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必经之路
写完了年终总结，正海合上笔记本。
一旁安静坐着的林静抬起头，望着他
“事情都弄完了？”
“嗯，终于写完了。周末述职会开完，就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正海伸了一下懒腰。
“我这也弄完了，今年事情不多。可以好好过个节了”林静打开手机，无心的翻看着。
“那么，我们……”
林静知道正海想说什么，这也是她很早就想跟他商量的事。
“你要不要跟阿姨说一下，我跟你一起去陪她过个节？”林静有些谨慎。在这件事的处理上，她完全没有了往常那种干练果决的性格。她有些害怕。
正海来自单亲家庭，正海妈妈对正海这个儿子，十分的看重。林静没有见过她，只是从正海的描述中了解了她的样子。她知道，母亲在正海心中的地位，她也知道，她母亲极高的威严。作为高级知识分子，正海母亲和其他同龄人不同。她向别人输出观点，不需要喋喋不休，更不需要争吵，只要靠着逻辑和条理——她会用你能理解的、最简短的语句向你说明。没有人能与她辩驳，仿佛她事先就知道正确的那方，早早的站在那里等着你。正海不是妈宝男，但他几乎没有违背过母亲的意愿。更离奇的是，即使离婚几十年，正海父亲也不敢违背她的任何医院。好在她不会在小事上表达自己的观点。
这让林静有些害怕。
“我妈之前就定了机票，今年出国过年”，正海打开手机，搜索起车票。“还是去你家吧，我跟你一起去”
“也好”林静点点头。
田埂旁的空地上，正海斜倚在秸秆堆边。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天际线上没有了那些高楼大厦，只有电线杆一路伸向远方。背后就是林静家的院子，林静坐在院子里的柿子树下，和女人们聊家常。此刻一身棉衣的林静，与身旁的女人们别无二致。
柿子树很大，正海之前从来没有见过。林静说它每年都会接很多柿子，可甜了。正海摸着树干，抬头望着树枝，围着大树走了一圈。
说大树底下不长草，树下光秃秃的土地稍显贫瘠。上面只有一块突兀的石头。正海仔细一看，石头似乎是被刻意埋在这里的。
“这是什么？”正海指着石头问。
“石头啊”林静并没有在意。
“我是说，是谁刻意埋在这里的吗？”
林静抬起头，并没有立刻回答。正海感觉她正在组织语言。
“我爸特意埋的，在树下找了块地方。”
“哦？就是专门为了埋块石头？这是你们这边的习俗吗？泰山石敢当？”
“不是”林静摇摇头“石头就是个标记，标记下面埋的东西。怕几十年以后找不到了”
“什么东西要埋这么久？”正海十分好奇。
“我的腿”林静盯着石头，面无表情。
正海牵住林静双手，两人许久没有说话。
林静打破了沉默“也挺好不是，百年之后，能留个全尸”，她看着正海，撇了撇嘴。
“对不起”愧疚与心疼无以言表，正海抱着林静。
“早就没事了，大过年的对不起啥”林静摸摸正海的下巴。“只是当时找人把它带回来，着实不容易”
“我以为医院直接就处理了，一直也没敢问你。”
“我爸好说歹说，签了字才带回来的”语气间根本听不出来林静在描述什么，仿佛只是一袋不能乱扔的垃圾。“不过你别说，自从埋下去以后，这颗柿子树的果子翻倍的长，还特别甜”
“是吗？”
“下次熟了，我让我爸寄点过来，你尝尝”
“我不敢吃，有点瘆得慌”
“怕吃出肉味？”正海低头，看到林静一脸坏笑。
正海喝得有点多，这两日在林静家，每日中午晚上都有亲戚串门，林静父亲让正海坐在他身边，陪他喝酒。老爷子酒量很好，林静妈妈酒量也很好，但每次吃饭，她都和林静她们一起，坐在院子里，看着一群小朋友嬉戏打闹。
“海哥”小伙子的声音叫醒了正在出身的正海。
“哟，扬健啊”正海认出这是林静家的亲戚，一时没想起是什么关系。
“海哥，我得喊你姐夫呢”小伙子很热情，递来一支烟，给正海点上，转身坐在正海身边“我二大爷可喜欢你了，你没来之前就提了你好几次，说你可优秀了，能疼我姐，工作也好”
“哪里哪里”正海摆摆手笑着。
“二大爷前几天还说呢，海哥又提拔了，我还说得祝贺呢！正好，今晚上带上我姐上我家去，咱哥俩喝点”小伙子热情的搭着正海的肩膀“你说咱姐眼光咋那好呢，咋就能找到我哥这优秀的呢”
正海拍了拍小伙子腿，笑着说“过了啊，再夸可就假了啊！”
“哪有”小伙子的表情正经起来“哥咱说得都是实话。哥你别看咱这农村，外人都说咱被孔老二折腾了几千年，封建老套。但封建归封建，话还是没错不是。咱就是喜欢有正经工作单位的，你当大老板赚个再多钱有啥用？那是不是赚老百姓的钱，那钱是不是能赚得长久？老祖宗说了几千年的‘士农工商’，士永远得排在最前面，商永远得是最后，你说是不？”
正海点点头。
“哥你这省里单位，咱镇上有几个能像你一样。弟弟我是一家人，那肯定得以你为荣不是？咱们这感情！”说着拍拍胸脯。
正海回头，看着院子里坐在椅子上的林静。棉衣棉裤衬托着红扑扑的脸。
赶到石市已经是大年初五。车站笼罩在雾气朦朦之中，空气中是烟火和爆竹的味道，正海感受到了久违的年味。
“快坐快坐，哎哟，林静是真的好漂亮，我们正海是真的有福气”。正海后妈热情的招呼两人坐下，端来糖果和饮料。
“谢谢阿姨，阿姨也坐，不要忙。我们一会出去逛逛”林静双手捧过饮料，放在茶几上。
“第一次来石市吧？让正海带你好好逛逛”阿姨擦了擦手，整理了一下头发。“石市没有什么好玩的啦，不过有些小吃，味道还不错，让正海带你去，我们这边的莜面啊，可是有名的。”
“嗨，他们年轻人比咱们懂，你就不用教他们了”正海爸爸穿着睡衣，端坐在客厅沙发上“正海你在小林家住了几天了？没有打扰到人家吧？不要给别人添麻烦。”
“叔叔，您放心没事。我们那边挺方便。”林静放下手中饮料，面向着正海父亲。
正海父亲简单的询问了一下林静的工作生活，就像家长询问小朋友的学习成绩。他似乎对林静的工作内容比较感兴趣。接连问了几个比较专业的问题，这让林静有些惊讶。
“正海啊，要好好关照小林，人家小林第一次来石门”
“哎哟，你这些都是哪一年的台词啦。人家年轻人不知道怎么相处啊”阿姨埋怨起来，走到林静身边，将一个红包塞进林静口袋。
“阿姨……别”林静急忙推脱。
“你们来拜年，阿姨肯定要给压岁钱啊！不要嫌少呀！”阿姨笑着推开了林静的手。
“谢谢阿姨、谢谢叔叔”林静像小姑娘一样，对着两位鞠躬。
“哎哟，客气什么呢，都是一家人”阿姨望向正海“留下了吃饭哈，家里好多菜呢”
“阿姨我们一会就走，我约了几个同学，晚上带林静一起吃饭。”
“好啦，那我就不留你们了，回去之前要来家里吃一餐饭哈”阿姨目送着两人走出大门。“林静你腿怎么了啊，崴到脚了呀？”
“没事的阿姨，来之前膝盖磕了一下。”林静回应得很自然，仿佛事实就是那样“不碍事，过两天就好。”
回到江左，年味已经没有那么浓了。
正海妈妈告诉正海，她回国以后会先来江左一趟，看看他。正海知道，她并不是想念儿子了，她想见见林静。
林静有些不安，她觉得有必要和正海一起商量一下，怎么接待她。婆媳关系最重要的一步，是第一眼的感觉。林静这么认为。
“你跟阿姨说过什么？”林静问正海。
“没说太多，就如实说啊”正海视线没有离开电视。
“说了哪些啊，我们得对一对”
“你的工作、工资、老家住址，年龄、身高、外貌长相”正海仍是看着电视，嘴里像是说着贯口。
“外貌长相咋说？”林静很好奇“夸我漂亮吗？”
“漂亮是肯定的，美若天仙那种，明眸皓齿、冰肌玉骨、仙姿玉貌、秀外慧中。”
“这样哪行，婆婆都不喜欢太漂亮儿媳”林静有些羞怯。
“我也跟她说了，你腿不方便。”
“你说什么？”
“少条腿，穿假肢。”正海仍旧盯着电视。
“你！！”
“腿是我撞的，婚是你逼的。”
林静抄起抱枕，砸向正海脑袋。正海“嗖”的一声从沙发上弹起，瞬移到茶几外。
“哈哈，打不到”正海望着林静坏笑。
“你到底说了什么嘛！”林静少有的央求道。
“我又不是傻瓜，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正海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没说太多，只是告诉她我们确定了关系。”
“剩下的要看我们两个的表现了”
林静这才放下抱枕，款身坐下。
“不过我不确定我爸跟她说了什么”正海若有所思“你觉得我爸咋样？”
林静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放在茶几上：“首先，我觉得你爸城府很深。他只是问我，却没有说过他的想法。并且，他说话的语气没有任何感情变化，我听不出他的任何态度。”
正海点头。
“他问了我几个问题，通过这些问题肯定能知道我现在的工作生活状态。不过你爸爸确实好厉害，他问的几个问题，不搞我们这个专业肯定问不出来。他一定接触过相关的东西。”
正海摇摇头“他也是仕途几十年，算不上什么大官，但从来不抓这些细节。”
“我觉得你爸爸对我的感觉应该不会太差，因为他做了几十年的领导，对人的评判标准多少会参杂着对下级的要求。我觉得作为一个下级来说，我还是可以得到领导的认可的。”林静言语中带着自信“但是你爸爸会跟你妈妈交流这些吗？”
“肯定会的，包括你的外貌、性格、人品。我猜我妈肯定会问，他也肯定会发表自己的意见。”
林静叹了口气“怎么进你家门，比考公面试还难”
“哎，没事，你肯定能过”
“你妈妈是那种追求完美的人吗？”
“不知道，也许是吧，她有职业病。医生嘛，追求完美。”
“我有点怕，万一，万一她看出来怎么办？”
正海望着林静的脸，又看了看她并拢的双腿。
“应该不会吧，再说，她是个医生，也不会介意这个吧？”正海皱皱眉头，他回想起读书时自己每次偷奸耍滑都被能母亲发现，他完全不知道为什么母亲能抓得这么准。
“我觉得还是不能让她知道”林静继续说到“我们得想个办法，先不让她知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首先就不能让她来家里。家里这些摆设一看就露馅”
“可是她一定要来呢，总不能拦着吧！”林静环顾四周“我先把拐杖啥的收起来，嗯，还有那几条秋裤，得收起来”
阳台上晾着林静的秋裤，为了方便穿脱假肢，右腿的裤脚齐根裁去。此时林静觉得有些刺眼。
“啊，还那些鞋子，不用的统统装箱子里”
正海望着玄关鞋架“先弄吧，最好还是别来家里。”
“嗯，你定个酒店吧，好一点的。”林静努力在想哪里比较合适“酒店见面，咱们大堂接她，那种平路不带楼梯的酒店。咱们直接入座，隔着餐桌她也看不到。
走平路没问题。”
“最好是你带阿姨进来，我就坐在座位上，阿姨来了我就起立迎接”
“那不行，她会觉得不礼貌”
“好吧，你说得对”
电话这头，正海刚问妈妈喜欢吃点什么，妈妈的回答让他始料不及
“离你和林静那边近就可以，林静女孩子住的地方，我就不去打扰了”
正海感觉母亲似乎早就洞察了他的内心。
“ 我不会住你那边，宾馆我已经定好了。你带上林静一起过来，我来请你们俩”电话那边的兴致不错“我还有几个同学在江左，其他你不用管了，她们会招待我。”
正海这才想起林静住院时，正海找过她的一位同学帮忙，一位省医院的主任。他心中掠过一丝不安，很快又镇定下来，只是通过那位阿姨找到了骨科的一位主任，并没有告诉她具体的情况。
林静端坐在餐桌前，面前的正海母亲一身休闲运动装，正津津有味的倾听着正海讲述他在夏汾镇下乡的各种故事。林静一度担心她会很难沟通，她感觉她是那种不容质疑的女人，担心她会提出各种刁钻的问题。但面前的阿姨似乎并没有做出让她不安的举止。在简单的问候和寒暄后，正海妈妈轻松的和正海谈起了工作和生活，她说自己即将退休，不愿意继续延聘，在仔细规划退休后的旅游计划。正海跟她说了夏汾镇的生活，她又回忆起十几年前在刚果援外的生活。
林静由衷的佩服眼前的这位阿姨“阿姨您的外语一定很好！”
“在我们这辈人中，我的外语还过得去了。但是在你们这辈人面前，我们都老了”正海母亲微笑着看着林静“我们改革开放后的第一批大学生，经历得事比你多一些。”
“您太谦虚了，您那个年代的大学生，含金量远远超过我们”林静举起酒杯“阿姨，以茶代酒敬您一杯，作为晚辈很崇敬您，有很多东西要慢慢向您请教。”
“小静你也很优秀”正海母亲举起酒杯“很高兴认识你，有什么事可以多和阿姨交流”。
林静将杯中茶一饮而尽，拿出了手机，诚恳的说“阿姨，方便加您的微信吗？”
正海母亲走进盥洗室后，正海叫来了服务员“买单”
“先生您好，您这边已经买过单了”服务员礼貌的说。
正海与林静四目相视，才知道正海妈妈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好吧，她买了就算了”
“这样会不会显得太不礼貌了，应该是我们请阿姨的”林静有些担心。
“没事，反正她也说了要请客”正海摆摆手“有钱难买她乐意。”
“你说阿姨对我……感觉怎么样？”林静身子探向正海，压低声音问。
“看不出来，要不你问问她？”
“我说正经的！”
“我觉得她没看出来，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你感觉怎么样？”正海看着林静。
“说不上，反正我觉得她的城府比你爸还深。”
“你看得是准哈，我爸就是接受不了她这点，才跟她离婚的”正海竖起大拇指
“嗯，女强人。”
“比你还强？”
“别瞎说”林静白了他一眼。
眼见正海妈妈走了过来，两人起身。
“咱们走吧，以后有空再聊”正海母亲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小静以后工作生活什么的问题都可以跟我说。你的专业跟我还有些交集呢，说不定我这个快退休的老人家还能给你传授一些经验。”
林静赶忙点点头，上去就要接过她的包。
“不用了，你们不用送我，我约了人，门口有人接”正海母亲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三人走进电梯，正海和母亲在后面聊着家里的事，林静面朝电梯门，笔直站立着。她不敢放松，总觉得正海母亲的余光正盯着自己。
送别正海母亲，林静长舒一口气
“你爸妈都好厉害啊”林静盯着酒店的玻璃幕墙说。
二、裂隙
每年的开春都是最忙碌的时刻。
正海忙于布置处室的各项安排，林静则沉浸于公司安排的各项测试任务。两人早出晚归，经常在睡梦中才触碰到对方疲惫的身躯。
林静最近烦心于部门的协调。从分公司调入的几个新人，不太听从她的调遣。这让团队的运行效率大大降低，但上级安排的任务却并没有减少。领导因为进度的问题，已经找了她几次。领导说得很委婉，并没有直接把压力给到她，只是说如果身体吃不消，可以把一部分工作交给新人，并暗示她这并不会影响她在公司的位置。林静领会了领导的好意，她知道这是为自己着想，但要强的她不愿意这么做，她觉得自己在业务上，有着说一不二的话语权，这是她对自己业务能力的自信。
省厅因为去年开始的机构改革，处室工进行了大调整。正海这边今年接管了很多任务，正海有些头疼。自从晋升后，领导对自己关爱有加。但目前的部门要负担外联工作，应酬也跟着增加起来。他不擅长于场面上的应酬，但领导语重心长的对他说，在合理合法的范围内做好外联工作是他份内的工作，也是对他的考验。这让他十分些焦虑。一方面他并不擅长场面上的应酬；另一方面，他觉得这些事情并不完全符合自己干部的形象与作为。近十年的工作经验并没有擦去他象牙塔中养成的书生气。
最近正海找到了一些接待上的门道。作为东道主，他必须要宴请八方来客。但他并不愿意组织第二场酒局。其实很多情况下，第一场饭局已经决定了事情的成败，第二场仅仅是锦上添花。但作为东道主，他又不得不提下半场的事情。
林静成了他最好的挡箭牌。一句“我一会还得送你嫂子回家”就能让在座宾朋心领神会，正海感觉找到了窍门。
林静并不愿意出席正海的这种饭局。一方面是自己也忙，另一方面她并不喜欢那种乌烟瘴气的环境。但正海每次喊她去，林静怕伤了正海的面子，怕影响正海的工作，害怕正海酒局上不自觉的喝多，还怕正海真会的去什么第二场，也只有硬着头皮跟着他。一来二去，就有了埋怨。
“咱们还没结婚呢，你这样带着我到处见人，也不好吧”
“给你官宣还不好呢？不就差一张小本子嘛”正海不以为然，反而觉得林静有些矫情。
“可是我这还有事呢，吃完饭回家又得九十点钟了”林静看看表。
“人家老婆都是巴不得守在老公身边，你倒好，叫你去都不去”正海有些不耐烦。林静觉得自从升职后，正海脾气有些大了。
“首先你们吃饭喝酒，本来就不是工作上的事，现在管得也严”林静顿了顿“其次，我跟她们不一样，我相信你，但我怕你喝多，我在你身边他们又要借着我给你灌酒，我还不如不去呢。”
“反正今天你得一起来，人家专门为我组的局，几个都是其他单位能照顾得上的老大哥。人家也带媳妇，我都说了你要去了，不能抹人家面子。”正海还想继续说，最终还是忍了下去。
“那你也不能这个时候告诉我啊，我这都没准备好”林静没有察觉正海的表情，自顾自的说到。
“收拾一下现在出门，要不了多少时间”正海不耐烦。
“我不得好好收拾一下再见你们领导啊”林静明显在让着正海。
“几分钟的事”
“腿都没电了，充电都要一个小时”林静白了他一眼。
“多久？”正海很不高兴“早就让你充电，怎么这个节骨眼上没电了！”
“昨晚不是没充上嘛，今天下午就亏电了，我一天都坐着不敢走路，身怕它不够呢”林静边说边指了指右腿。她坐在餐桌前，右腿裤脚挽到大腿，露出黑色碳钎维接受腔。充电器插在插座上，另一头连接在假肢膝关节上。
“搞什么啊！关键时刻掉链子”正海一边埋怨着，一边拿出了手机，语气瞬间转变“哎，哥啊，我马上出门啊！我媳妇化妆呢，女人就是这样！别提了”
残肢的胀痛让林静心中冒出一团火，夹杂着委屈，她极力压制着，但仍然没有忍住“你这话什么意思，是我耽误你了吗？”
正海一惊，显然没有心理准备“我只是催你，让你快点。”
“我跟你说了，这不是我的问题，它充电就要这么久，时间不是我说了算的。你难道希望我一瘸一拐的出现在你们同事面前吗？”说罢，林静等着听正海的回应，她觉得正海此刻应该会道歉，至少是安慰自己。
“啧，这么麻烦”正海小声的说了一句，这句话让林静心落入冰窖，她没有再说什么。
正海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些什么，他只是低头看着手机，看着下周的工作安排。
正海的这句话并非说给林静听，但她听得真真切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