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吓死我了。”她眼泪终于没忍住掉了下来,将他的外套都晕了一团黑,“你哥打电话过来说你出事了,我,我特别怕。闻叙,我不想再失去最重要的人了。”
说到后面,她跟个小孩一样,哽咽着,手抓着他的衣服,料子皱得跟朵花一样。
闻叙怔住,低着头看她,抬起没受伤的那只手,轻轻圈住她后背,“我就是怕你万一知道了担心,先赶着回来了。”
她眼里还挂着水珠,听到这松开了他,看向他的左手,手臂上缠了圈绷带,还挺厚的,她闷闷地问他道:“疼吗?”
本来想说疼,可又看到她神情几乎要溢出来的心疼,脸都担心得白了点,嘴唇干涸,他忽然就舍不得了,“也就一点点吧,跟蚂蚁咬一样。”
“你还骗我,肯定很疼。”
她帮他拖起了行李箱,顺带扶着他那只受伤手。
尽管他没伤到动不了手的程度,可被她这样扶着走进家门,不知怎么的,他就像又走了次婚礼红毯。这样的联想来得莫名其妙,有点想笑。
进了门,她倒了杯水给他,后坐到了他旁边,后知后觉自己有些脱力,侧过头看他,“这是怎么伤的?”
右手接过水杯,他低下头看着杯里晃动的清水,眼里情绪淡了点,“前阵子处理了公司一个人,他怀恨在心,探听到了我的行程,雇了人借机报复。”
就今天上午,他跟着村民一起采沙棘果,有人刻意混入人群中,想趁机捅他。幸好他身边的村民们热心肠,想也不想涌着上前,迅速制住了那人。他也很幸运,反应快,及时避开了致命部位,只被伤到了左上臂。
其实伤得真不算多严重,就缝了两针。他缝针是生缝的,医生说反正打麻药也疼,两针一下就缝好了,他反而感觉,缝针比受伤时疼多了。
生缝的事,他没打算跟她说,她知道了肯定得哭了,他不想她哭。
聊完了这个,两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短暂的安静,他还想着她刚刚见面时说的那句话,像一针迟来的麻药,什么痛觉都感觉不到了,在此刻全化成了阳光照着的泡沫,啪一下散了,散之前还跳跃起了阳光的虹彩。
偏偏这时,她还坐上了他大腿,胳膊揽着他脖子,小心地避开着他受伤的那只手臂,水洗过的眼瞧着他。
似乎是想说话的样子,他偏过头,等着她开口。
“闻叙,我刚刚说的是认真的。虽然我忘了挺多事情,但你对我来说非常重要。不管当初我为什么答应和你结婚,我都不后悔这个决定,甚至非常庆幸。如果不是当初这个决定,我很难学会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你,我会被过去的偏见一直束缚,可实际上呢,偏见会让我错失我这辈子最爱的人。我爱你,这句话也是认真的。”
她向来横冲直闯,无论是喜欢还是讨厌,都不加掩饰,不仅如此,她还要大声说出来。在爱情上也同样如此,她不那么懂含蓄,她和她的舞蹈一样热烈。
闻叙埋进了她的颈窝,没和她对视,怕被她发现他是如此脆弱,光是这样一段告白就能让他的防线彻底溃散。
“谢与月。”他叹了口气,又像是在笑,“我这辈子是完了,我永远都离不开你了。”
她也笑了,不依不挠地问道:“那闻叙呢,爱不爱我。”
“爱。”他抬起头,望向她的眼,认真重新说了遍,“我爱你。”
其实他一直都挺怕说这句话的,又或者说是把三个字的份量看得太重了,几乎像一生的重量,重到他难以启齿,羞于表达。
可这一刻,他学会了属于她的那种不管不顾,就连接吻也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炽热,起了化学反应一样,明明只是不掺杂任何东西的吻,整个世界却在噼里啪啦地响着。
晚霞落去,天色已经开始暗了,可在他们眼里,爱人的脸依旧像被日光眷顾着,明晃晃的,满心都只剩对方。
逐渐的,亲吻背后又多了几分渴求,心滚烫地跳着,他们停了下来,在短暂的对视后,拉上厚重的窗帘,又继续着。她抚摸着他包扎着绷带的伤口,以及那最脆弱的一团火,如鼓了风一样野蛮而蓬勃地跃动,温暖炽灼的,随着气流呼呼地奔涌席卷。
即便如此,也不着急着燃烧,这一刻等了太久。也不知道闻叙以前有没有学过音乐,如果有,那他应该会是优秀的钢琴手,他未曾伤到的那只修长的手即兴演奏着她的琴键,黑白键跳跃,或轻或重,带来了斑斓的音符,恍惚闪烁。
“可以吗。”他压抑着问。
“嗯。但是你的手……”
“一点小伤而已。”在某些时候,他其实也挺能忍痛的,欢喜之下,早就遗忘了手臂的伤了,“我注意点就是了。”
于是回到了卧室,她缓过了点劲,挺感兴趣地看他拆着小黑盒。她一直都挺好奇这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被这样看着,闻叙倒是有些不大好意思了,拖拖拉拉的将盒子的塑封撕开。
她干脆去拉窗帘,忽然注意到楼下石榴树,又高了一点,没什么叶子了,几乎要被夜色吞没。她忽然想起了一件被遗忘的事,但有些模模糊糊的,记得不是很清楚。
谢与月没敢让他受伤的那只手怎么用力,一直挺注意的,多多少少有点分神,他怎么感觉不到,不满地抱住了她的头,略使了点劲去咬她的嘴唇,“认真点。”
“你小心点,万一伤口渗血了怎么办。”她还分神。
闻叙真受不了了,他翻了个身,让她掌控节奏,带着一股劲儿地低声道:“这样行了吧。”
行是行了,就是她有点累。
等第一个用完,谢与月忽然记清楚了和石榴有关的事情,她伸出手指,轻轻勾着他的手指,一下又一下,而后说道:“我好像有点想起来了,院子里的那棵石榴是你送给我的,对吧?”
“嗯。刚结婚那年带回家的。”他捞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穿上,看了眼时间,“你饿了吗?”
从下午见面到现在,他们压根都还没吃上饭,已经到晚上七点多了。
“饿了。你当时好像和我说,那棵树被人砍得只剩下了个桩。”
“对,但是在断桩面长了很多新枝,所以我就剪了根带回家里。”
看她躺床上不想动,他弯腰捡起了她的衣服,半跪在床上想帮她穿上。谢与月怕他扯到左手的伤,还是接过了衣服,自己穿。
她想起了那天,他出差回家,从行李箱里拿出了根鲜嫩的树枝,她小心地接过它,放到了水里,等它生根后又移植到了院子。当时她想着,要是它能活,那她也能好好活。
他送给她这样一根树枝时,也许就藏着没有宣之于口的宽慰吧,想让她从失去至亲的痛苦里走出,见证被砍断的树重新长成另外一棵树。
“阿姨有做饭吗?”他问道。
她回过神,慢吞吞地答:“没有,我以为你晚上才到,本来想出去吃的。”
“想吃什么?我让人送来。”他拿出了手机。
这么一折腾是挺饿的了,她琢磨着说道:“想吃肉。还想再来几串烧烤,你是不是得吃点清淡的,身上还有伤。”
“行。我让助理去买,顺带买点烧烤。”
联系好了生活助理,闻叙还挺想洗澡的,动出了一身汗,便把手机放床上,拿着换洗衣服去浴室。
谢与月跟在他后面,问道:“你自己能行吗?”
他手拎着几件衣服,本来想说他只是伤了手,不是断了手,然后转念一想,眉毛略抬了下,“你要帮我洗?”
她上下看了看他,想着反正都这么熟了,也不差这么件事,所以点了点头,“也不是不行。”
没想到她真敢应,闻叙定定看了她几秒,有那么一瞬间是想答应了,但又想到待会万一在浴室里一不小心磨蹭太久,等洗完出来,饭都凉透了。
于是他漫不经心地拒绝了,“算了,你老公还能动。”
望着关上的浴室门,谢与月还有点遗憾,感觉自己身上也不太舒服,去到次卧浴室洗澡。
等她洗完了,助理已经把吃的放到了餐桌上,安静地离开了。
一股非常霸道的孜然香气袭来,她忽略主食,首先拆开了装着锡纸的盒子。里面的羊肉串还热腾着,冒着油,这家羊肉新鲜,口感扎实入味,她吃得有点着急,舌头险些被烫到了。
闻叙坐到了她对面,随手打开另外三道清淡的小炒,放了一碗饭到她面前,这才不疾不徐地吃起了饭。
她撑着下巴看他,说道:“上次和你吃烧烤,好像是六年前的事了。”
就她脚受伤,舞蹈发挥失误,公布成绩后偷偷哭的那次。
那晚上两人结伴去吃了烧烤,她心情不好,虽然没喝过啤酒,但就是想喝。她也不管闻叙在不在,偷偷点了一瓶,刚喝一口就被苦得皱眉头,她真喝不来这玩意。
看到她露出了这样的表情,闻叙嘴角淡淡扯起。
在他面前,她挺要面子的,半点都不想被看轻,愣是把那玻璃瓶啤酒喝了一半。真不好喝,剩下一大半被闻叙喝了。
那天晚上的风挺凉的,她那天看闻叙顺眼了挺多,加上心情郁闷,想找人聊聊。所以她喝着酒,问他道:“闻叙,你以后想做什么?嗯……我不是说职业,是说你有什么梦想。”
他没回答,反道:“你呢?”
“我?我喜欢跳舞,想一直跳下去,最好留点人家一提起就会想到我的代表作,这样万一我哪天躺地里了,也有人惦记着我,挺有意思的。所以你呢。”
“我想改变世界。”他弹了下玻璃杯,懒洋洋的,半点也不像是说真话的样子,“你信吗。”
她蓦地笑出了声,“为什么不信?你聪明,清醒,也有能力,这不是不可能的事,只是需要时间而已。”
说着,她举起了装着麦芽色的啤酒杯,朝他的杯子碰了下,“敬即将改变世界的闻叙。”
她半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那时明明就讨厌他,却还总这样认真地对待他。
当年只敢借着酒说点心事的人,如今是食髓知味,连一个吻都细细地流连。明明才结束了一次,可等洗漱完,又不知倦地拥吻,再一次拆开新的塑封。
等清洗完了,谢与月困得眼睛都快闭上了,窝进他怀里,小心地避开他左手,很快就睡着了。也许是累的,又也许是惦记着他左手的伤,即便是睡熟了她都睡得很规矩。
闻叙却睡不着,他正借着昏暗的夜灯看她的睡脸。平日那双杏眼闭着,睫毛安静垂落。光是看到,就已经觉得夜晚温柔得不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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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谢与月比闻叙先醒来。她看了看他,发现他绷带的伤口居然出现了渗液,过了一会把他摇醒,说要跟他去医院换药。
渗液?
闻叙困倦地睁着眼,抬起手看了下,本来干净的纱布上出现了点颜色。
……昨晚一不小心,太用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