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到医院,医生有些奇怪,不明白他这个伤口明明没长在关节处,也没反复拉扯摩擦,怎么会出现渗液的情况的。
“你这,昨天都干些什么了?弄成这样。”
两人都没敢说真正的原因,闻叙短暂地沉默了几秒,半遮半掩地道:“应该是运动的时候不小心拉到了。”
“运动?”医生都震惊了,苦口婆心地说,“运动是很重要,对身体也好,但你这得分清楚时候啊。手刚缝针,做什么运动?得静养!你这手还想不想好了?”
两人老老实实地挨着医生批,一句话都没敢反驳。
到了家,看到闻叙面无表情的脸,谢与月又想笑了,刚想说些什么,手机忽然来了个电话。
响着的是她另一部手机,这阵子她一直捎在身边,走到哪都要一块带着。
是私家侦探卫西的来电,谢与月也没避开闻叙,直接把电话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响起了道沉静的女声,“一个好消息。人抓到了,审讯也出来了,我刚落地京市,有空来我工作室不。”
“这么快?”谢与月惊讶极了。
“不算快了,放出消息后蹲守了很久,对方很谨慎。具体情况见面和你聊,我今天白天都会在。”
谢与月挂了电话,想不起来卫西工作室在哪,发微信问卫西,那边很快甩了个定位和门牌号过来。
谢与月放下手机,和闻叙说:“沃兰生物那个逃去国外的创始人,抓到了。”
他还挺惊讶,反应和她刚才如出一辙,“这么快,怎么回事?”
“不知道,我现在去了解一下。”谢与月胡乱亲了下他的脸颊,就要出门。
他轻轻勾住她的手,问道:“中午回不回来吃饭?”
“不了吧,都十点半了。”
哦了一声,还挺失望。
算了,谢与月改了口,“要是我一点还没回来,那你就自己解决。”
“行,路上注意安全。”
看他那一脸就要独守空房的可怜样,谢与月又亲了亲他,这才去找卫西。
卫西的工作室藏在一栋商业大厦内,大厦里的格子间装满了人。即便现在不是饭点,电梯里也不少人进进出出的。
电梯停在了第16层,她出了电梯,目光逡巡着,绕过走廊的两个拐角,终于找到贴着的门牌号,按下门铃。
来开门的人顶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穿得也很简单。室内开着暖气,她就随便穿了件宽松的长袖和牛仔裤,打着哈欠道:“你来了。”
转身给谢与月让开了通道,等她进了门,卫西顺手把门关紧。
进了工作室先是个接待区,接待区很干净,一套沙发,宽大的茶几,上面放了几瓶水,一盒纸巾,沙发对着的是一块智能屏,墙边还凑活地放了几盆绿植,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卫西又打了个哈欠,没在接待区停留,往贴满了防窥磨砂膜的玻璃隔断走去,输入密码开了其中一扇门,转过头朝谢与月伸了伸手,让她进来。
这里估计才十平米,外面有多干净,这里面就有多混乱,墙上贴满了各种信息,白板上也写了不少乱七八糟的字,地上的东西凑成了堆。
“你这委托,我跟了够久的,这一屋子都是有关的资料。之前说唐惠生十八岁时在武汉打工……”
谢与月不太好意思地打断了她,“能给我从头讲起吗,我前阵子摔到了脑子,失忆了,这件事基本忘了。”
卫西耷拉着的眼皮骤然睁大,沉默了一会,认命地从头讲起,但又实在懒得解释太多,只从最关键的地方讲起。
“唐惠生是沃兰的创始人,他很擅长伪装,明面上的身世是假的,以前用的是另外一个名字,温佳寻。”
“他是他养父母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某次我发现了他年轻的照片,那时他左脸中间有个红色胎记,还没做激光除掉,和一对夫妻五岁时走失的孩子特征几乎一模一样。那对夫妻找孩子找了十三年,辗转各大城市,网上也留了很多信息,后来有天,他们突然就不找孩子了。”
“这些年来,夫妻俩日子过得不错,对外人说是认了个干儿子,每个月都会托人打来一笔抚养费。你也能猜到,他们的干儿子,其实就是温佳寻。”
“前些天,温佳寻的亲妈得了重病,躺ICU,活不久了。他的联络人配合了警方,把消息传给了他。我们本以为,他不打算冒险回来看他妈最后一面了,结果还是想尽办法回来了,然后就被捕了。”
讲到这,卫西还挺唏嘘的。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她也不管谢与月怎么想的,走到外面烧了壶水喝,她喜欢喝加热过的水。
等润了润嗓子,卫西继续说道:“他跟警方招了,你当年没猜错,他和谢晓荣是合作关系,谢晓荣利用自己的人脉,暗地帮他挑选合适的投资人,协助包装,他自己则亲自做局行骗。当年谢晓荣摘得很清,表面上也是个受害者,很难找到证据。”
谢与月大概消化完了整个事件,“所以现在谢晓荣也被抓了?”
“当然。”卫西又打了个哈欠,连轴转太多天,她太缺睡眠了,咖啡因都喝出抗性了。
谢与月继续问了些问题,在大致弄清楚,准备放卫西去补觉时,她忽然想起来,“我给你付了款吗?”
卫西眨眨眼,说道:“没有。”
谢与月也没怀疑,直接问道:“多少?”
她想了想,伸出双手,“给我个拥抱吧。”
嗯?谢与月不太明白怎么这样收价,但还是抱住了她。
没想到真的会来抱自己,卫西有点愣住,这下没忍住笑了,“行了,你之前早给我付清了,没别的问题就走吧,我快困死了,待会还有别的案子要查。”
“我以前真付了?”
“你要是想付双倍酬金,我也挺乐意的。”
这回,谢与月是真走了。
离开时时间刚好十二点多一些,回到家时还能赶上和闻叙吃午饭。
等午饭吃完,趁着阳光正好,还和他一起去看了闪电。回来后闻叙还有些工作得处理,待书房去了,谢与月则继续练舞。
到晚上躺上了床,两人依偎啜吻着,却又还记着白天看医生挨批时的尴尬,默契地没再往下一步。
“睡吗?”她看着他的眼问,“我指的是单纯的那种睡。”
“睡吧。”他叹气答。
灯关上了,只留一盏黯淡的夜灯。
一想到谢晓荣如今正被关在拘留所里,谢与月就不太睡得着。
为什么他会为了钱做到这种程度?谢与月百味杂陈,甚至不免想,如果不是他暗中扎小人下咒,说不定她爸病情也不会恶化那么快。可是为什么呢,他为什么会那样做。
睡不着。
真的睡不着。
一到夜里,白天刻意压着的情绪就飘起来了,连闭着眼睛都感觉难受,又没敢翻身,怕吵得闻叙睡不好,干脆睁开眼。
她无聊转着眼,这看看,那看看,主卧里的一切陈设都熟悉得很,没什么好看的。于是又转移了视线,去看旁边的闻叙,他头发挺软的,她还记着那手感,摸起来蓬蓬松松的。
她才刚看了一会,他忽然就睁了眼,捏了下她的脸,闲闲道:“偷看你老公呢。”
“这哪叫偷看,我光明正大。”
他轻笑,又问道:“失眠了?”
“失眠了。”
其实他也睡不太着。现在时间也不晚,十点多,两人商量了会,开了投影看电影。
之前他们看《海蒂》,看不到一半就睡着了,也懒得挑其他电影了,直接接着看这个。
电影里,海蒂被迫当起了富家小姐的玩伴,过起了截然不同的生活。
其实这片子真看进去了,内心反倒平静了很多。她靠着闻叙,把这人的手当成解压的捏捏,一边看着影片,一边捏着。
她手软,动作有时轻有时重,闻叙被捏得挺难受的,忍了一会,忽然喊了她名字,“谢与月。”
她没应声,只是偏过头去看他。灯光挺暗的,她的脸上映着投影的亮光。
他叹了口气,有点难以启齿,“再捏硬了。”
她骤然松开了他手,目光顺着往下看,抬起脚轻轻地踹了下他的大腿,没使劲,“你这也太敏……”感了吧。
听得懂她没说完的那词,闻叙有点不自在了,手往前一伸,捞起一条薄薄的毯子盖住身子,挺有欲盖弥彰那味,还转移起了话题,“电影好看吗。”
她没揪着不放,饶过了他,回答道:“好看。”
安静了会,继续看着电影。
她又开了口,想起上次他们看这部电影时聊的话题,“之前你说你去北望,是因为它是一艘豪华邮轮,你有你想做的事。”
“是说过。”他记得还挺清的。
“其实我那天就想问了。你想做的事是什么?”当时她没问,是知道他俩当时关系没到问这种话的程度,现在不一样了。
闻叙抬眼看着色彩变幻的幕布,忽然笑了,头抵着床背后仰,凸起的喉结滚了滚,就这么看了会天花板,忽然说道:“跟你说个秘密吧,我还没和别人讲过。”
“十五岁那年,放了暑假,我瞒着爸妈约了五个搭子,准备从成都骑行到拉萨。那次骑行不怎么顺利,路上爆胎,住宿的地方还刚好停水电,高反也严重,我们吵了一架,另外五个人陆陆续续都放弃了。”
“那你呢,骑到了目的地没有?”
“没。那边七月天气变化得很快,去巴塘的路上,突然下了暴雨,然后我车又爆胎了,而且爆了三次,最后一次已经没有备胎能换了。”
“那时就剩我一人,估计因为一路都没休息好,加上淋雨,发烧了,还高反,总之挺狼狈的。”
“我当时想着路边拦辆车吧,但一直拦不到。其实那时真有些绝望,以为就要死在那了,临死前挺后悔的,也许我不应该那么意气用事。”
“后来呢?被路人救了?”
“嗯,运气好,遇见了一位藏族人,带着个小孩。她把我捎到了她家里。”
谢与月隐隐约约想起来,“你房间挂着的那个相框,有一张照片,拍了一个女人和一群小孩,是她吗?”
没想到她会注意到那张照片,他看了看她,而后点头道:“对,就是她。她跟她老公住一起,但她老公不喜欢拍照,就没拍他。你知道他俩养了多少个孩子吗?”
她瞎猜了个数字,“六个?”
“不对,得加个十。”他伸出手,透过指缝去看放映中的电影,“十六个。都是收养的,靠着政府救济和自己赚点钱过日子,生活很困顿。”
“最小那个孩子,发烧后烧坏了脑子,被人遗弃在路边,他们刚好遇见,就把他捡了回来。那小孩得常年吃药,他们也坚持养着。其实那之前,我一直活在虚浮的罗马里,他们给了我很大的震撼。回去后想了很多吧,决定至少要在有限的时间里做点事,才能对得起我如今在的这个位置……怎么哭了。”
她瞥过眼,手背胡乱抹了把泪水,“感动的。闻叙,我好后悔以前那样对你。”
他懒懒抬手,揉了一把她的头顶,一下子就乱糟糟的了,“那您以后对我再好点,别老讨厌我,然后把好吃的都让给我。”
“这个不行,最多让你一半。”
“好伤心。你对我的爱只值一半吃的。”
“幼不幼稚,都给你都给你好了吧。”
他又笑了下,问道:“明天想吃蛋糕吗。”
“想。我想吃猕猴桃的。”回答得斩钉截铁。
“哦,可你还喝着中药,不能吃——”
“闻叙!你故意的是吧,烦不烦!”说着,没忍住又踹了下他。
“好痛。”嘶了一声。
她立马紧张起来,“很痛吗。”
“骗你的。”
“我是谢与月,我讨厌闻叙!”
“……”这回真是他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