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5pm。
离张越沉和何纪约定好的时间还有二十五分钟,张越沉却已经在咖啡厅里坐了十多分钟了。
和人有约定他一般都会来早一点,他不喜欢别人等自己。
再加上他和何纪平时根本没什么交集,自己也不过帮了他一个忙,所以他需要一点时间来平静自己,以保持正常的心态来面对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
他点了杯拿铁,靠窗而坐,抬眼看玻璃窗外风吹梧桐和白云漫游。
透过倒影他看见了自己。他的瞳孔颜色比较淡,琥珀色的眸子像青色的云。
“叮铃。”
店门被人推开,带着门上的铃铛脆响。
“你好,两杯卡布奇诺,一个草莓塔,谢谢。”
张越沉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正好和转身的何纪来了个四目相对。
何纪明显慌张了一下,匆忙走上前:“抱歉,我没想到你会来得这么早,等很久了吗?”
张越沉看了看腕表,3:11分。他抬头看着何纪,摇了摇头:“没事,我也刚到。”
何纪在张越沉对面坐下,一时没人说话,空气有些尴尬。还是何纪先开了口:“那天,真的很谢谢你。”
“谢谢”这两个字他那天已经听了好几遍了。他叹了口气,也不想不说话让气氛更尴尬:“没事,应该做的。”
“给你添麻烦了。”
“倒也没有。”
见张越沉每句话都给他回应,何纪也没那么紧张了,稍微放开了点“那天我和队伍走散,原本想在原地等他们的,没想到信息素忽然紊乱,我几乎马上就晕过去了,”他叹了口气,“还好有人,不然我就丢大脸了。”
张越沉淡淡地勾了勾嘴角。
“对了,越沉哥,我可以叫你哥吗?”何纪忽然来了一句。
你不是已经叫上了吗。
张越沉暗自腹诽,面上还是点了点头。
何纪话不算很多,和张越沉有的没的扯了几句。这时服务员端着盘子走了过来,何纪伸手去拿饮品,张越沉的手也伸了过来,不小心指尖与何纪的手背碰到了一下。
何纪的手如触电般迅速缩了回去。张越沉面带困惑,碰一下手都这么大反应,这小子有洁癖?
何纪略显慌乱地摆了摆手:“没事,以为会被烫到,就缩了一下。”
张越沉不再追究,用叉子往嘴里送了颗草莓。
他很喜欢吃甜食,这家咖啡厅的甜点也是意外的好吃。他注意力全在甜品上,没注意到对面的何纪一直盯着自己看了许久。
“很喜欢甜品?”
“嗯。”
“还想吃些什么,自己点,我请你。”
“不用了。”
何纪抿了一口卡布奇诺,朝他开口:“哥,你大学选的什么专业啊?”
张越沉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才开口:“现代科技。”
像是没料到这个答案,何纪放杯子的动作都迟缓了一下。他又问:“那你,喜欢文学吗?”
张越沉点了点头。
何纪轻松地笑了笑。
他的话匣子像是忽然就打开了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爱好和张越沉相同,他和张越沉聊了很多。聊到了村上春树和卡夫卡,聊到了古典主义和现代主义。张越沉对于何纪的谈吐很是惊喜,对方看上去只是个高中生,但行为举止和谈吐都比一般十七岁的少年要成熟许多。
张越沉忽然问到:“你是不是已经保送Y大了,很厉害啊。”
何纪惊了惊,笑到:“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学校发的保送名单上看到的,”张越沉淡笑,“栏目上第一个就是你的名字。”
何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后脑。
又是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落叶纷飞。张越沉忽然说了句:“我们,之前是不是认识?”
他声音很轻很轻,轻到张越沉以为被餐厅里其他声音淹没了,轻到他以为何纪听不到了。
而对方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依旧面带微笑,几乎没迟疑。
“嗯,
认识。”
他回答得太过干脆利落,以至于张越沉都没有反应过来。不过他其实很早就有多察觉,像是点了自己喜欢的甜品,询问自己是否喜欢文学,或者说追溯到更早一点,他给自己打电话,开口说出那句“越沉哥”的时候。
“料到了,”张越沉用纸巾擦了擦嘴角,“我之前出过车祸,可能…把关于你的事情忘了,没认出来你。我们之前,很熟吗?”
提到车祸,何纪的表情不是很好,又听见张越沉那句“我们之前很熟吗”,脸上闪过一丝受伤,他干笑了一下调整情绪:“不算很熟。”
张越沉点了点头:“嗯。吃完了,我走了?”
何纪盯着他,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半晌,他略带沙哑地开口:“哥,我们能做朋友吗?”
他站起来就比张越沉高半个头了。alpha的压迫感太过强烈,但是何纪脸上温和的表情和清润的少年嗓音倒是冲淡了这种感觉。
他说:“忘了没关系,我们重新认识就行。
现在我还没毕业,等明年夏天我们就是校友了。
做个朋友吧,越沉哥。”
何纪向张越沉伸出右手,左手在背后握成拳,握得死紧。
就像十年前你向我伸手那样。
一切重新开始,他心有点疼。
张越沉盯着他认真的眼神,忽然有一种无奈的感觉。
这小孩……
他还是握住了何纪伸过来的手,才发觉那人手心已经微微出汗。张越沉无奈地叹了口气,才轻轻说道:
“好。”
……
回程的时候何纪提出送张越沉回家,张越沉随口就答应了。这里离张越沉的小区不算太远,张越沉也不急,两人就打算步行走回去。
走到半路的时候,何纪接了一个电话,表情有些复杂地就说自己有事得先走,打了个车送张越沉回去。张越沉原本说不用打车,但是没过几分钟何纪叫的车就到了。
张越沉坐上了车,何纪笑着和他说”再见”,他也朝窗外的何纪挥了挥手,汽车发动向前,和何纪的距离越来越远,他才终于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他今天都叹了多少次气了,莫名心累。
张越沉是出了名的吃软不吃硬,但他最拿这种软硬兼施还固执的小孩没办法。
张越沉靠在车座靠背上,看着窗外建筑极速掠过,像开了倍速的电影画面。他把挎包从手臂上拿下来想整理一下衣服,手碰到挎包拉链时碰到了一个东西。张越沉下意识低头看,发现黑色挎包上挂着一个卡通的雏菊钥匙扣。
——雏菊。
他是从陈屾家回自己小区之后才挎的包,所以不可能是陈屾挂的。或许是刚刚在咖啡厅里何纪挂上的?还是在一起走路的时候?
张越沉心情复杂地盯着那个钥匙扣,觉得自己需要重新审视何纪说的那句,“不是很熟。”
他问过陈屾自己出车祸之前的事情,陈屾零零散散地讲了一堆,但只要自己一提想知道车祸的过程,陈屾就老是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说不上重点。
直到他遇到了何纪,他才发现,自己的记忆缺了好大的漏洞,他忘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一想就会头疼,张越沉皱眉,靠着靠背闭上了眼。
耳边只剩下汽车引擎的声音,张越沉下意识握住了手,紧紧地抓住了那个钥匙扣。
……
何纪被陈屾一个电话call过来的时候,陈屾已经在废气大楼的墙角玩了一个小时的游戏了。见何纪来了,他收起游戏机,冲那人挑了挑眉:“去见他了?”
“嗯。”
何纪背靠墙,微低着头,稍长的刘海挡住了眼睛,敛去他的情绪。他从包里掏了个烟盒出来,拿了根烟叼在嘴里,用打火机点燃。
陈屾皱眉:“……你什么时候学的抽烟?”
何纪吐出一口烟,烟雾缭绕,他闷闷地说:“初中。”
陈屾默了默,低声骂了句:“小屁孩……”
何纪仰头,凝视着从楼顶垂下来的植物藤蔓,透过天边射来的阳光泛着亮黄的光泽。
微小的细尘在空中浮动,何纪嗓音低沉:“他,忘了我。”
陈屾看着何纪的侧脸,心里不是滋味:“两年前你一声不响的回国,我就让你别去招惹越沉了,”他低着头从手机屏幕看着自己的脸,不禁用力握紧,指尖泛白:“可是他总会知道的,越沉的第六感最敏锐了。”
说着他不禁自嘲一笑,他没有哪一次是真的把张越沉骗过去的。
何纪勾唇笑了一下,一根烟即将燃尽。
“两年了,我本来想等到成年的,但那太痛苦了。”
何纪抽完最后一口烟,将烟蒂放进随身装的盒子里,“那真的是一个,很煎熬的过程。”
快日落了。
陈屾装好手机想走,何纪叫住他:“屾哥,这段日子……谢谢你。”
陈屾顿住脚步,勾了勾唇,转头对何纪说道:“嗯,小屁孩,少抽点烟,越沉最不喜欢烟味了。”
何纪也跟着笑了,摇摇头:“我不会在他面前抽的。”
“对了,屾哥,你干嘛约我到这么远的地方见面啊?”
这地方很偏,周围是废弃的水泥楼,群树环绕,杂草丛生。
“哦,过来找个人,发现他没在这儿。”
陈屾将刘海向后捋了捋,转身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