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世子失踪的消息像长了腿的瓜似的,跑遍了江陵郡大小角落。
叶扶楹胆战心惊,就怕查到她身上,然后提前献祭,比上一世还短命。
不行,不能重生了个寂寞。
“石青!”叶扶楹冲着院子里喊,声音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你赶紧给我化身江陵第一瓜王,哪儿有世子失踪的瓜就往哪儿钻,一个也不能放过!”
石青已经习惯了她语出惊人,默默垂首行礼“是,小姐。”
她身着一袭玄色劲装,头顶束发的乌木簪子晃出冷光。因常年习武的身姿挺拔如竹,腰间软革护腕缠着九节钢鞭,末端坠着一枚叶扶楹亲手所赠的小巧的白玉兰。
石青和叶扶楹一起长大,是叶母从小重金培养的侍女,武功一流,专门保护叶扶楹的安全。
叶扶楹看着她那一抹玄色渐渐消失,心里也开始盘算如何掩藏世子在她房间之事。
把世子裹成粽子藏到家里地窖?不行不行,上次她偷藏话本都被她娘搜出来了。
把世子扮成闺房女子藏进柴房?不行不行,这样自己只怕会死的更早。
把世子打扮成“已故先祖”藏进家里祠堂?不行不行,让叶家祖宗轮得到别人显灵是要被雷劈的。
叶扶楹别无他法,垂头丧气打开房门,看着沈屿澈躺在自己的鹅绒垫床上岿然不动。
他睡的舒不舒服叶扶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半夜趴在桌子上睡了半宿,手麻得发僵,脖颈也酸得厉害,很不舒服。
她美眸微蹙,心底泛起愁云,为什么与上一世如此不同?
她蹑手蹑脚凑近床边,想瞧瞧沈屿澈是否醒了,冷不丁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沈屿澈如墨的眼睁开睛骤然,那颗朱砂痣在他眼角显得格外的勾人,四目相对的刹那,叶扶盈心脏猛地漏跳半拍。
她慌慌张张转身去开门,只见石青神色匆匆立在门外。
她忙将人拽进门,石青压低声音急道:“世子爷失踪,城里每家每处都在搜查,侍卫们挨个儿房间翻查呢,看方向,已经有一批往我们这来了。”
叶扶盈听罢,只觉脑瓜子嗡嗡作响,掌心瞬间沁出冷汗。
完蛋了!这可怎么藏人?
忽然,她灵光一闪!指尖狠狠掐住掌心,“石青!快去做桃子糕!”
见对方面露疑惑,她咬牙道:“我对桃子过敏!”
石青秒懂其意,撩起衣摆便往厨房飞奔而去。
叶扶盈望着床上的沈屿澈,轻咳两声,故作正色道:“世子,待会儿多有冒犯,但绝非我本意。”
言罢,她快步搬来一架山水屏风,往屋子中央一立,将床榻和其他空间隔成两半。
她转到屏风另一侧,开始快速褪去外袍,只剩一件轻薄如蝉翼的月色中衣,领口处松松挽着一根茜色缎带,露出天鹅颈般的优美弧度。
正此时,石青捧着刚蒸好的桃子糕气喘吁吁闯进来。
叶扶盈二话不说,抓起一块就往嘴里塞,腮帮子鼓得像仓鼠。
甜腻的桃香混着蒸糕的热气下肚,不过片刻,她耳后、脖颈便泛起细密的红疹,眼尾也开始微微发肿,活像被蜜蜂蜇过的似的。
“砰砰砰”房门被拍得跟在放鞭炮一样。
叶扶盈心下一紧,赶紧掀起一层床垫,把沈屿澈滚到床垫的夹层中,自己拉过蜀锦薄被猛地钻进去。
石青忙不迭又抱来几床厚厚的被子,里三层外三层将两人盖住,只露出叶扶盈半张红扑扑的脸,沈屿澈完全被湮没在被子里。
这位向来高冷的世子爷何曾受过这般“待遇”,此时身体又动弹不得,他暗暗的发力,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绯色,鼻尖传来的茉莉花香更浓了。
“叶姑娘,世子失踪,卑职奉命搜查!”为首侍卫的声音透着不耐烦。
叶扶盈蜷在如山高的被子中,哑着嗓子道:“石青,快说我得了不能见人症。”
石青立刻拔高嗓门:“我家姑娘寒症犯了!身上还起满了红疹,连中衣都难穿整齐,你们这般闯进来,若是坏了姑娘清白,谁担待得起?”
侍卫冷笑一声,直接绕过屏风,伸手就要掀被子。
叶扶盈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去拦,却在推搡间被扯落半边中衣。
细腻的肩头顿时暴露在空气中,上面布满指甲盖大的红疙瘩,触目惊心。
侍卫赶紧低头,慌忙后退半步,面色尴尬,“冒犯姑娘了!”
几个侍卫草草扫了眼屋内,踢翻箱笼、掀开墙上字画,折腾得叮叮咣咣响,最终甩下一句“得罪”,便匆匆离去。
等侍卫的脚声走远,叶扶楹立刻掀开被子和床垫,把沈屿澈捞出来。
她坐西子捧心状:“冒昧世子大人了,事出从急,请您原谅,我不是故意隐藏您,而是您现在您这样出现在我房间,我百口莫辩,白喉毒过几天就会自动解,这段时间我保证把您照顾好。”
叶扶楹觉得自己的自己的这番话简直是太善解人意了,终于有了大家闺秀的影子,也不枉以前被舅舅逼着读《女诫》《闺范》。
沈屿澈斜眼睨了她一眼她浑身过敏的模样,眼尾微挑似淬了冰碴,然后收回目光闭上了眼。
叶扶楹望着他眉眼间与生俱来的矜贵疏离,忽然发现那颗朱砂痣生得真巧妙,本应是柔媚的点缀,落在他眼尾却平添几分凌厉。
可是上一世她记忆中沈屿澈的眼角好像没有这颗痣?
她暗暗磨牙,多出来的痣好看归好看,但这祖宗不好惹的脾气果然还是和前世一个德行。
想当年在军营,她刚女扮男装混到军中当火头军时,连灶膛都没摸热乎,就被老火头军一脚踹去打水,结果在水边碰到几个火急火燎赶去集合的士兵,他们一合计,风风火火的把一堆臭烘烘的衣物硬塞给她洗。
当晚,她伴着凄冷的月光,蹲在河边搓衣服搓到怀疑人生之时,却摸到了一件柔软丝滑的布料,是一条绣着暗纹云龙的雪白亵裤,绣工精致,在月光下泛着银光。
叶扶楹咋舌,这哪像当兵的穿的?莫不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混进军营了?
刚好这么好的布料,等下次进城了可以卖掉换些银两了。叶家原来的产业中有一处是成衣铺,在耳濡目染下她也变得识起货来。
待她洗净后,悄咪咪的挂在溪边的一棵树上,与营中的晾晒绳相区别。
当晚,她回去后就做了个噩梦,像撞邪了一般,一整天都恍恍惚惚的。
骤然就想起老火头军跟她说的,新兵床尾要挂辟邪物,要不然容易倒大霉。
先开始她还不信,现在遭罪后脑中突然映出了昨晚她洗的那条暗纹亵裤。
她暗自窃喜,哼着小曲回到营帐中,往床头一挂,还特意用草枝别出个漂亮的弧度。
于是,三更时分,当沈屿澈冷着脸掀开帐帘查夜时,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亵裤,正高高挂在某个新兵的床头,迎风招展。
空气凝固。
他目光从那条迎风招展的亵裤,缓缓移到正睡的安逸的叶扶楹脸上。
下一秒,沈屿澈直接伸手,一把揪住叶扶楹的后衣领,像拎猫崽似的将她从床上提了起来。
叶扶楹在半空中蹬了蹬腿,迷迷糊糊睁眼,对上一双寒潭般的眸子。
“解释”
叶扶楹还未弄清怎么回事,不知道是他发现了自己女扮男装混到军营还是发现她烧火不力的事,只好嘴硬:“小的不知啊,世子殿下”
“不知?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叶扶楹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那条雪白的亵裤正在风中飘得手舞足蹈的。
她顿时魂飞魄散:“报、报告世子!这是辟邪!”
沈屿澈听到后把她提的离自己更近了,压迫性的看向她,“我看你是在找死。”
第二天,叶扶楹哼哼唧唧梨花带雨哭着求饶了半天,还是被军法处置打了三大板。从此,世子的亵裤,成了军营里最神秘的传说。
叶扶楹收住回忆,一想到这些,就忍不住瞪了一眼躺在她床上假寐的沈屿澈,不愧是未来敢起兵造反的大反贼,手底下的打人都打的这么有水平,那三大板现在一想起来都两股战战。
她刚换身干爽衣裳走出门,就见唐思楠正倚着庭院的青竹笑着冲她挥手。
昨晚没来得及好好看看唐思楠,此时他也不过弱冠之年,正是最富少年意气之时。
暮色正沿着唐思楠的朱砂锦袍向上攀爬,余晖透过竹林的罅隙在他的眉骨处镀了层碎金,束发的赤绫被风扯得猎猎作响,几缕不服管束的墨发扫过微扬的眼尾,像是工笔画师在霞光里肆意地多勾了一笔。
其实唐思楠也是长的极好看的,既继承了他母亲琥珀色的杏眼和如玉般白皙的皮肤,又继承了他父亲坚毅挺拔的鼻梁。还以一身炼毒天赋让大家对他江陵首富唐家少主的身份心服口服。
唐家作为江陵世代富贾,唐思楠自小在各种稀缺的宝贝中打着滚长大,充满着无忧无虑的鲜活劲儿,只是嘴着实有点欠。
他突然凑近叶扶楹的脸,杏眼瞪得滚圆:“你这脸怎么红红火火恍恍惚惚的?跟小龙虾一样。”
叶扶楹咬牙切齿,所有的魁祸首就在眼前,她抄起巴掌正要算账,唐思楠却像预卜先知一样拔腿就跑。
庭院中,你追我赶,好不热闹。
忽闻一道熟悉的怒吼音传来,“叶扶楹你几岁了还在这闹!”
是母亲!
上一世,叶家商船在京城被扣,母亲提前出门收账赎船,尚未归来时,沈屿澈已起兵造反,叶家财产也被洗劫一空。
看着叶蕙珉熟悉的面容,叶扶盈鼻尖一酸,不顾母亲的叱骂,扑上去就要拥抱。
叶蕙珉正要接着训斥,却被叶扶楹紧紧抱住。
叶蕙珉一边装出嫌弃的模样推搡,一边关切问:“你这孩子,今日怎的这般粘人?”见她浑身红肿,又怒问,“是不是又偷吃桃子糕了?”
叶扶楹嘿嘿笑两声,“嘴痒了母亲,没管住”,便撒娇缠着母亲拿药膏、煮药。
叶蕙珉无奈摇头,戳了戳她的脑袋:“真是个讨债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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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房间的沈屿澈微微闭着眼,只觉得这床上的茉莉花香越来越浓郁,让他感到头晕。
难道这是另一种毒?
他明明那晚在自己房间睡着,却在一阵颠簸中惊醒。后来发觉自己正在某个人肩上,欲动身反抗,结果周身经脉好像被寒冰禁锢,内力如泥牛入海,杳无踪迹,喉咙也火般灼烧,难以成言,他心下一惊。
临时暂居在江陵的世子府,所有的侍卫都是他从京城家中带来的精锐,三队轮回巡逻,片刻不歇。不仅有武艺卓绝、骁勇善战的城曾和盛沧把守在他的房门口,还有身形如鬼魅的暗卫潜伏在游廊转角处,到底是何人能将他如此轻易的劫出?
整个江陵郡到底藏着什么阴谋?
沈屿澈用残存的意识咬破舌尖,血腥味暂时驱散了几分混沌,手深深攥成拳头,他倒要睁着眼清醒的看看是谁主导了这一切。
最后他被带进了一个女子的闺房,看到他们两个人莫名其妙的吵了起来,叽叽喳喳之间他的脑袋里面像是在吹唢呐。
无法相信是这两个蠢蛋把自己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