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屾终究还是有些放不下心,一个人摇摇晃晃走到路边,心神不宁地看着亮屏的手机,在和张越沉的聊天框里翻了又翻。
“哎嘶……他一个人真的能应付过来吗…”陈屾不由得烦躁地抓了抓橘红的卷发,也没怎么注意自己走到了水泥台阶的边缘,即将摔下去的时候,腰被一只有劲的大手搂住。
“!?”陈屾连忙转过头,泉风正平静地看着他,蓝灰的长发挽起扎在一侧,他是刚刚才开车过来,本来一直靠在车边等着,老远就望见陈屾一个人心不在焉地走下来,也没注意到自己,路也不看,他只好走过去把人捞回来。
泉风捏了捏他的肩:“走路还不看路。”
陈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继而神情有些为难地看着他:“虽然我知道鱼橙应该不会被那谁再挑起情绪,但他一个人,我始终有点不放心…”
泉风微微颔首,午夜的风吹来,带着凉意,让他的嗓音也变得低凉:“你要相信他。”
“说的也是啦……”陈屾嘀咕着,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解锁了手机在通讯录里寻找那个人的号码。
“你要打给谁?”泉风问。
“有个小朋友。”
电话铃声响起,正在夜跑的何纪停下了脚步,他从兜里捞出手机,看到来电人备注的一瞬间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起了电话。
“喂,屾哥?”
“你家是不是离壹号工厂挺近的?”
“?是倒是,怎么了?那个工厂不是废弃的吗?”
“甭问了,”陈屾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听起来好像有些急:“你现在有空吗?过来一趟。”
何纪哑然,看了看头顶上的路灯和工厂方向的那座山,沉默地应了声“好”。
张越沉下山走到马路上时,才拿出手机看消息。
【泉风:接到人了。】
【泉风:你那?】
泉风的消息还没看完,陈屾的消息又刷刷刷弹了出来。
【陈屾:我已经看到泉风了你呢你呢你呢?】
【陈屾:我们就在山下等你?】
张越沉勾了勾唇角,给陈屾发了句“不用”,又给他俩都发了句“没事。”
他抬头看着墨蓝的天,忽然低头给泉风发了条消息,让他们先走。
今晚他压抑了太多情绪,他需要一些时间来调节。
张越沉蹲在路边吹冷风,试图让躁动的情绪平静下来,他目视前方,镜片下的眼神平淡如水,指甲深陷进手心,留下一个个红印。这是他的习惯,他一紧张就会掐自己的手心来保持注意力。
烦,烦得要命。
这个节骨眼张晖忽然回来,不知道他和张锐凯又要怎么算计他。一纸合同就能把亲生儿子当物品一样卖出去,张锐凯做事也是够有病够无情的。他一想这些事情就烦,为什么当初出车祸没把这些人和这些事忘掉啊?
他深吸一口气。
他忽然就想起他母亲去世那一年。那年他才五岁,亲眼目睹江夜临自杀,母亲的尸体挂在阳台上,手腕上全是血,落在地上,染红一大片。
年幼的他愣愣地盯着母亲的尸体,颤巍巍地抬手想去抓。赶上来的孙芳倩看到这一幕惊得差点尖叫出声,哭着上来捂住了张越沉的眼睛,握住张越沉的手,她才惊觉张越沉出了一身冷汗。
张晖是第二个赶上来的人,看到江夜临的尸体呆愣了会儿,随后只默默把眼神投向张越沉,沉着嗓子要孙芳倩把张越沉带走。
听到要走,张越沉忽然紧紧攥住了孙芳倩的袖子,声音小小的,意外地有点结巴:“……小叔,妈妈,死掉了吗?”
张晖没说话,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孙芳倩捂着张越沉的手心忽然感觉到一阵湿润。
他在哭。
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他就连哭都没有声音。
只是无声地流泪,被孙芳倩捂着眼睛抱下了楼。孙芳倩在他耳边说着没事的,没事的,自己的声音也有些哽咽颤抖。
张越沉抿着唇。
所有的大人都只知道骗人。
不知道张锐凯是什么时候收到的消息,当他回到那栋别墅的时候已经是江夜临自杀的三天之后了。张锐凯看到张越沉,眼神里带着的厌恶藏不住,不过这一次他什么话也没对张越沉说,也没主动去见他一面。
和张晖谈起江夜临的事时,他表情没什么异样,就像在说一件平平无奇的小事。
张锐凯甚至不耐烦地皱起眉,冲张晖说道:“安排她老家的人,带回去埋了。”
这些都是张越沉后面才知道的事。
因为,在妈妈死后的三天里,他一次房间的门都没有出过,待在自己的书桌前一遍又一遍看着江夜临生前爱看的那本花卉书籍。
直到眼泪模糊视线,一遍又一遍。
这种感觉,他不知道如何形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会那么难受。
他只知道,他好讨厌这种感觉。
张越沉做了个深呼吸,找回自己的思绪,过去的事情发生就发生了。
反正早已经把那些人的真面目看了个遍,也早就不会再为他们的事起波澜了。
他起身想站起来,奈何蹲了太久,突然站起来导致头晕,眼前一黑就要向后倒去——
“啊、”
腰间撑了条有力的手臂,张越沉被稳稳当当接住,稳住了摇摇晃晃的身子。
哎?
张越沉转过头,有一瞬的诧异。
何纪那张清隽的脸横冲直撞闯入了视线。又是灯光昏暗的夜,但面前人的身影却豪不模糊,他穿着宽松的黑色体恤和短裤,衬得身材高瘦有型,手臂肌肉挺饱满,比张越沉的手臂粗上一些。
何纪看着他呆愣的模样,勾唇笑了笑,轻声开口:“晚上好?”
“……你…”张越沉缓缓开口,没曾想何纪只是笑着捂住了他的嘴巴,一根食指抵在了他的唇上。
“嘘,先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