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毁了她
且说当日拿着画像离开的章枢，整一个下午都在走神，好几次合奏都错音了，下工回府便立刻躲进了书房。多有听闻康及成膝下二女一子，然提及起三人，众人只会说起方诗诗和方时燊，至于国公府二娘子，基本不认识也没见过。
章枢小心翼翼打开画卷，画中人娉婷而立，容色清丽，神色虽淡却不会让人生出距离感。他不禁想起很久以前跟国公府三娘子的匆匆一脸，这么一相比，两姐妹倒是没一点相像，领他心生出期待。
男方有意，长辈孰意。章枢跟康灵雪的第一次见面就订在三天后的四海酒楼。
坐在院子里抄写经书的康灵雪神情淡淡，见面一事似乎与她无关。倒是青禾不停有意无意看向她，有话想说又说不出口的样子。
最后，青禾还是忍不住了：“娘子，难道你对将要相看未来相公的事不好奇嘛？”
昨晚老爷传唤二人到天泽阁，为的便是告知康书旆相看郎君的日子确定了，可娘子神情淡淡，一点也不吃惊，让她以为自家娘子早知道这事。
请安过后，两人散步回谢雪小院，她便问娘子：“娘子一点都不惊讶吗？”
康书旆抬头看天，墨染般的黑目没有任何光，她语气平静：“惊讶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历来如此。”
青禾看着认命般的康书旆，心里一沉：“可是，谁都想嫁一个如意郎君啊，娘子难道不想吗？”
康书旆意义不明弯了弯唇角：“难道我不喜欢就能不嫁吗？”她有选择的权力么？“父亲既然让我去，那就是这个人，他跟二夫人都认为合适的，能过二夫人那关的，那就是我必须要嫁。”
青禾一听，瞬间明白了。
思绪回传“哎~”青禾叹了一口气，企图引起自家娘子的注意。
康书旆将最后一个字写完，缓缓放下小羊毫毛笔，抬起清泠美目睇向青禾，隐着笑意：“好奇啊，但好奇就有人能告诉我关于他的事了吗？”
她们这对不受宠主仆在府里可以说是夹缝中生存，稍微跋扈一点的家仆都能欺负她们，谁又会无缘无故透露消息给她俩？唯一待她们好的阿弟因为求学，鲜少在府里，可能待婚事米已成炊，阿弟才知道也不奇怪。就算这桩婚事不好，谁能改变？与其将心思放在改变不了的事实，不如干点实质性的事情。
青禾听得哑口无言，又反驳不了，良久只能哀叹一声。
康书旆将抄写好的经文递给青禾：“今天天气好，放到院子里晾干，晚些时候收拾好。明日我们早点去庵里，早点回来。”
青禾接过经文，点点头：“好的娘子，要佛拜的东西我已经准备好了，放在院子的石桌上，需要我顺带进来吗？”
康书旆颔首：“嗯，我看看还差些什么，如果缺的，早些去跟管事嬷嬷提，不要太迟，免得被说。”后院管事嬤嬷什么都不好谈，唯独关于佛拜的事情还能商量一二，这就很耐人寻味。
每月十五日，是府里女眷特定外出，到京城西郊驼峰山上的尼姑庵祈福的日子，也是康书旆和青禾唯一能光明正大出府的日子。通常这一天，她们会准备好东西提前在其他女眷寻常出府的时间前外出，免得了跟她们遇上。除了祈福佛拜，两主仆也会看着时间采买需要用的东西，在日落前回府。
雨晴阁
一名少女快步跑进方诗诗的闺房，睇见月季在帮自家娘子梳妆，立刻放慢了脚步走近方诗诗，弯下腰低声道：“娘子，她们出发了。”
方诗诗微微抬眼：“都安排好了？”
少女点头认真答道：“是的，那人是我转了好几个人才找到的，他不知道真正给银子的人是谁。”
方诗诗原本因为妆容艳如桃李的脸突然扯起一抹狠毒笑意，让脸容变得有些狰狞，月季插花钿的手微不可见地抖了一下。
方诗诗拿起一盒口脂，视线移到铜镜里的自己，声音清细：“小桐，这事必须吩咐人去跟着，务必要成功，不成功你便自己领罚。”
小桐身子一顿，恭敬答道：“是，娘子。”
驼峰山上的尼姑庵是太上皇在位时，为了宫中女眷方便礼佛修行而兴建，直到当今皇帝赵煊继位后大赦天下，由皇后命名“白鹭庵”才真正有了名字，也算是皇家管辖地方，普通人不敢在这附近造次。
当今皇后宅心仁厚，为便于官宦人家女眷有个好地方礼佛修行，在白鹭庵修建好的第三年就下了布告，凡九品或以上官员家眷皆可上山礼拜，至此香火鼎盛了许多。
驼峰山位于京城西郊，至城门到山脚下不过一个时辰的车程，但山脚到山腰处的白鹭庵却要走大半个时辰。这是当初兴建白鹭庵时，身为主持的缘汇法师立下的规矩。
皇家人认为这是对礼佛的一种尊崇，便同意且源用至今。
山里的景色怡人，从山脚顺着大路走到山腰，边走边看，其实不累，也能陶冶心情。皇家为了保护女眷，一路上设立了好几个哨岗皆有女护卫站岗，不怕有歹人行凶，这也是女眷们愿意走路上山的其中一个原因。
康书旆和青禾让马夫在山脚下等候，便各自提着一个篮子往山上去。
这种闲暇的时光实在不多，青禾吱吱喳喳说个不停，康书旆觉得有趣便附和两声。两人漫步山野间，独享片刻悠然。
距离下一个哨岗还有一段距离，正当两人聊着什么，倏地从不远处轻跑过来一个女护卫。女护卫身穿红色劲装跑到两人跟前，有点气喘而道：“两位娘子是要到白鹭庵佛拜是吗？”
康书旆和青禾顿住脚步，一同看向女护卫，青禾开口答道：“是的，怎么了吗？”
女护卫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站直身子，指指后方：“三天前山里下雨，雨水大，冲刷了山坡，昨天傍晚泥石下滑，封了前路。我是从那边哨岗看见你们，故而过来告知。”她指指身后不远处一个插着红色旗帜的地方，地方有些远，视角上只能看见旗帜的一角。
主仆两人相视一眼，青禾一脸疑惑，康书旆不解问道：“山路封锁，怎不见山脚下出布告提醒来佛拜的人呢？”
女护卫定睛看着二人，音量微尖：“是有出布告的，娘子二人是否错过了？”
青禾看向康书旆摇摇头，表示自己没看到，她询问道：“娘子，我们不如先回去？”
不待康书旆回答，女护卫插话：“如果娘子想继续上山，可绕路行走。”她抬手指向大路边的一片树林：“这里头有一条小路可通往白鹭庵，那是庵里尼姑和信徒下山或者到河里洗衣特意开辟的。”
康书旆顺着手指方向看去，的确隐约看到树林那边有河流的影子，她看看手里的篮子，当下就有了决定：“有劳护卫姐姐带路。”
女护卫没多说什么，率先迈步，主仆两人跟在后面。
树林里很安静，连鸟儿也看不见踪影，三人一路行至深处，青禾不由跟贴康书旆，小声道：“娘子，怎么觉着有点可怕...”
康书旆空出手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臂以示安慰：“不怕，护卫姐姐在前面呢。”
青禾刚要松了一口气，女护卫停下了脚步，往前一指：“两位娘子，你们按这小路一路走，便可到白鹭庵后厨门。”
青禾一激灵：“姐姐不带我们了吗？！”
女护卫摇摇头，带着些无奈的语气：“不了，我要回刚才的地方去，等待其他要上山的娘子，帮她们引路。”
康书旆听罢拉了拉青禾，有礼貌地福身：“那我们就不打扰姐姐了。”
女护卫作揖：“两位娘子慢走。”
两主仆拜别女护卫，沿着小道往山上去。
小道左边是一条河，名为驼峰河，流水湍湍，却不算汹涌。正是这条河，将驼峰山一分为二，远看就像骆驼峰，山也因此得名。
小道比大路蜿蜒而陡一些，没走一会，青禾感觉有点累了，便落后了康书旆两步，不禁轻叹：“娘子，这路不好走呐....”
康书旆走在前面，轻笑一声，刚张开嘴，一股冷压气息瞬间从身后袭来，她倏地转身，对上一双略显慌乱的眼睛。来人手里拿着一把匕首，正要往她身上刺！
康书旆立刻往后退了两步，快速瞄了一眼不知何时晕倒到地的青禾，她转身就跑！
来人脸上蒙着黑布，但康书旆还是认出了，身后这个人是刚才的女护卫！这个想法让她全身冰冷，她是冲着自己来的！
蒙面人拿着匕首在康书旆身后追着，眼看要刺上，康书旆往左躲避，几次过后，她被逼至河边。
康书旆顿住脚步，脚后是河，她抬眼跟蒙面人对视：“我是国公府二娘子，你可知杀害朝廷命官家眷，该当何罪！”她从没想过第一次抬出自己身份，就是面临生死之时。
蒙面人似乎不在意自己有什么后果，她步步逼至康书旆跟前，没多说话，抬起匕首就往她身上刺！康书旆咬紧牙关，转身往前一跃跳进河里。
河面激起水花，康书旆在水里挣扎了几下，好不容易将头伸出水面呼吸，抬头便看到蒙脸人身边越过一道人影，人影插/入河里，似乎往自己身边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