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泽王朝,洛月身为三公主,乃四妃之首愉妃所出。天泽百年来都未曾迎来公主降世,洛月作为这漫长岁月里的头一位,自出生便受尽宠爱,及笄之年时就被册封为长公主。
所以这直接让江意和唐墨婉被投入大牢。
地牢深处霉味刺鼻,铁窗外漏进几缕微光。江意蜷缩在草席上,额角还顶着个大包,她却没理,攥着唐墨婉的衣袖不放自责道:"婉婉,是我莽撞了,一时冲动,才连累你一块被关进来。"
唐墨婉从怀中掏出青瓷药瓶,指尖沾着些药膏,在江意伤口上轻轻打转。她发间银钗早被狱卒收走,碎发垂在颈侧,倒添了几分倔强,她道:"意儿可知?你那一头撞得比我苦读十载的策论还痛快。"
江意望着她忽明忽暗的侧脸,忽觉喉间发紧道:"他们那些话...我半句也不信。"
唐墨婉动作一顿,药瓶重重磕在石墙上。
她攥住江意手腕,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溃般诉说道:"那日他将我堵在藏书阁后巷,檀香里混着酒气...我咬破他手背才逃得性命,可满学院都说我攀附权贵不成反诬忠良。"
她仰头望着滴水的石顶,喉间溢出破碎笑声:"哥哥总说寒门女要忍辱负重,可忍到何时才是个头?"
江意反手握住她颤抖的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道:"婉婉,我会陪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你。"
唐墨婉却摇头轻笑,她眼角发亮道:"有你这句话,这牢坐得值。"
不多时,皇后宣召,她们二人被侍卫押着,穿过长长的甬道,朝着皇宫深处走去。
光洒在她们身上,在地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凤仪宫檐角悬着宫灯,烛火在灯罩内明明灭灭,将殿内诸人的影子扯得忽长忽短。
袅袅沉水香在空气中盘桓,为这场会面添了几分诡谲的气息。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声打破沉寂。
"贱婢!谁给你的狗胆碰长公主殿下!"愉妃身旁的大宫女厉声呵斥,江意左脸顿时红肿起来,嘴角渗出一丝鲜血。
唐墨婉跪在一旁,纤细的手指死死攥住裙角,骨节发白。
主位上,皇后端坐在凤椅之中,眼眸中透着不怒自威的气场,举手投足间尽显母仪天下的风范。
左侧的言贵妃手指漫不经心地拨弄着香炉的盖子,青烟从镂空花纹中袅袅升腾。
身旁的愉妃则紧紧搂着洛月公主,公主娇弱的身躯微微颤抖,额头那片红肿格外刺眼。
“母妃,疼死了……一定要给儿臣做主!”洛月带着哭腔,声音在空旷的宫殿里回荡。
愉妃心疼地轻抚洛月的发丝,抬眸向皇后求情:“娘娘,月儿从小到大,臣妾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如今竟被撞成这副模样,实在让人心疼。”
皇后微微颔首,声音平和却带着威严道:“本宫自会给月儿一个交代。”
这时,右侧传来一声轻笑,潇皇贵妃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她身着月白流彩宫裙,金线绣就的繁花在烛光下熠熠生辉道:“就是平日里太娇惯,才会口无遮拦。依本宫看,这一撞撞得恰到好处,也好让公主殿下收收性子。”
愉妃闻言,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道:“皇贵妃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您觉得是月儿的错?”
潇皇贵妃眸中闪过一丝冷光道:“本宫可没这么说。只是三公主和那些跟班,一个个在国子监求学,竟对一个百姓恶语相向、肆意欺辱,真不知那些夫子是怎么教导的,又是怎么让他们进的国子监。”
愉妃被噎得说不出话,胸脯剧烈起伏。皇后见状,轻咳一声,开口打圆场道:“皇贵妃,少说两句。月儿毕竟是公主,如今受了伤,还是先解决眼前的事。”
潇皇贵妃目光缓缓扫向江意道:“撞人的,把头抬起来。一个没家世的,胆子倒是不小。”
江意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
刹那间,殿内没了声音,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宫灯洒下的光芒,照亮了她那张对于在场人熟悉的面庞。
愉妃身旁的苑妃意有所指道:“这孩子……怎么长得这般眼熟?”
众人心中都明白,苑妃所指何人。
皇后瞳孔微缩,目光紧紧锁住江意,声音不自觉地拔高道:“你叫什么名字?”
江意感受到殿内弥漫的紧张气息,喉咙发紧,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道:“江……江意。”
“你叫江意?!渝州江氏的江?”皇后猛地站起身,凤冠上的东珠剧烈晃动,发出杂乱的声响。
江意慌乱地摇头,声音带着些无助道:“不……我虽叫江意,但并非渝州江氏之人,我无亲无故,没什么家世。”
皇后低声呢喃道:“怎么会如此相似,连名字都一样……”这双眼睛,完完全全与自己家族的那位主君一模一样,其余又像是……她看向潇皇贵妃,后者表面镇定,可紧握扶手的手却暴露了她的情绪。
这世上怎会有这般蹊跷之事?
言贵妃指尖抚过腕间玉镯,碰撞声打破了殿内剑拔弩张的僵局。
言贵妃道:“娘娘,这丫头绝非皇后娘娘猜想之人,她本是妾身宫中的人。”
愉妃闻言,不满的看向言贵妃道:“姐姐这话从何说起?她分明是国子监打扫的粗使丫头,何时成了你的人?”
言贵妃漫不经心地瞥了江意一眼道:“前些日子,这丫头初入我宫,做事毛手毛脚,打碎了一对粉彩瓷瓶,妾身一气之下,便罚她去国子监当差。没想到,竟冲撞了三公主,妾身也有管教不严之责。”
江意跪在地上,脑袋嗡嗡作响。她与言贵妃素昧平生,对方为何突然出面袒护自己?
皇后凤眸微眯,目光在言贵妃和江意之间来回扫视,“当真如此?”
言贵妃微微欠身,仪态万千道:“这丫头年纪尚小,又一心为朋友出头,出发点总归是好的,算不上太大错。”
愉妃一听这话,顿时不乐意了,她紧紧搂住洛月公主道:“就算月儿有些许不对,可这丫头动手打了长公主,若不加以惩处,王法何在?皇家威严又何在?”
潇皇贵妃道:“愉妃,你想怎么罚她?难不成要折了她的手脚?若不是三公主率先出口侮辱,这丫头又怎会动手?”
愉妃气得脸色铁青道:“照皇贵妃这么说,被人侮辱了,就只能动手还击?这和街头的泼皮无赖有何区别?”
就在两人针锋相对之时,苑妃轻咳一声,目光投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唐墨婉,“诸位,别光顾着争吵,这儿不还有一人吗?”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唐墨婉身上,江意见状,急忙开口:“娘娘,此事与唐姑娘无关,全是草民一人之错。”
愉妃阴阳怪气道:“娘娘,臣妾听闻这人品性不端,平日里就喜欢勾勾搭搭……”
“愉妃!”潇皇贵妃厉声道,“你到底是后宫妃嫔,还是市井泼妇?女儿行事莽撞也就罢了,身为母妃,你竟也这般随意诋毁他人?”
江意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道:“娘娘,此事皆因草民一时冲动而起,若要责罚,就罚草民一人。”
说着,江意给唐墨婉递了个眼神,示意她不要出声。
而后她仰头,声音如出鞘的利剑,划破此事压抑的不公道:“娘娘,请容草民再斗胆直言,唐姑娘何罪之有,要承受这莫须有的指责?”
“三公主身份尊贵,可若仗着金枝玉叶,肆意践踏他人清白,难道就该被纵容?”江意向前跪挪半步,衣袖扫过地面,“这世间,女子的清白名声,重如泰山,关乎一生名节。可在国子监中,百余人竟不分青红皂白,将所有过错都推到唐姑娘身上,不过是欺她无权无势。”
这番话如惊雷般在殿内炸开,愉妃脸色骤变,怀中洛月公主也瞪大了眼睛,忘记了哭泣。
“娘娘,国子监向来以公平正义、人人平等为训,如今这般行径,置这些教诲于何地?若学府都不能明辨是非,又如何让天下学子信服,如何彰显公正清明?”
话落后,皇后凝视江意良久,最终轻叹一声,声音平静道:“江意,你言辞大胆,虽有几分道理,但冲撞公主、扰乱宫规,罪责难逃。”
江意尽管字字铿锵、据理力争,可终究没能躲过惩处。
但唐墨婉,总算是等来了那份迟来的公道,皇后承诺,定会给她一个妥善的交代。
言贵妃带着二人离开了凤仪宫。依照宫规,江意需受五十手板之罚。
当他们踏入华淑宫时,宁止早已在殿内焦急等候。瞧见江意左脸红肿,双手伤痕累累,心疼道:“怎么罚得这么重?”
言贵妃伸出手指,轻点宁止的额头,说道:“这已经算从轻发落了。下次再碰上这种事,别再来找本宫。”
宁止乖巧地点头:“谢阿姐出手相助。”
言贵妃目光一转,落在江意身上,意味深长道:“今日没让你受太重的罚,可不是因为你这丫头能言善辩,而是多亏了你这张脸。世上竟有这般巧合之事……”
江意心中疑惑丛生,忍不住问道:“贵妃娘娘,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言贵妃款步迈入内殿,示意众人坐下,这才缓缓开口:“你今日也瞧见了,你与潇皇贵妃有五分相似。可你这双眼睛,却与她截然不同。你不妨猜猜,像谁?”
江意回想起皇后见到自己时那激动的神情,试探着说:“难道是江氏之人?”
言贵妃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赞赏道:“还算机灵。皇后出身江氏旁支,如今江氏家主是她堂兄,而他的眼睛,与你如出一辙。这本是宫中忌讳,不该提起。可你想必也纳闷,怎么会同时长得像两个看似毫无关联的人,这背后的缘由,说来话长。”
“二十年前,天泽年间,皇子夺嫡之争激烈异常。其中最有竞争力的两位皇子,都对白家嫡女倾心不已。白家出自充州,声名显赫,丝毫不输渝州江氏。那时,白家嫡女早已与江家嫡子订下婚约,婚约如山,不可违背。无奈之下,只能成婚,后来,白家嫡女诞下一名女婴。但即便当今圣上登上皇位,心中仍对白家嫡女念念不忘,强行将她们母女接入宫中,白家嫡女也就成了如今的潇皇贵妃。”
众人听得入神,不禁感叹,这其中的关系错综复杂,宛如一团乱麻。
江意追问道:“那她们的女儿怎么样了?”
言贵妃神色黯然,微微摇头,惋惜道:“陛下何等骄傲之人,怎会容忍心爱之人与他人育有子女?而皇贵妃本就是被迫入宫,对这孩子也无心照料。好在这孩子是江少主与皇后的侄女,江家权势滔天,才不至于流落街头。最后,孩子被送往某个亲王府,从此便没了消息,如同石沉大海,再无波澜。”
江意惑道:“既然皇室对这孩子不管不顾,为何还要将她带进宫?留在江家,有亲人的庇护,不是更好吗?”
言贵妃轻叹一声,目光望向窗外道:“听闻江家家主多次向陛下讨要孩子,为了孩子的前途,不惜与皇室周旋。可终究是徒劳无功。如今江氏与皇室关系紧张,朝堂之上暗流涌动,皆是因这件事而起,可怜那孩子,本应在万千宠爱中长大,成为风光无限的千金小姐,却被命运捉弄,下落不明。”
言贵妃盯着江意说道:“那个女孩,名叫江意……”
江意心中一惊,瞬间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不仅长得像,名字也相同。
言贵妃再次问道:“所以,你当真不是她?”
江意毫不犹豫地摇头,斩钉截铁道:“不是,绝对不是。”
她是穿越之人,怎么可能会是……转念一想,难道自己的任务……是寻找失踪的江氏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