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纪拉着张越沉的手朝山里的另外一条小路走去，山路曲折，野草杂生，少年的手心温度偏高，烫得张越沉有些不适应。

    他动了动手指，难为情地开口：“…能别拉手吗？”

    何纪在前面轻笑一声，问到：“讨厌？”

    “……”张越沉没说话，但何纪已经松开了他的手，改成了拉着他的衣袖。

    “咱们为什么要走这里啊…”张越沉一边跟着何纪的步伐，一边悠悠地开口。先不说这小子我怎么会到这里来，遇见他之后不由分说就让张越沉别出声，拎着他就往小路跑，坎坷的小路上的石头硌得他脚疼。

    何纪用手机的手电筒照亮路：“抱歉，还没跟你讲清楚事情发生的经过，一会儿会跟你讲的。小心点，你前面有个树根凸出来了。”

    张越沉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索性停下脚步不走了：“那就先说清楚吧。”

    一方面是他想先搞清楚事情的经过，另一方面是他的脚真的被硌得很疼，再走几步估计要破皮了。

    何纪也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他，眼里依旧含笑，却带了几分无奈意味。张越沉站在斜坡上，面前的alpha就抬着头笑着看他，张越沉觉得别扭，不自觉抿了抿唇。

    下一秒何纪发话了：“我认识你小叔，也知道你和你小叔关系不好。”

    张越沉轻轻皱了皱眉，何纪又立马摊手：“别想歪啊，我今晚只是出来夜跑，偶然经过这里的，事情的经过是屾哥告诉我的。”

    “屾哥……陈屾？”“嗯。”

    “你认识他？”张越沉问他，何纪只是眯着眼笑，点了点头。

    那就说通了。不再怀疑何纪之后，张越沉总觉得哪里不对。

    别想歪？

    他刚刚好像什么也没说吧，为什么别想歪，他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何纪好像早把他眼睛里的东西读透了，蹲下身用手指捻去张越沉裤腿上的杂草：“行了，别乱想了哥。

    我之前认识你啊，哥是什么样的，我多少都清楚些。”

    谎话连篇。张越沉眨了眨眼，这小孩之前还说他们的关系“不是很熟”呢，这下自打自招了。

    何纪知道被他看穿了，也不恼，重新拉着张越沉的袖子往前走“所以你带我走这条路，是为了躲我小叔？”张越沉跟着他的步子挪了几下，速度比之前慢，何纪也跟着他的步子慢下来，对他的话算是认了。

    “只要他想，他可以带一群人在山上堵你不是吗。”

    “那你怎么知道他会不知道有这条路？”

    “赌呗。这条路是后面才开的，他又常年在国外，就看他是不是真准备那么齐全，来之前还特地调查山里的地形。”

    何纪说话的声音带了点愉悦，手机的灯光在林间草从间一闪一闪。

    张越沉走得慢，盯着面前少年的后脑勺，觉得这人很神奇。

    何纪现在的态度让人觉得他好像很好接近，如果张越沉先前没见过他那副生人勿近的高冷模样的话他大概会这么想。

    看来自己出车祸之前应该和这孩子的关系还不错？

    既然何纪刚刚说他和陈屾认识，那他之前在陈屾面前提起何纪的时候，陈屾的回答明显是在逃避。

    问题是，阿屾为什么要骗他呢？

    小张同志的好奇心忽然被激发了，他想知道何纪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之前和何纪又是如何相处的。

    张越沉想得出神，脚也越走越疼，他慢慢地减缓速度，结果何纪直接停下步子，张越沉险些撞上了他的背。

    何纪转头：“脚疼？”

    “有点。”

    “我背你？”

    “……不用。”张越沉摇头，他倒还没娇气到那种程度，和何纪也还没熟到那种程度。

    何纪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已经是后半夜了。

    “我家离这近，现在太晚了，你要不要去我家待一晚？”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手机的灯光照着他的侧脸，漂亮的眸子微微眯起，嘴角是淡淡的笑意。

    这小孩在他面前好像总是在笑。张越沉想。

    张越沉是一个做事非常谨慎的人，是一个和人说话总是在注意别人脸色、尽力去揣测对方内心的人。但现在他就那么看着何纪的那双眼睛，嘴唇微启。

    “好。”

    很干净利落，简洁明了地答应了下来。

    张越沉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但他在凝视着何纪的眼睛时，他发现自己没办法拒绝。

    那真的是一双，能把人吸进去的眼睛。何纪的眸色很深，很透彻很纯粹，像一眼无际的璀璨的星空，他这个人也和他的眼睛一样，好像无形间就把人吸得死死的，逃都逃不出去。

    何纪见他答应下来，松了口气。他们绕过最后一丛灌木，终于到了马路边。

    何纪放开了张越沉的袖子，背对着他，迟迟没有动作，张越沉从后面看他，只能看到他的后背缓缓起伏。张越沉理了理袖子，指尖不小心蹭过何纪后背的布料，才发觉这小孩的衣服已经被汗浸透，微湿。

    “怎么流了那么多汗？”张越沉抬头看他，何纪只是抹了把脸，说：“热的。”

    “哦。”

    张越沉随口答应了声，何纪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群建筑：“那边是松石园，我家就在那儿。”他转头看了一眼张越沉，有晚风吹过，吹起张越沉的发丝，路灯下飞蛾蚊虫围绕。

    何纪闷声道：“走吧。”

    其实他握成拳头放在兜里的手微抖，对黑暗的恐惧吞噬了他大半冷静和理性，看到张越沉他才稍微安心。

    他又勾唇笑，沿路的路灯明亮，他转身往前走。

    “这条路有路灯了，往后的路就不会那么黑了。”

    张越沉忽然加快步伐向前跟上了何纪的脚步，直到与何纪并肩。何纪侧头看他，没太搞清楚事态，只当是因为自己走得太快了，于是放慢了脚步。

    张越沉却转过头来，黑框眼镜下的眼眸水亮，他开口声色总是那样平淡，在初秋夜里的凉风里转了又转，轻轻地蹭过何纪的耳畔：

    “感觉你怕黑。”

    何纪怔愣，握成拳的手稍稍放松，旋即又握紧。

    他借着风掠过的间隙深吸了一口气，低下头来，刘海挡住了眉眼，从张越沉的视角只看得到月光倾泻，和何纪勾起的嘴角。

    “哥你感觉对了。”

    张越沉走路的时候很认真，眼睛看着前方，像是很努力地在记路。趁着这个机会，何纪光明正大地侧眸死盯着他，月光落下一片碎屑，落在二人身上，路面拉长了两人的影子。

    他都已经比张越沉高了。

    何纪垂眸，只觉得心脏有些酸涩。

    越沉哥会不会记得，曾经有个小孩在他身边，每一次停电，张越沉都搂着那小孩比他瘦弱的肩。

    他现在已经比你高了。

    只言片语构成回忆，你忘记的，他替你记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