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闹剧

    锦鹊一说完,就伏在地上,头深埋在底下,不敢看人,身子也抖得厉害,想必是被吓得不轻。

    “简直是一派胡言!”淑妃眼神凌厉,强装镇定。她胸口气息不稳,靠右手扶着桌角才勉强稳住身形。要是在她承办的宫宴上出了岔子,若之后陛下清醒,她怕是也要受一顿责罚。

    越是这时,她越不能自乱阵脚。万一就是有人想借此搅乱宫宴、让她出丑呢?她可不能遂了别人的愿。

    但余下的妃嫔们几乎都被锦鹊的话吓破了胆,满座皆是钗环碰撞发出的脆响,平添几分心乱。只有宁嫔和月嫔稍微稳重些,不至于大惊失色。

    “娘娘明鉴,锦鹊绝无半句虚言。奴婢方才出去传菜时,恰巧碰见石榴鬼鬼祟祟往御花园走。奴婢担心出事,就想着悄悄跟过去看一眼。”

    “结果哪知...石榴竟然和人在宫里私会。”

    锦鹊话锋陡然一转,将矛头直接对准石榴。她眼里满是笃定,仿佛认准了这件事。

    “奴婢冤枉....”石榴从月嫔身旁匆匆走出来,一下子跪在地上,身体抖如筛糠。

    淑妃瞥了眼脚边的人,嗤笑一声,“别的事尚未明晰,倒是月嫔身边的人先出了问题。锦鹊,你接着说。”

    “奴婢本想上前阻止,但又怕石榴事后抵赖,就想先回来跟娘娘说。可雪下得太大,奴婢一时迷失方向、在御花园里打转。一不小心便撞到了东西,抬头发现,是有人上吊自尽了。”

    锦鹊到底是淑妃身边的贴身宫女,在受惊之后依然能将整件事的经过说明白。淑妃早就想发落月嫔的心腹,只是苦于没有良机,而锦鹊的所见所闻正好为她献上一柄趁手的剑。

    “求娘娘明鉴。奴婢是替月嫔去御花园折一枝梅花,恰好碰见一个路过的小太监。他是宫里新来的不识路,怕耽误主子正事,无奈向我询问。从未有过“私会”一事。”

    “锦鹊姑娘口口声声说我私会,可有证据?”

    淑妃闻言,冷声道:“来人,把今日各处值守的太监全都召到殿外候着,还有去通知司刑监尽快查清御花园的事。”

    “你既说你没有私会,那便把今日向你问路之人找出来。本宫再问问他的主子,到底有何正事要经过御花园去办。”

    宫女私会本是后宫之事,归淑妃处理,不过这是在除夕宴上出的祸端,周徵和周翊珩多少要插手一二。

    周徵将在场的其余皇亲大臣们遣散,众人的酒劲就这么被硬生生地掐断了,卡在半山腰,不上不下。锦鹊说话声音不大,旁人听不真切,但话落在习武之人耳里却格外清晰。宫里的丑事岂能让旁人知晓,周徵便干脆让人先行离场。

    周徵刚嘱咐完扶光照顾好林闻竹,紧接着又让自己身边跟着的人替主仆二人提灯打伞,护送到璇玑宫。“夜里路滑,护好国师。”

    本身在外面吹了一会儿风之后清醒的闻竹,一进殿,又像昏了头似的。她歪歪斜斜靠在扶光身上,杏眼半阖,因为贪杯的缘故浑身发热,弄得她现在十分难受。不过,还没到完全丧失意识的地步。

    “明日记得来我璇玑宫取年礼。”

    林闻竹真是想到什么说什么,按旧例,她给各宫都准备了一份年礼,大年初一时会送过去。可话到嘴边,怎么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呢?

    扶光连忙陪笑,解释道:“太子殿下,国师的意思是她明日会将准备好的年礼送至东宫。不必劳烦殿下亲自过来一趟。”

    “哦。宫里大大小小这么多处,璇玑宫宫人本就不多,都派出去送东西了怎么行?东宫的那一份明日我会亲自来取,不必送了。”周徵将拇指般大小的一只瓶子递给扶光,里面装着醒酒丹,“回去后喂国师服下,她好受些。”

    周翊珩先去了对面,刚一回头,就发现周徵和林闻竹正站在一处,似是交谈些什么。

    他这个侄子,自打璇玑宫解禁后,总是想法子同国师打交道。除了想利用林闻竹以及她背后的钦天监以外,周翊珩实在想不到第二个理由,来解释周徵的做法。

    钦天监说是管占星卜卦定吉凶,其实更是控制流言、舆论之所。譬如,旱灾导致百姓连年无收,可以是天灾,可以是人祸,也可以是人祸导致的天灾,全凭钦天监一张嘴的事。

    那这皇位由谁来坐,谁有资格来坐,钦天监也有很大的话语权。毕竟陛下龙体欠安,他说了自然不算。

    眼睛一睁一闭间,周翊珩内心的算盘便已经被拨了数次。

    拉拢林闻竹加入自己的阵营,对付周徵就有更大的胜算了。

    “王爷见笑了。”淑妃盈盈一拜,将周翊珩的思绪拉了回来。

    除夕宴弄得一团糟,淑妃心里也堵着一口气。让外人看了笑话不说,还死了人,真是晦气。

    宫人匆匆进来禀报淑妃,说是太监已经全都在殿外候着了。一众妃嫔就在殿内等着,包括月嫔在内。

    石榴是月嫔从家里带进宫的,两人从小相伴、亲如姐妹,石榴被带走,月嫔着急地在原地打转。她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自己越不能乱。

    太监们分前后站成两排,全都恭恭敬敬地低着头,等候淑妃发落。雪依旧很大,淑妃不禁打了个寒战,锦鹊将裘衣为她披上。等周徵和周翊珩分别坐下后,她才悠悠落座。

    石阶上备着三把椅子,中间是留给周徵的,左边是摄政王,右边才是淑妃。

    “把人带上去,让她找出是哪一个。若找不出,本宫便先治她的罪。”

    石榴被人连拖带拽地押到两排太监面前,开始仔细寻找。一张张脸从面前经过,石榴却不曾停留。眼见着就要到最后几个了,淑妃不自觉露出一抹笑意。

    可在最后一个人面前,石榴忽然停下脚步。“把人一齐带过来。”淑妃话音一落,最后的那名小太监便被带到前面来,按在雪地上。

    “本宫问你,你要如实回答。你今夜都去了何处?”

    “回娘娘,奴才今夜一直在西华苑外面当差,哪里也没去。”

    “西华苑?可有人能证明?”淑妃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指甲,凤仙花染成的嫣红色格外显眼。

    小太监额头重重磕在雪地上,雪并不柔软,细碎的冰碴子将他划得满脸是血。冰渣嵌在伤口处,不断摩擦,又不断有新的冰渣覆上额头。

    雪水和血水糊了一脸,而淑妃只是冷眼看着,丝毫不理会。周徵余光瞥见淑妃没有开口的打算,于是道:“让人起来回话。”

    太子发话,下面的人赶紧将小太监扶起来。周徵说话时,淑妃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宽大的袖口掩住嫣红的指甲,周翊珩倒是神色如常。

    小太监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委屈地为自己辩解,称今日被西华苑的庆贵人派到外门守着,同他一齐轮班的太监告假了,所以只有自己一个人。而且西华苑很偏,基本没什么人路过,也就无法为小太监证明他一直待在西华苑。

    他没有去过西华苑,更别提向石榴问路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石榴一口咬定就是自己。

    “你们二人口中所言,本宫均不知真伪,一同押去司刑监吧。”

    淑妃并不想在此事上浪费太多时间,既然两人都没有确切的证据,便一同入狱。等刑挨够了,自然就会说出真相。

    “等等。”

    周翊珩出声道,“本王忽然记起来,今夜戌时遣小厮去了趟御膳房,给御厨们发赏钱。那小厮没人引,不识得宫里的路,许是他误打误撞进了御花园。”

    “不如石榴姑娘过来认一认,可是此人?”

    顺着周翊珩的视线看,暗处冒出一个人影,石榴只看了一眼便认出,就是她在御花园见到的那个人。

    两边的说辞和人都对上了,加上摄政王作证,淑妃也没有办法拿捏石榴的错处,只能咬咬牙放人走。原本好好的除夕宴以一场闹剧收尾,所有人都不欢而散。

    东延殿内。

    月嫔心疼地握住石榴的手,见她脸上有几处伤痕,就从匣子里拿出药膏,用指腹沾了些许,轻轻抹在石榴脸上。“我今日不该让你去把东西给他。”

    石榴眨了眨眼,挤出一抹笑容,语调轻快:“奴婢这不是没事吗?王爷最后还是出手相助,免了奴婢的皮肉之苦。娘娘莫要担心。”

    “奴婢和王爷的人在御花园交换东西,不曾想被锦鹊瞧见了。情急之下,奴婢来不及细想,只能随口一说是有太监问路。结果淑妃这次抓住了奴婢的错处,偏要验证一番。”

    月嫔叹了口气,放下手中药膏,“若是被淑妃知道我们和摄政王有瓜葛,她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那今日御花园死的那个人,和此事有关系吗?”月嫔的语气和刚刚一样温柔,仿佛正在询问一件很寻常的事。她将瓶子放入匣子里,随着“啪”的一声,木匣合上了,石榴的心却跟着猛然跳动两声。

    月嫔太了解石榴,今日回来就发现她有些不对劲。刚刚的伤口不像是被梅树枝划破的,更像是被什么人给抓伤了。石榴吞吞吐吐半天,才将事情和盘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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