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叁

    “后来啊,铭阳的人们越来越少,年轻人离乡背井,老人相继离去。我也释怀啦,不知不觉就活到了现在。”老人笑呵呵地说着,她浑浊的眸中没有忧伤,反带着怀念的笑意。

    百里驷想说些安慰的话语,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忽地想开了,老人不是在诉说自己的悲痛,而是在叙述自己的一生。当过往不再是伤疤,回忆不再是利刃,释怀便成了治愈的良药。

    至少在苦难降临于这位老人,乃至每位铭阳百姓的身边时,依旧有人没有被苦难埋没。

    客栈一楼。

    年轻男子一袭白服,端坐于长板凳上,他是不是抬起眸子,望向客栈的门口处,眉头微蹙。

    百里驷一路跑来,一眼便瞧见了不远处客栈中等候已久的江弦月,他气喘吁吁地扳开椅子坐下,“抱歉,来晚了。”

    江弦月耐心地等他平息下来,才问:“你那边进展如何?”

    百里驷苦道:“这里的本地人鲜少外出,皆避不见人,他们很排斥外来人,知道我的身份后便一个个将我拒之门外。”

    江弦月:“只有这些?”

    “当然没有。”

    百里驷将自己所打听到的内容阐述了一遍,江弦月听完,若有所思。

    百里驷见他思考,不做打扰,唤小二来上些吃食,一番奔波真是把他给饿急了。

    小二上菜上得麻利,百里驷便专注扒饭。虽然味道难吃,但重在补充能量,百里驷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铭阳地处偏僻,又鲜少人来,有客栈已是不错,更别奢求其他了。

    百里驷填饱了肚子,发现江弦月不知何时也同样吃完饭了,不由惊奇无比。

    人吃饭怎么能快成这样??

    江弦月见百里驷的表情,好笑道:“吃好了?”

    百里驷有点不好意思,“嗯。”

    “走吧,上去谈。”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江弦月的房间,江弦月从袖中拿出几册厚实的册本。

    百里驷定睛一看,见其写着账本的字眼,于是问:“这是要做什么?”

    江弦月道:“这是当地官府的账本,我怀疑当地太守有涉嫌贪污行径,而罪证的直接证据,便是账本。”

    所以江弦月来铭阳的目的是来查贪官的?

    百里驷感到匪夷所思,堂堂太子,未来的储君,不惜掩盖身份奔波各地,结果是为了抓贪官。

    “你专程来这儿,不会就是为了找这些吧?”

    江弦月看向他,嘴角弯出一抹弧度,“那你觉得我该如何,每日处理公文,时而参与宴会,还是与同僚明争暗斗拉帮结派?”

    江弦月盯着他,深邃的眼眸仿佛已然将他整个人看穿,百里驷感到一阵心悸,他大脑灵机一动,道:“我是觉着吧,主子身份不一般,所以才会问这样的问题,见笑了,哈哈。”

    江弦月挑眉,似笑非笑道:“不必这般绕来绕去,既曾任过镇北王的亲卫,岂有不识我江弦月之理?”

    百里驷见装傻无用,于是——选择了继续装傻。

    嘭地一声,他双膝跪地,骨气尊严忘得一干二净,“拜见太子殿下,属下疏忽,任职以来从未认出主子的身份,属下该死。”

    江弦月:“?”

    江弦月自然不信,他正要开口,百里驷便抢先道:“太子殿下这般鹤立鸡群的存在,属下本该过目不忘,可是属下却忘了,殿下知道为什么吗?”

    江弦月沉默了,问:“为什么?”

    百里驷道:“因为属下忘了。”

    江弦月:“……”

    “意思是吾不够出类拔萃,超群绝伦?”江弦月气笑了。

    百里驷想了想,偷瞄他一眼,“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罢。”江弦月冷笑。

    得应允,百里驷咳了一声,回答道:“其实吧,不是殿下不够完美,如果殿下考虑换个性别,属下一定会被迷得五迷三道的……”

    “好,给我闭嘴。”

    百里驷感受到了上司强烈的怒火,安分地闭上嘴。

    上司指向放于桌上的账本,道:“选吧。”

    百里驷同样指着这几册有他一个头颅高度厚的账本,不可置信道:“我们要在这么厚的册子里面找贪污罪证??”

    江弦月道:“没错。”

    “不是,你也没告诉我还要干文职啊?”

    江弦月笑了笑,“既是为我卖命,当然以主之言为要。”

    百里驷无力控诉自家主子,最终妥协地拿起账本翻看。他百里驷想当年堂堂理科生,竟沦落到如此地步,实在是欺人太甚!

    百里驷抱怨归抱怨,工作是一点都不敢怠慢,他一目十行一页页扫下去,前面都是些稀疏平常的零碎小钱,直到元光245年(距今三年)的四月,有一笔不大不小的金额以购买布帛为由支出了250两银子,购买的布帛却只有30匹。

    首贪不少啊,百里驷腹诽。

    百里驷记下这处可以账额,陆续往下翻,等到看完整册账本,唯一可疑的账目便是购买布帛的这批,从元光245年四月至现在,这笔可疑的账目支出从未停过,百里驷仔细算了一番,这几年期间的布帛支出竟一共花费了两万银子。

    哪怕是购买市面上最贵的布帛,一匹最多也只需三千文钱吧?

    同样的速度,江弦月已经看完了其余两册,百里驷向他汇报了账册的可疑点并告知其涉及到的金钱,额度。

    江弦月脸色却苍白极了,好似没听见他在说什么,百里驷也察觉到不对,便询问:“是不是账本有问题?”

    江弦月缓声道:“有大问题。”

    “我们赶紧撤吧。”

    “现在?”

    “对,马上。”

    百里驷不明所以,见江弦月鲜少露出的严肃的神色,适时闭上了好奇的嘴巴。

    百里驷正想开门回到自己的房间,准备回去收拾物品,谁料对方似乎不给他们机会,楼下已隐约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

    他立刻抛开了回到房间的想法,赶紧拉上江弦月,“他们来了,二楼不高,我们从窗户那跳下去!”

    两个人刚下来,便听见附近传来士兵的厉喊,“谁在那?!”

    百里驷眼见几位士兵走近,咬牙道:“快跑!”

    士兵瞧见两只鬼鬼祟祟的人影撒腿便跑,立即大喊道:“是他们,快追!”

    两人以最快的速度奔波,始终甩不开身后的士兵。

    百里驷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能有这么厉害的士兵,心里骂爹骂娘了一万遍。

    江弦月回头瞥了一眼,“我们分开走。”

    百里驷想也不想,依了他的话,不由转头看他,瞧见江弦月跑的方向,心中一惊,陡然放声对他大喊,“傻逼,那里是悬崖,你跑那边干什么啊!”

    江弦月的背影愈来愈远,百里驷急得不行,差点撞上前方的枯树。罢了,先管好自己这边再想别的办法吧。

    这些卫兵一看就有目的而来,大部分都追了江弦月去,剩下几个追百里驷以灭口。

    可他们错算轻敌,百里驷一群对付不了,对付几个杂碎还是可以的,谈不上轻松,受了点轻伤逃脱危机。

    解决掉敌人,百里驷便立即奔向了江弦月跑的那边方向。

    悬崖边,十几名士兵伫立在那,有的还在低头望向悬崖底部。

    “江弦月跳下去,多半活不了了吧?”

    “必定啊,这么高的悬崖他就算没立刻咽气也得死在那!”

    “哼,十有八九是死喽,不管了,回去交差吧。”

    士兵们纷纷离开。

    百里驷才敢现身出来,站在悬崖口,低头望了许久。他内心挺复杂的,虽然江弦月在传闻中行事作风让人诟病,与他相处时性子却大多是好的,完全没有现代生活中面对上司时的压力,就这么死了会不会太潦草?

    百里驷挺想下去看看的,但他怕疼,左思右想,还是觉着与其自己单打独斗不如早点去搬救兵,于是决定连夜逃回幽州。

    逃回幽州远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当夜,铭阳的常用通路便被封锁起来,所有来往者都要接受搜查才肯出入。

    如今客栈不能回去,跑路也行不通,百里驷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猛地想起那位云秀老婆婆,咬了咬牙,决定死马当活马医。

    深夜,老人闻见窗板传来不听的咯吱声,忽的,一道黑色的人影显现出来。

    老人一惊,缓缓起了身子,拿起角落的扫帚,沉声道:“谁在外面?”

    这时,窗子被外面的家伙打开,老人用力挥了一记,将人打得头晕转向。

    百里驷扶住窗子,“老人家,是我……”

    老人放下扫帚,惊问:“怎么是你这年轻人?”

    百里驷小心地看了一眼外面,勉强笑道:“能不能先放我进去?”

    百里驷被放进了,立即关紧了门窗,歉意道:“抱歉老人家,这么晚打扰到您。”

    老人道:“你这年轻人,我这身子骨可不经吓呀。”

    百里驷连连道歉,“我并非有意如此,今日事态之急,我的同伴遭受非难,我不得不这么做。”

    老人家叹了口气,“你且详情说道罢。”

    百里驷赶忙接话,“事情是这样的,我与我的同伴来到这里其实是来调查贪污之事,可我们查到一半便遭官兵追杀,我的同伴因此坠入悬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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