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坚突然发现班群里的两位冉冉升起的希望之星温语和薛数头像是一个白一个黑。根据早期人类推出的公式:黑白配定律。吴坚回想了一下温语和薛数原本关系一般似乎越来越不一般了,但她不敢妄下定论。于是她找来几个同学,先跟他们聊聊学习等正经的话题,然后再顺势一带,问:温语和薛数他们关系是不是特别好啊?
对啊,他们彼此互帮互助嘛。几个同学都点点头。
请讲述得详细一点,举出几个具体的例子来证明你们的观点。
同学A:我看到薛数主动给温语水杯装满热水。
同学B:我看到薛数给温语带了女生的卫生巾。
同学c:我看到薛数和温语经常一起坐在食堂一起吃中午饭,温语把薛数不喜欢的青菜全挑出来自己吃,还把自己盆里肉给他。
同学D:温语每次拿作业本都会连着薛数的一起拿,还主动把错题正确答案对好写在旁边。
同学E:我在街上偶然碰到他们手牵着手……
吴坚听到这如同雷击,证据确凿,朗朗乾坤,可以结案了,种种迹象统一指出一个答案:他们溺水了——坠入爱河。
吴坚又害怕又惭愧,她万万想不到的是如此热爱学习的两个孩子这个热爱竟然把打湿的火柴和茅坑石头都给点燃了。作为班主任,她将义无反顾的将这两个迷途的羔羊拯救上岸。让他们明白,他们的真爱是知识,是学习,如果彼此学习不好那么爱将无所附丽!吴坚思来想去,实在不知道如何向他们开口提起这件事,仿佛是自己早恋不敢坦白。关于感情的事情总是很难捋清,处理不当万一这两个孩子双双殉情那么谁都会接受不了。从大的方面,孩子的生命,孩子的未来都将毁灭;从小的方面,学校的标准率会降低;从社会方面,不利于社会稳定;从家庭方面,破坏了家庭幸福;从学校方面,给学校造成不良影响;从个人方面,对老师同学等都进行了心理创伤,还有经济文化政治方面……吴坚的眉像两只小舟在慢慢靠近迎接对方……
老师,这里是您昨天布置的作业和今天同学们的试卷。温语一口气捧了一直堆到下巴的作业本放到桌面,旁边的女孩子薛数则跟过来放下一叠试卷。
那没什么事我们先走啦!温语转头就想走,一边对薛数说:走走走,等会我再把数学作业也给拿过来。
哎——回来一下。吴坚下定决心,这把刀子早晚要下,早下手要愈合。
温语和薛数回来,乖乖站定。
老师您说。
我发现了,你们是不是互相喜欢?
温语和薛数互相看了看,温语回答:那是自然,薛数是我的好同学,我们当然互帮互助相亲相爱啦。
既回答了问题所问,又跳脱了问题最根本答案。
你们……是不是谈恋爱了?吴坚等待他们如何撒谎地真实回答。
他们两个仿佛是听到一个学术问题,在思索“恋爱”究竟是有几种解法。
温语抽象而具体地表示:老师,什么是“爱”?怎样界定“爱”?
完蛋!吴坚今年三十,她一直“牡丹”,所以这个问题她其实也“母鸡”。而且这个千古难题多少哲学家思想家都在辩论与阐述,她怎么能一下子就可以概括得出来下定义?
这时,薛数回答:如果我们假设“爱”的前提是相互关心,相关信任,彼此忍耐和帮助,那么我们符合条件,这个推断可以证成。
这个……吴坚用手摸了摸额头的汗。
温语这时又说:如果这个前提可以推导出这个结论,那么老师我和你也早就“恋爱”了,每个同学彼此之间也“恋爱”了,老师您和崔部长也“恋爱”了。
一提到崔部长和她“恋爱”,吴坚老师莫名地脸颊上浮现出两朵红晕。
请让我为你们简单介绍一下——崔部长,原名崔伟,男,三十二岁,是负责学生事务部门平时当心理室的指导老师,顺便担任了A2重点班的思想政治老师,在与班主任吴坚学生管理方面配合默契,优秀事迹是曾把思想懈怠上课偷偷看手机聊天的男同学共同进行男女混合双打式思想教育把男同学堵得说不了话想上厕所没有机会开口急得眼泪汪汪,见到此事的老师们事后都夸赞他们教育的有效性和深刻性,之后与吴坚老师齐名被学生私底下称为“无坚不摧”组合。无坚不摧,迎难而上,所到之处,鸦雀无声,学生们别无二心。加上平时你来我往,吴坚老师的“冰心”被渐渐融化,芳心暗许。让我们给予他们美好的祝福!
回到现在。
温语和薛数看到吴坚老师被绕过去了,赶紧说声“没什么事我们先走了”溜之大吉。剩下吴坚在苦苦思索:什么是爱?爱的多种表现形式以及从古到今爱情的演变和历史,顺便用数学公式算算每个出现在生命中男人在心中的不规则占地面积比较大小从而试图求导出问题结果。
请耐心给每一个处理感情的人多一点点时间,因为人生这个试卷感情题往往是附加题,别人纠结在这里卡住了,剩下的我们就可以通过做别的题超过他们了。
不过,吴坚老师看着桌子上的台历——马上就要到家长会了,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和双方家长谈一谈,沟通一下。
学校上午正常上课,下午全年级集体举行家长会。所有学生可以在校园自由活动,自行接待自己的家长。
各科老师们忙着整理资料,然后穿梭在自己任课的各个班级之中跟不同班班主任交涉;班主任也在和校级领导不断沟通,准备材料等设备设施正常使用;班委们在布置教室场地,辅助接待家长,画好黑板迎接标语等;而普通的学生需要确定自己家长具体到来时间,打扫座位卫生,整理自己桌面等……家长来了,也忙着找教室找老师……家长会忙活得像过年似的。
温语和薛数作为课代表忙活完各自科目老师安排的任务,一起收拾桌面,和各自家长沟通完毕,各自出发。
“这次是母亲来参加。刚收到到学校的消息。我准备下去接她。”温语跟薛数说,“你那边呢?应该又是我妈来吧?”
“是的。”薛数看了看信息,“路上有点堵,大概十分钟左右到。”
温语下去校门口迎接了,薛数干脆就先在座位上整理旧试卷资料。
母亲挽着温语的手臂,两人说说笑笑地走上来。
“妈,你不知道,这次考试我语文全班第一,就是可惜了,还差两分就是全年级第一了。”
“进步很大!值得鼓励!排名没什么,只要你觉得好就好了。”母亲拍拍温语手臂。
“那可不,我可是语文课代表!得代表语文最高峰!”
正一路顺畅地沿着楼梯往教室走,班长正好看到温语,扯了一下。“薛数,快,等会和我一起去搬水。家长会可不能没水喝。”
“行。我这就跟你去。”温语转身,跟母亲说,“妈,这层楼右拐第二个教室就是,上面有写A1的,很好认。我坐在教室靠窗那组倒数第二排,同桌温语。你自己去找可以吗?”
“没问题的。你去吧儿子。”
温语就和班长一步做两步往楼下去了,一会就消失在母亲视线中。
“这孩子……”母亲笑笑,继续走。
她一眼就看到正坐在窗边坐着的薛数,只见这个女孩子端端正正地坐在座位上,头发丝毫不乱,清清爽爽的短发挽在耳后,细细的胳膊和手指,看上去斯斯文文,温柔可爱。
她之前没注意过这个女孩,不过她知道自己的儿子和她是好同学,建立了某种类似同盟相互合作相互督促一起进步实现共赢的关系,至于心灵主权是否完整,是否互不干涉内政她有些怀疑,但也就只是保持看好戏的态度,孩子的事孩子自己能处理,大人不要插手。
薛数刚刚把他的黑笔放进笔袋,一抬头就看见母亲客客气气地站在附近,像是有点犹豫着不知怎么开口。
薛数没多想,脱口而出问候家长——“妈。”
母亲心里一跳——怎么进度这么快的吗?已经改口叫妈了?!
不愧是心理素质高的大人,只见母亲微微一笑,大大方方地应道“诶。旁边是我们家薛数的位置是吧?”
薛数脸涨的通红,站起身让座,“是的……阿姨。请坐。”
母亲照样大大方方应道“诶。谢谢。”
薛数赶快收拾好东西塞进书包。正好手机嗡地一声——妈咪到了,正好有理由逃离这是非之地!
“阿姨,我先去接我妈去了。你们可以随意聊聊。”
“好好好。”好。妈妈好啊,妈妈好聊。
温语大汗淋漓地正好和班长抬水回到,走进教室,看到薛数两边脸蛋红通通,再看看这个火辣辣的太阳,听着着知知的蝉声——可不是要中暑了。
“温语,先喝个水吧,瞧你热得脸都发红了。”
“不用你管。”薛数捂着脸快速逃离。
几个同学一起给每个桌子放上水,主要提供给家长。温语拿两瓶水到自己桌子,一瓶放在薛数桌面,一瓶给母亲。
“妈。喝水。”
“好的,我知道了。你同座去接她妈了。”
“哦。那我去自习室了,结束了叫我。”温语抽起书包带准备离开。
“等等。”母亲叫住了他,“你先等会。”
“等什么?”
母亲没回答,只是仔仔细细,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然后再用手扯着温语来来回回旋转一圈——温语像一块菜市场被挑挑拣拣的猪肉。母亲先是给温语整理了整理领子,然后拍了拍头发,抹了抹温语刚刚搬水冒出的满头大汗。
“行了。我走了。”温语以为结束了就可以走了。
“等等。我还没通知你可以走。”
“怎么了嘛?”温语奇怪,温语疑惑。
——“妈咪,我位置就在这里。”薛数已经领着家长到位置了。
双方家长第一次见面,正式见面。
“快问候妈妈。”母亲笑得像弯弯的月亮。
温语完全没反应过来母亲说的是“问候妈妈”而不是“问候人家妈妈”,她十分机灵而礼貌的问候“家长你好!”
此时温语,薛数,温语妈咪,薛数妈妈,四人通通面带微笑礼貌地站着。
薛数妈妈隆重而礼貌的介绍,推销员似的介绍:“温语妈妈,这就是薛数,我的儿子。人好个高,前途无量。”
“啊哈哈哈,你好,小同学。”温语妈坐下,把包放好。
“桌子上的水可以喝。”薛数妈说,她回头看看排排站的两人,“薛数同学,你现在可以离开了。”
“走了。”薛数和温语一起走去自习室。
温语回头,两个家长大人脑袋凑在一块叽叽呱呱如同刚开学的小朋友,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两位家长当然在讨论孩子两个的大事——
成绩
她们分别手拿一个小纸条,上面写着各自孩子的成绩。
“哎呀,你们家薛数语文竟然比我们温语高。我们温语一直语文以前都是第一。”
“他语文成绩确实突飞猛进——可能还多亏了你家孩子的帮助。不过你看,你家温语数学好好啊。”
“哎?你还别说,怎么这么高?哇塞,比你家的高一些。这孩子……真的……”
“那可多亏了班主任同桌帮忙辅助的撮合啊。”
“是啊是啊。真是太幸运了。”
“你们家孩子想考哪里的学校?”
……
两人发现彼此性格挺合得来,像是重逢的好朋友,她们甚至交换了联系方式。谈天说地扯了好多。
家长会上例行汇报总结。
每个家长只在乎自己家孩子和有关自己家孩子,或者只记得自己家孩子的事情。
班主任表扬温语和薛数的显著进步,说明这是进步最大的“一对”。
两位妈妈很开心。班主任开心又揪心。
两个半小时过后。家长会结束了,班主任刚刚回答完最后一个家长对自家孩子的疑问,她刚好看到温语和薛数妈妈一起出门,赶紧叫住。
“温语妈妈,薛数妈妈。”
“诶?怎么啦?”温语妈妈停下,“老师您忙,我们没问题要请教,我们很满意孩子的进步。”
“还要谢谢您的安排。”薛数妈妈补充。
“对。”
“其实……我想跟你们聊聊。”
“我们两个?”
“对。”
“孩子出了什么事吗?”
“孩子没大问题。”吴坚急忙收拾好讲台的东西,“我们到心理咨询室一下吧,那里一般不会有人打扰。”
两位妈妈突然有点忧心,究竟什么事让班主任特意把他们一起叫来……
三人来到心理咨询室,吴坚早就有这的钥匙,崔布给的,有时候她会在这里看心理相关书籍,仅仅对她开放,这是秘密。
“请坐。”吴坚也坐下。
“是这样的……”吴坚搓搓手不知道怎么开口,“两个孩子你们有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好……”
“温语这孩子很好。”薛数妈妈说。
“薛数这孩子也好。”温语妈妈说。
“他们两个……”
“他们两个一起更好。”是说一起学习。
“一起?”吴坚吃惊,他们知道,他们默许,他们同意?“你们同意他们在一起?”
“我觉得没什么不好。”
“有什么问题吗?”温语妈妈好像意识到什么。
“是这样。”吴坚推推眼镜,“害怕他们距离太近产生情愫影响学习。”
“哦。”
“嗯。”
三人沉默了一下。
“我其实相信孩子们处理事情的能力,如果有必要我选择不介入但会为他提前预判提醒风险。”开玩笑?我会去害怕儿子喜欢上这么好的女孩子么?不过我得注意儿子的行为,要学会负责和承担。
“温语这孩子主意很大,我会先问问她意见,她做事都会有原因,理解了就好办了。”那个男孩子也挺优秀的,他们一起成长鱼鱼就不会觉得孤单了。
“好。”吴坚放心了,孩子没事,家长没事,她怎么会多想,“你们能理解就好,谢谢你们的支持,我们今天就这样吧。”
两位妈妈离开,一起来到自习室找自家孩子。
透过窗户往里看,果然,温语和薛数坐在一起共同埋头写作业,时不时彼此扯过对方草稿纸看对方写的类似解题步骤的东西。
她们微微一笑。
青春真好。
温语妈妈发信息:鱼鱼,回家了。
薛数妈妈发信息:儿子,我在外面。
两人同时看到手机,收拾东西,背着小书包走出来。各自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