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底

    叶扶楹踹开朱门时,雕花红绸在剑气中碎成雪片,烛台轰然倒地,火舌舔舐着满地狼藉,将眼前的血腥火海景照得纤毫毕现。

    沈屿澈单膝跪地撑刀,衣袍已浸透血渍,散落的墨发黏在苍白的脸上。可他垂眸冷笑的模样,依旧带着与生俱来的矜贵,仿佛一只被围困的雪豹。

    十几名黑衣侍卫呈扇形包围,刀锋锐利,森冷得瘆人。

    “沈世子是还不愿放弃?”千宜芍抚掌而笑,脸上划过的血迹更为他添了一丝疯狂的妖冶感。

    “你若乖乖从了我,交出手中的账本,我保证接下来的日子你是我最爱的男宠。”她话音未落,沈屿澈突然称剑而起,掀翻临近周身的人,热血飞溅。

    叶扶楹身后的守卫冲着他鱼贯而入,她却霎时僵在原地。

    上一世,陈家宴请完沈屿澈,几日后他进入闻禾书院学习,蓝二小姐也在同一天突然进入书院,二人时间线重合,不久之后蓝家私军案随之的爆发。

    所有碎片在这一刻疯狂拼凑,难道无意中卷入的截杀,是早已精心策划的局?

    这一世自己阴差阳错穿了与蓝二小姐一样的衣服,是说明本来在这要与沈屿澈见面的原本是她,自己的误入打乱了这一场原定的计划,所以千宜芍昨晚才直接顺水推舟接受了自己的提议?

    又或许早在蓝二小姐被家里强行送给沈屿澈之前就已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接触,而她的死也并不是如城中传闻所说的不堪流言受辱自杀。

    沈屿澈被三把长刀逼至墙角,那双向来清冷的眸子此刻燃着血色戾气,嘴角勾起的弧度却似在挑衅。

    千宜芍猩红嫁衣翻飞,癫狂笑声听得叶扶楹感到发颤,“沈世子!你那尊贵的侯府血脉,今日就要烂在这千机寨!大昭气数已尽,不过是你先一步陪葬罢了!”

    她步伐慢慢紧逼向沈屿澈,十几个侍卫挡在她身前,随着她的动作也向他紧逼。

    她推开了面前一些守卫,声音忽而变得失落,“世子,可你还记得永康十六年,在京城城门外的路边,被你施舍的小乞丐?你可知我是真的想要护你,大昭...”

    沈屿澈染血的唇角骤收,他足尖猛地踏向木桌,碾过飞溅的木屑,刀刃直取千宜芍的咽喉。

    然而黑衣卫们早已如潮水般叠成人墙,寒光森森的兵刃在半空织成网。

    刀光剑影之间,沈屿澈旋身劈倒三人,溅起的血珠在烛火中洒出弧线。

    “我不曾记得。”

    就在众人以为他要强行突围时,他却突然变招,刀锋反向勾住一名侍卫咽喉,借着对方倒下的力道踹碎窗户。

    千钧一发之际,他身影裹挟着腥风没入夜色之中。

    千宜芍尖锐的嘶吼传来,“给我追,决不能让他跑了!”

    叶扶楹跟着守卫一齐追出喜房,她望着密林深处闪烁的火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剩余的乌头根,“老天爷,求求快发作吧...”

    蓝家的死局、陈家因科举舞弊案的倒台、之后就是叶家,也因莫须有的“私藏兵器”罪名,一夜之间被关进监狱。

    叶扶楹记得好在上一世有舅舅在中间斡旋,不知与沈屿澈达成了什么约定,叶家才不至于当时就被斩杀,半数家产也得以保留,之后排名第五的郭家被突然灭门,财产不知所踪。

    但在景明八年,他起兵造反之后,叶家仍成为他的囊中之物,舅舅因他不知所踪、母亲在京城也杳无音讯,自己在最后也被他一剑封喉。

    原来这些看似独立的灭门惨案,早就在暗处一环接一环,只是上一世的自己像个糊涂蛋未曾看清。

    她攥紧裙摆,这一世,谁也别想动叶家,舅舅、母亲,自己,还有那些不为人知的阴谋,通通都要撕开!

    那沈屿澈就是这风暴中心的人物,接近他才有可能靠近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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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米外的密林深处,沈屿澈抹去嘴角血渍,指尖触着黑衣卫刀鞘上的暗纹。

    远处摇曳的火正逐步逼近。沈屿澈倚着斑驳树干,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背影。

    “啊,怎么头好晕,想吐,肚子痛。”

    叶扶楹听到自己旁边的守卫的声音,佯装关心,“啊?大哥你怎么了,可别当着我面吐,大哥你肯定是酒喝多了,你要不回去休息一下,这深山后面我来看。”她自信的拍拍胸脯,“我做事你放心!”

    叶家本就酿酒,酒铺算是叶家的主营业务之一。叶扶楹小时候跟着母亲酿酒,她也免不了品尝,再加上身边还有个酒蒙子唐思楠,酒量自不差。

    刚刚在喜宴上,她一口一个,“我什么话都在酒里了。”豪迈极了,把一群守卫大哥们唬的一愣一愣,让不少守卫大哥如获知音一般,俨然成了好兄弟。

    比如其中一个就是眼前这个正两眼冒着金星的持刀壮汉,“哎呦,妹儿我还真有点急,哥就不陪你了,来,这把刀拿好防身,你在这等着大部队过来也没事,咱能偷懒就偷懒。”说完他急匆匆地跑了。

    “好嘞哥!”叶扶楹扯着嗓子,笑着送走他,扭过头马上换了一副模样。

    她晃着火把,左右寻找,轻声呼喊,“世子...沈屿澈...世子殿下...你在哪?”

    沈屿澈并未出声,手里的长剑却骤然握紧,月光透过树叶的斑驳照亮剑上淌着的血迹,淡淡的血腥气在夜风里散开,

    她的裙摆靠的越来越近,火把在空中划过暖光。

    “别过来。” 他的声音如碎玉一般裂开,剑刃在她踏断枯枝的刹那,精准抵住她的后颈。

    叶扶楹停滞未动,嗅到血腥味,她深吸一口气,小声说道:“沈世子,我从始至终都无意害你,那晚你救了我,虽然...没救成,但是你信我这一次,我是来救你的,我们一起活下去。”

    沈屿澈并未回答,剑刃仍然未动。

    “你总问我叶家有什么阴谋,我是真不知道,我也是误入其中的小炮灰。”最终还是被你杀死的小炮灰,叶扶楹在心中默默添上一句。

    “我只是想要活着,让我母亲、舅舅都平平安安,我只有这一点心愿。”她斟酌了一下,“我知道你心怀天下,想护百姓周全、清君侧安社稷,我也想看着你创造的那个清平世道到来。”

    她想到上一世,他虽然起兵谋反,占领城池如猛虎吞肉,但是进城后却从不烧杀抢掠,还会下令让她这个火头军给当地贫苦农民做吃食。

    剑刃松了些,她鼓起勇气转身,看到了被血色包裹的沈屿澈,“海屿山峦,河清水澈。”

    这句话是当年她在军营中无意识看到他写的一句话,也是他离开江陵之时在树上所刻。

    “沈屿澈,这是你名字中藏着的江山,你剑锋所指,从来不是朝堂争斗,是这万里山河下,每一户冒炊烟的人家。”沈屿澈看着她,眼中翻涌的骇意突然碎成星子,月光下微微发亮,像是雪夜寒江突然破冰,泛起点点涟漪。

    他喉结滚动,垂下了手中的剑。

    叶扶楹疾步靠近,这才看清他渗出的血已将衣襟凝湿,却仍强撑着倚在树干上。

    她扣住他的手腕,拉起他,将他靠在自己肩上,掌心滚烫的血透过袖口渗进她皮肤。

    “我白天时发现仅有跳下瀑布才有可能出去,我们从这林子往前走,先找到水源,然后再想办法。”她轻声解释。

    过了半晌,沈屿澈低低“嗯”了一声,尾音裹着潮湿的情绪。

    夜色浓稠如墨,两人跌跌撞撞在林间穿行。叶扶楹的裙摆早已被荆棘撕得破碎,搀扶着沈屿澈的手臂也开始不受控地发颤,可掌心传来的滚烫血渍,始终提醒着她不能停下。沈屿澈半倚在她肩头,将重量多卸了几分在自己发虚的腿上。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潮湿的风突然掠过发梢,混着有些草木腥气的水汽扑面而来。

    叶扶楹猛隐隐约约听到了瀑布的轰鸣声,她攥紧沈屿澈的手腕,声音欣喜:“就在前面!”

    沈屿澈垂落的睫毛颤了颤,抬眼望向雾气氤氲的前方。

    叶扶楹的步伐愈发急促,裙摆扫过带刺的藤蔓也浑然不觉,掌心渗出的汗和他的血混在一处。

    直到瀑布的全貌终于在月光下展露,水流自悬崖倾泻而下,激起的水雾在月光下织成朦胧的纱。

    她踮脚与他平视:“我会抱紧你的,你也不要松手。”,然后又补了一句,“你会怕吗世子?”

    沈屿澈一滞,摇摇头。

    也是,从小被严苛训练,所教的夫子都是顶尖中的顶尖,怎会怕这区区瀑布?

    她将他整个人裹进怀里,又问道“那世子可会凫水?”

    “会。”

    “那世子可要抓紧我,我不会。”

    她的声音混着瀑布轰鸣,在他耳边炸响,他不禁嘴角轻扬。

    她打的小算盘都快崩到他脸上了。

    “那……就算你又救了我半条命,出去后我定忧世子之忧!”

    下一秒,两人的身影便如离弦之箭坠向瀑布。叶扶楹死死环住他的脖颈,他感受到她收紧的手臂与剧烈的心跳。

    在飞溅的水花中,两个人沉入湖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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