诉我不提供饭菜?”
急忙赶来的沈峥,直接伸手示意:“饭菜可以提供,但是你的琴呢?”
“你也要琴?被人抢了。”贺桐龄按着开始发疼的肩头,烦躁不已。
沈峥闻言一蹦三尺高的咆哮:“抢了!?”
被吓了一跳的贺桐龄,也惊声尖叫:“对啊!就是被抢了!有什么好奇怪的。”
于是,深夜沈家后院就有这么两个人,你一来我一回的叫喊着,似山林野猿。
寂静不了半盏茶,空欢喜一场的沈峥,连连怒骂:“无能!真是废物,居然连琴都看不住,还吃个屁的饭!”
贺桐龄被骂的气不过,高声道:“我打不过人家啊!有本事你去呗,但你凭什么骂人!?”
“被谁抢了?”沈峥扭曲的面容凑向贺桐龄问。
贺桐龄吃着饭菜,随口道:“就那个泉泠呗!”
觉察到自己好似被摆了一道,沈峥这下彻底绷不住了,掀翻桌子,指着贺桐龄就骂:“你个废物,跟你那个疯子师父一个德行,穷酸样,又蠢又傻,吃吃吃,你吃个屁。”
沈峥的话甫一出口,古桐身形不稳,梗着脖子木着脸,声音扭曲:“你说什么?你认识我师父?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百遍,你跟你师父那个老不死的一个德行!”
看不懂脸色的沈峥不知死活的继续吼吼叫叫。
今夜的沈家,好不热闹。
那边气到极点的贺桐龄,一个巴掌就朝沈峥招呼过去,指着他的鼻子怒喝:“你敢羞辱我师父,我打得你阿爹认不出你,说我师父他人在哪儿?”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别打了,来人啊!”
被揍的遍体鳞伤的沈峥,朝着门外刚爬出去几步,就又被贺桐龄拖了回去。
贺桐龄其实是好脾气的,山里人都知道,她从不与人结怨,因为一结怨,对方就很难做人。
与此同时,沈家前院,泉泠这边故意相劝:“其实,沈家如果江郎才已尽,某可以帮沈老爷保全体面,不必做那些不入流的事,好让最后的脸面都留不住。”
沈老爷闻言,捻须大笑不已:“老夫说话直,还望泉泠先生见谅,其实先生深夜突然来访,老夫我本不打算开门迎先生的。”
“无妨,沈老爷请直说。”泉泠说着替沈老爷将杯盏添满茶水。
沈老爷执盏,吹了吹茶沫言:“先生要知道沈家的人向来清白正直,不会在会前私见主审官,不曾想今年反倒是主审官你亲自上门,还说出这番不得体的话,难道有人给了先生天大的好处,让先生对沈家发难至此?”
泉泠听着,依旧不减笑意:“沈老爷不必多疑,不妨问问自己的人做了什么,多年来如果不是某能做到只认琴不认人,沈老爷能走到今天的位置?”
沈老爷面不改色,垂眼斜睨着泉泠道:“先生说的是,我的人我自会管教,只请先生莫伤了沈家的颜面,多年前先生潦倒时,沈家心善为先生修了仙音楼,咱们更应该避嫌不是?”
点到为止,泉泠起身准备离去:“沈老爷凌厉真是不减当年,某祝贺沈家今年能继续撞大运,拾的圣琴得大人青睐。”
“请吧,泉泠先生!”
“告辞!”
泉泠离开后,沈老爷便慌忙赶往后院,今日酉时坊间就有传言说沈家又在听琴会前见泉泠了。
还只是走到沈峥的房门口,沈老太爷就忍不住怒斥:“你看看你做的好事!谁允许你私自见泉泠的!”
但一进房门,看见沈峥的模样,就疼的他心肝儿直颤:“峥儿!是谁!是谁将你打成这副模样?”
“爹,那女疯子把我打了,肯定是齐家和泉泠合谋干的,齐家的人刚刚过来把那女疯子接走了。”
此时的沈峥,鼻青脸肿的,牙也被打掉了一颗,一身华服被被扯得七零八落的。
沈老爷将沈峥搂在怀里,气得不轻:“我要他们付出代价,爹替你报仇,我的峥儿啊!”
“爹!我不服!”
“没事的,峥儿,有爹在!”
言毕,父子两抱在一块,均咬牙切齿的望向齐家的方向,东阆坊。
*
而此时,齐筠已经带着贺桐龄回到了齐家。
前厅,齐老爷望月幽幽道:“听琴会是宫中大人开设的,由泉泠主审,一向公正,而我们齐家向来稳居首位,变故就发生在十年前,那一年老夫遇到了一位知己,有关斫琴的看法,我们不谋而合,”
贺桐龄忙问:“齐老爷说的知己可是恩师?”
齐老爷回首含泪点首:“就是弋兄,我与弋兄是老朋友了!”
见状,贺桐龄大喜道:“那我师父他人呢?”
“我也不知,老夫手中只有弋兄留下的一封信,”说罢,齐老爷从袖中抽出一封信递给了贺桐龄。
匆匆看完信的贺桐龄,心中渐见清明,不觉得蹙眉望向齐老爷,落寞言:“师父并未在信中交代去向,还望老家主见谅,师父交代的有关大音的事,晚辈目前办不到。”
“这是为何?”齐老爷闻言,猝然问道。
被问的一瞬,贺桐龄摸了摸鼻子稍加掩饰道:“其中最主要的是,大音用弦特殊,缠弦方式晚辈尚未学会。”
齐老家主又问:“当年希无用的是暮煦弦,那么老夫冒昧的请教大音用的是?”
贺桐龄:“是冰弦。”
齐筠闻所未闻,怀疑道:“什么是冰弦?”
齐老爷拍了拍抢话的齐筠,望像贺桐龄继续说道:“关于冰弦,老夫略有耳闻,还是当年弋兄同老夫提到过这种匠人自损的弦。”
二人谈到这里,贺桐龄心中不免起起落落的,对齐老家主的感觉总落不到实处,只好按下心头的怀疑,继续道:“是的,且不说用冰弦的琴材料特殊,贸然缠弦,很有可能此琴将会是斫琴师的最后一床琴。”
“不必害怕,齐家能工巧匠成千上万,桐儿尽管挑选,我齐家定助你完成此琴。”
“既如此,晚辈先谢过沈老爷了。”
仙音楼,月鹿房,泉泠听着程穆汇报有关贺桐龄的行踪。
“去了齐家?”泉泠想到向来瞧不上江湖纷争的齐淙,有一瞬他心中浮上喜悦,唇角的弧度逐渐拉大。
程穆:“是,属下一路跟着,确实是去了齐家,而且听谈话,像是熟识。”
泉泠抚掌大喜:“好,甚好!那我们趁此陪齐家唱出好戏,将消息一并放给陈家。”
“是!”
次日齐家。
一群人乌央乌央的来到齐家大门,一开门,一柄长剑就刺了进来,齐筠堪堪接过剑招。
“狗贼,你敢抢沈家的人!”脸上缠满布条的沈峥,瓮声瓮气的怒骂不停。
齐筠嗤笑嘲讽:“沈峥你最好嘴巴放干净点,难道昨天你还没吃够苦头?桐姑娘现在可是我们齐家的人。”
“齐家?我呸,手下败将,这臭娘们死也得死在沈家,敢打老子!给本少爷上。”沈峥气急了,眼瞅着一旁的贺桐龄伺机逃走,他急得嗷嗷乱叫。
“疼死姑奶奶我了,下脚真狠!”趁着混乱,贺桐龄刚爬出洞,就看见眼前有着五六双脚正在洞口等着她。
识趣的她,嘟囔着往回退:“抱歉,搞错方向了!”
“是吗?”未等她溜回去,泉泠一手掐住贺桐龄的手,就将她拽了出来。
她正想挥着双拳伺机逃走,五柄剑顷刻间就架在了她脖子上。
只见泉泠眉尾抬了抬,言语悠然:“疼,就别跑!仙音楼有上好的金疮药,请吧!”
“不用了,谢谢!我皮糙肉厚,耐锤。”贺桐龄一个劲儿的抱拳,想转身逃走。
只见男子纤指一抬,接过一柄剑的瞬间,剑身就在贺桐龄细长的脖颈上绕一圈,他言语阴森:“还想跑?要么死,要么跟我走!”
就这样,贺桐龄又回到了仙音楼。
这回双手双脚均被束缚住的贺桐龄,怒言:“你烦不烦?如果你真不认识我师父,就请你把我的琴还给我,我自己去找我师父,你为何要苦苦相逼?”
没有搭理贺桐龄,泉泠只是一步一顿的朝着她的方向踱步:“狗鼻子?瞎子?”
“嗯?”贺桐龄顿感莫名。
只见泉泠却一步一句地走到床榻前,凑近她,附耳低言:“臭不要脸?无赖至极?卑鄙小人?”
恍然大悟的贺桐龄,没有一点自责,反倒先发制人:“你这人不仅抢别人的东西,还干出偷听这种小人之举!?”
被贺桐龄的反应气的直笑,泉泠摇首言:“那你不请自来,还出手伤我,不自量力,反倒落入我手,我为何不能随意处置你?”
气焰消了大半,好似被说服一般,贺桐龄有些委屈:“是因为你的楼寻常人进不得,我徘徊许久,只能出此下策。”
感受到了贺桐龄的情绪,泉泠无奈温声:“下策?那这次你出逃的计策比之你先前,觉得如何?还觉得我是要害你?”
没想到贺桐龄依旧坚持:“总之,你把大音还我,你我可以当作从没见过。”
泉泠耐心同贺桐龄周旋,他感到许久没有遇见如此有趣的人。
一时,他竟未察觉自己的话比往日多了不少:“从没见过?我猜你从齐家逃走,不日就又会‘拜访’我这仙音楼,想将大音偷走,是不是?”
听到‘偷’,贺桐龄气得闭眼给自己顺着气言:“什么叫偷?那本就是我的琴,你真是无耻!”
将谈话拉回正轨,泉泠从自己的暗室抱出大音,问道:“古斫派所出,通常一床琴,配一种弦,请教大音配的是何种弦?”
这如此自然的一举一动,在外人看来,好像大音真就是泉泠的琴。
贺桐龄这下再也忍不住了,脸色变了又变:“姑奶奶我告诉你,大音的配弦,就是缠一次弦,毁一双手的冰弦!你这辈子也别想得到我的大音。”
听到冰弦,泉泠的脸色微变,反复嗫嚅:“冰弦!又是……”
“现在懂了吗?你这小人,最好将大音还给我!”贺桐龄昂首瞧着出神的泉泠,无声地骂了一遍又一遍。
谁知下一刻,泉泠漠然道:“那么,就由你来上弦!”
“呵!你这人有毛病吧。”这一回贺桐龄反倒气笑了,只见她一字一句道:“我说了,我不会!”
不料,泉泠反倒像变了个人,突然大怒:“我会!教会你为止。”
“还有,大音我要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