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许多人的想象中，神界是一个仙气飘飘、宫殿巍峨的神圣之地，仿佛与人界截然不同。然而，神界远比想象中复杂得多。大道三千，不可计数，道是飞升的根基。无论是人、动物，甚至是器物，都有自己的道。几乎所有的新神飞升之后，都会留在自己所属的“道”的地盘，因为很少有神会抛弃自己的根基。也因此，大世界的神与神之间，横跨的不仅是不同的道，还有漫漫时空。

    群山环绕，仙气悠然成云。在神界中，这片归属于“针道”的地盘上，人迹罕至。大道至简，能参破“针道”规则的人寥寥无几。这里的宫殿并不华丽，反而有一种朴素大方的实用感。其中最高最大的宫殿，也是聚集神最多的地方，名为全针宫。

    其他宫殿，大多只住了一位神，而全针宫却有七八位神，几乎都在专注着手中的动作。只有一位小姑娘，看起来与其他神的画风不太一样，她的长相精致又华美。专注于一件事的人身上，总有一股让人不自觉安静的氛围萦绕。因此，除了坐在小姑娘身边的寥寥数神，其他地方都是安静且让人着迷的。

    每日里，除了绣星图、补天穹裂缝，众神也会聚在一起玩乐。今日里，大家伙儿便在一起打开观世镜，就像后世看电影一样。而对凡世不那么感兴趣的神仙也不愿意走开，平日里一个神忙忙碌碌，现在大家能凑在一起热闹热闹也是不错的。

    观世镜外，全针宫的檐角垂着冰晶凝结的流苏，每逢东方不败挥袖带起的气流拂过，便发出风铃般的碎响。

    而碧玉般的观世镜里，是人来人往的热闹，是酸甜苦乐。小姑娘——蓁菁蜷缩在千年紫檀木雕成的针匣软榻上，指尖缠绕着从观世镜溢出的天道因果线。那些金丝般的光缕在触碰到呆在蓁菁头顶的玉髓本体时，竟凝成冰晶簌簌坠落。她看着坠落的冰晶，双眼有些发直，不知道在想什么。

    “凡人总爱说情丝缠绕。”东方不败总爱穿着一身红衣，他用玄铁针挑起坠落的冰晶，针尖霎时结出并蒂莲纹，“可你看，连天道都嫌情爱太沉，沾了玉髓清气便冻成死物。”他绣完最后一瓣莲，整幅《扑蝶图》就像是要活过来一般。

    “不过，人世间的多情种啊……愚蠢。”他仔细看着自己绣完的花样子，似乎刚刚那句话并不是他说的。但看他眉眼中含着的嗤笑，便知道他刚刚一直在分神，与小姑娘一起看着那观世镜。

    “你不也是人么？”被嗤笑声惊动，回过神来的蓁菁脱口而出。

    “在这里，除了你们这些大道规则化身，几乎都是人。或者说，曾经是人。”红衣人丝毫不在意蓁菁的话，仿佛戳到他的过去也无所谓。在这神界待了不知道多少年，所有飞升的人精怪都没有秘密。也许是精怪们更喜欢跟同类玩儿，飞升之后又自行兵解下界的多，留下的几乎都是人。“哎，你别往外拉了，满地都是这些死物，需要好些时日才能消散。看着糟心。”

    “你曾经也像观世镜里那些人一样么？”小姑娘伸手一抓，红衣人手中的那根绣花针便出现在了她手里，红衣人手中只剩下了依旧完好的丝线和光滑的绣棚。

    而那红衣人也不在意，将绣棚推开，慵懒地伸手托住下巴，“你不是经历过人世沧桑么？在人间界待过的时间不可计数，为什么要问我？”

    “可是，我是器物化形，不太懂你们人类的感情。阿愚说，他也不懂。”蓁菁有些无奈。

    跟小姑娘几乎贴在一起的玉髓精维持原形，待在小姑娘的头顶，开口表示同意，“蓁菁是绣花针，我是玉髓，跟你们人类不一样的啦。我们看观世镜里，有人说，东方不败的爱情凄美。所以，你是不是懂什么叫爱情？”

    “愚蠢。”东方不败不在意形象地嗤笑，“说不明白的，你们自己去找个人类，谈一世感情。说不得能够开窍。”说完转手又是一根绣花针，只是这会儿他不继续绣手帕了，对着随手一招的山石开始雕琢。到了他们这个境界，工具材料尽皆随意。

    突然，蓁菁扯断因果线，镜中贾宝玉正将通灵宝玉掷向石阶。头顶的玉髓慌忙化出人形接住虚影，掌心却被烫出焦痕，“这顽石好生霸道！”东方不败转头一笑，“连绛珠仙草的露水都化不开的痴怨，你这顽石自然接不住。”

    “有点意思。”蓁菁拉着愚的手，看着那焦痕，心中有些想法。“上一次能伤到你的，还是那些上古神圣画的阵符。”

    玉髓随便蓁菁拉扯，空出来的手挠了挠头，“是的呀，不过，一会儿就消散了。别扯话题啊，刚刚讲的爱情这种东西，东方不败是说不明白，还是不想说？”

    “我怎么知道？”蓁菁抿了抿唇，“要不，我们分剥神魂投胎去试试？”

    “去投胎的话，你已经说了几百年了。”阿愚认真地看着蓁菁，“真想去试试？”

    “对啊。这几百年里面，我一直在教金针怎么维持‘针道’运转啊。现在她能做很多事情了呢。”蓁菁主意定下来，有些兴奋。

    “可是我不想投胎啊。”阿愚撇了一下嘴角。在他栖身玉髓空间不能化形的时候，就已经见识到了很多富贵人家的起落与人心险恶。他对于投胎不那么看好，也不喜欢无力受制于人的感觉。而且，他是无性的玉髓，投胎当男人或者当女人，都觉得不喜欢。

    “我的本体已经化身规则了，可是，你的还在啊。”蓁菁笑眯眯地说，“你待在本体里面，就可以跟我一起下凡啦。”大道化身只带一个随身玉髓，别的东西都不需要。

    “可是，本体下凡不能化形啊。下界承受不了我的道体。”阿愚跟蓁菁在全针宫里面转来转去，他的本体还好好地呆在蓁菁的房里，小心翼翼地保养着呢。化形后的道体能量太大，在小世界泄漏一点都是灾难。

    “你傻啊，又不需要跟人类一样结婚生子闯事业，化形不化形的不都一样？”蓁菁在观世镜前面，经常一坐就是几百年，当了不计年的旁观者，有时候觉得，在人间界当块石头或者野生的树木才是最自由的。“你只要贴身跟着我就好了，小世界又不需要我们联手打来打去。”

    蓁菁走到哪里，阿愚跟到哪里，就跟连体儿一样，已经有千万年了。此时，见蓁菁一心一意真的想要下凡，便也无所谓地点头同意了。

    玉髓身具灵智却自命为愚，乃是因为，它认为自己乃大智若愚，而非父神所说顽愚。

    “你带着那颗愚痴的石头去也好，省得到时候刚下凡便被别人给弄死了。”东方不败状似不经意地走过来，摸了一下蓁菁的头顶，“像你这样的脑子，没点护身就投胎，活不到成年的。顽石虽然也没脑子，但是它本体下凡可以带储物空间。”

    “你说谁没脑子！！！”东方不败离开一会儿之后，远远听见身后，刚刚反应过来的阿愚蹦跶气炸的声音，轻笑了一下，找了根树杈舒服地躺下了。

    阿愚的抗议声惊动了在练武的定海神针。这位总爱把本体缩成耳坠大小的女神，兴致勃勃凑过来，“要我说，你们该去《白蛇传》小世界，许仙那呆子正缺根镇妖的银针……”

    “人妖姻缘有什么好玩？骗来骗去的。”蓁菁翻身坐起，发间骨针簪闪过幽光，她挥手展开小世界星图，翻个不停，却始终不能下决定。“我要找个能绣改命格的地方。你自己玩儿吧，找不到玩伴的就陪斗战胜佛玩儿去。”

    听到蓁菁这话，定海神针脸色爆红，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独自走到一边去了。

    “看了这么久的观世镜，阿愚，你喜欢哪个？”蓁菁有些犹豫，她的意识更喜欢偏向于古代世界。但是，古代小世界太多了，她有些难以抉择。

    “当然是找最稳定的咯。”阿愚本身并不在乎去哪里，但是，蓁菁是第一次以规则化身下凡，有灵力，安全，规则成熟，又熟悉的世界，有稳定的命运轨迹，不多的。

    蓁菁和阿愚碰头挑了挑，再大略翻看了一下气运之子的既定命运，很快就有了决定。就它了——红楼小世界，刚刚才看过的，剧情在心里面还热乎着呢。至于说，怎么过去合适的时间点，跟小天道说一声就好了啊。像他们这样子下凡的，小天道通常都很给面子。

    小世界的天道，只能眼睁睁看着大道规则之一的“针道”，张开口表了个态度，然后就将自己的化身送去投胎，完全不敢提异议。这年头，谁拳头大，谁说的话才能算话。算了，红楼小天道苦笑一声，把这位伺候舒服了送走，左右也就百年之后，再考虑怎么照顾他管辖偏爱下的气运之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