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校庆许满泽还是来了。然后毫无意外地见到了许多原来的老同学。寒暄以及陌生。“好久不见”的声声传唤,把她第一次见到林殊意说出这句话的惊愕,疑惑,以及最后强装出的镇静冲淡,她在一声声重复的麻木中,不知道如何再次想起。
校庆的活动其实可以算是无趣。乏味的节目,学生课间排练出来的肯定比不上大学里社团全力以赴的节目,再加上濒临高考的六月份,整个校庆典礼时长也在缩减。原本决意不来校庆的许满泽今天到来的目的又扑朔迷离了起来。
“许~满~泽”好友蔡磊扑过来,手臂勾着许满泽,笑嘻嘻地勾肩搭背。蔡磊当了许满泽一年高一同学,是个男Alpha。
“好久不见嘿,去大西北读了个医学,见你只能在放假了。”
“这不为了一个985的名头嘛。”许满泽也没反驳,勾着手带着蔡磊往前走了好几步。
“你这小子,之后得回来了吧。”蔡磊整个身子搭在许满泽身上。
“回来回来,考研考回来了。”许满泽满是无奈,“放开我,热死了。”
“嘿,你这小子,兄弟抱一下,热就热点。”
“你要弄掉我的隔离贴了。”
“噢噢噢”蔡磊马上松开许满泽。
许满泽取下已经移位的隔离贴,撕开一个新的隔离贴贴上。
“许满泽,你这隔离贴移位了我都闻不出来,我还以为是最近初夏草本植物的气息太强了。”蔡磊嬉皮笑脸地给了许满泽一手肘,“你这个信息素,这不得找一个鲜花味信息素的小O。”
“没个正形的东西。”许满泽反手还了蔡磊一手肘。
“不是欸,兄弟,你没找个人吗?老班已经要结婚了。”
“有的有的,我怎么会看上去一副单身的样子。”许满泽头微微低着。
“欸,那你看我,是不是一副单身的面相?”蔡磊满面春风,写满了求关注,求往下问的样子。
“直接说吧,婚礼是什么时候。”许满泽毫不留情地揭开他的面目,“你提这个话题不是就想让我问你这个问题吗?而且你和刘欣怡,认识你的人谁不知道你拐了个草莓味的Omega。”
蔡磊早在高中的时候就宣扬出他只喜欢Omega。ABO的差异使性别出现了第二种分法,除了男女之外的按ABO腺体的分化。蔡磊更偏向于ABO分化进行性别分类,而不是传统的男女区分。而许满泽是女Alpha,许满泽和他玩得好,或者说蔡磊和一个女Alpha玩得好倒没有任何人会说出格的臆想。
这个世界的观念正在更新换代中,Omega与Alpha的交合比男女之间的交合更加普遍,也更认为是这个世界的正常规律。
“这个月底,还有两周,不见不散哦。你单身的话我就让你有点参与感了,给你和别人撮合撮合,我还在想你这个女Alpha是当伴娘还是伴郎。那你已经有了就不用我操心了。”
“不是哥们,你有伴了怎么有点不和我提。”蔡磊好像是刚刚才想起来他兄弟爆了一个惊天大瓜去,“什么时候的事情啊,是谁啊,介绍给兄弟们认识认识啊。”
“谈了四年了,”许满泽还是微微低着头,“她不是很喜欢大张旗鼓的,所以没怎么和你们提。”
“不是,哥们,我承认我们隔了比较远的距离,但是我们的微信还是可以通话吧。这一个谈了的通知一下也不是很声张吧。”
“你从来没问过我啊。”许满泽抬起头看着蔡磊扯出一个戏谑的笑。
“你又不发朋友圈置顶,又没有官宣,我难不成还天天问问你谈了没有吗?”蔡磊狠狠锤了许满泽一拳,“我婚礼你一定要带来,四年了,可以考虑结婚了,哥们的婚礼给你参考参考。”
许满泽笑着答应了。
两人又就着恋爱聊着,大部分是许满泽听着蔡磊讲他的甜蜜同居生活。
许满泽拉开蔡磊离开的时候,蔡磊才恍然大悟,拉着许满泽的手,“不是欸,兄台,算算时间,你这是大学进去就谈了啊,初恋一直到现在。”
“你想错了。”许满泽拉开蔡磊的手,“我初恋不是她。”
“那,不是,你高中有喜欢的人啊。我怎么一点不知道,你可真够闷骚的。”
“走了啊。”许满泽朝着蔡磊挥挥手,就此道别,把蔡磊接着问他,她初恋是谁的问题抛在脑后。
蔡磊就是一个傻子,这么明显的事情他都不知道。
和蔡磊东拉西扯之后,操场上的人也大多走完了,剩下一些被拉壮丁的学生在搬椅子。许满泽攀上舞台背后阴凉的看台,仰头倒在看台的水泥台上,转头看向侧面的看台台阶,高中三年的运动会都是按班级坐在台阶上看比赛的。6班和12班通常是座位是上下的,12班在靠后的位置,6班就坐在12班前面的一块水泥地前面。林殊意在12班,许满泽坐在6班的时候会想到林殊意会不会认出他的后脑勺,或者说,她的目光就在后面注视着,许满泽常常不敢回头。回头也怪奇怪的,运动会项目都在看台前面,没有人会朝后转头看,看向与比赛项目相反的方向。
许满泽撕开了隔离贴,信息素弥散开来。她的信息素其实来源于梧桐,再浓郁,也是一种草木的味道,太贴近于自然,所以有时候不贴隔离贴,也不会被人察觉。他们不会意识到这是信息素的味道,而是错归于附近草木旺盛生命力的吐息。
但是她会非常自律地带着隔离贴,或者这个习惯该归功于他在大学加入的民主党派民平党。,民主平权党,致力于推进社会ABO平权,遏制隐形歧视和区别对待。在这个党派里,Alpha和Omega在公共场合随意释放信息素会被认为是一种不合适的行为,尤其是Alpha在公共场合释放信息素会被认为在彰显其生理优势,被民平党所不耻。
昨天她在校园晃荡的时候其实有带着隔离贴,或许真的是久别重逢,好久不见的原因,她在走开时才恍然发现她的隔离贴已经不牢固了,被掀开了一个口子。是在布满三角梅的墙根后面被溢出的枝叶掀起,还是站在操场之上的时候变得不牢靠的,已经无从查起。
不过纠结于这个没有什么用处,林殊意闻不到,她是beta。ABO的分化常常是从初中升高中的暑假开始的。有些早熟的人可以带着信息素的味道踏入高中大门,他们在暑假时就分化了。而更多的人,是在高一第一个学期分化的。最晚最晚,也在高一归入结尾的时候分化了。许满泽在高一第二个学期分化,已经算晚了。在高一结束的时候,会有两大筛选器。一是ABO分化情况的登记,二是选科情况的登记。前者是生理,后者则很多时候决定了大学已经之后的职业。许满泽选了物化生,林殊意选了政史地,在浙江相当宽泛的选课自由的政策下,7门选课可以任意组合,两人却不约而同地组合了传统的选科,却完全分道扬镳,意味着他们没有一门课可以同班。
林殊意一直到高一结束都没有任何分化的迹象。没有信息素,没有突出的腺体,自然而然被认为是beta。在高一第一个学期末,迟迟没有分化的许满泽还常常被林殊意打趣,说儿子要陪着爸爸一起当beta了。
是beta也好,不受易感期的影响,无需注射抑制剂。在这个ABO世界里异常独立,不受生理干扰。
在从高一跃入高二的这个时期,重新分班,重新编写身份信息,这巨大,而又一重重的筛选机制下,如果他们是鲤鱼跃龙门,也跃向不同的大坝,驶入不同的鱼流。水路四通八达也蜿蜒缠绕,随意一个小小的曲折通幽处,岔路之后,也藏着两条完全不一样的道路。
她们在高一之后毫无交际。
林殊意的疑问她都能背下来,她问许满泽,两年没有交谈,没有了解,许满泽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上她。为什么会从朋友之间的友情生出爱情的异样。
她曾经也想把这个问题问给别人,在魏露晞向他表白的时候。但是当时,她能自己想出她们相处的细节去给自己证明,自己解答,魏露晞的喜欢是有迹可循的。但是当时,林殊意的疑问。她是懵懂的。两年的空白,给突如其来的表白找不出任何理由。
为什么会有两年的空白?
许满泽打开手机微信,点进林殊意的聊天框,她还是没有给林殊意改备注,头像边上的还是林殊意好友申请里的语句,“林殊意 a市法院”。她们之前的所以微妙的感觉,好像都是她自己的臆想。
林殊意问他的约拍要求是最新的历史信息,她输入聊天框,发出“今天校庆怎么没来。”
然后把手机自暴自弃地揣进兜里,从看台上翻身下去,在看台最后一阶台阶上,她转头看向最高处的高台,高台边缘的彩色旗子依旧插着,学校常用的装饰校园的便宜东西,随着风,煞是无意,“落台晚风尽头,你有的是自由”她默默念道,这是林殊意朋友圈的文案,无意或是有意,谁说得清是谁与谁的隐喻。
林殊意的消息在许满泽走出校门口掏出手机才被看见。她问许满泽是不是想在校庆的场景他特别想拍,随后又道歉,说她今天有事,没法现在赶过来给他拍摄。然后提醒她最好提前约好时间她过来拍摄,想去哪里陪玩陪拍也是要提前约好的。
输入框里敲敲打打还是什么都没有发出去。许满泽叹了口气,认真搜了搜适合拍照的附近地点,平台上最后的大数据推荐“卫山”,相似问题回答的最高点击率。
卫山是a市管辖的一个县。a市下设三个县:卫山,开化,江门,三个县包围着a市直辖的宿城区,三个县到宿城区都是大概一个小时的车程。他们读的高中,a市第一中学,面向全市招生,说是全市,其实每个县就六七个名额,绝对不超过十个名额,而且在三县招上来的学生都是县里的高材生,放在a一中的快班里。许满泽家在柯城区的,从家到学校半个小时的车程,林殊意在常山县,上学时一个小时的车程。
林殊意陪着方姿在刨冰店里吃刨冰,装修设计精美的小店透露出小资情调,林殊意已经连上蓝牙把刚刚拍摄的照片导给方姿了,现在正用小勺挖着刨冰,尝一口自己的抹茶味的,再挖一勺方姿面前的桃子味刨冰。
“宝宝,你的刨冰要化了。”林殊意含着勺子含含糊糊地提醒方姿,“图等下P行不行。”
“我想赶紧P完发朋友圈,”方姿手上动作没停。
“为什么不想让我把照片带回家给你用PS修啊。”林殊意挖了一大块桃子刨冰。
“我的审美和你的还是有点不一样,你太喜欢高像素带来的皮肤的颗粒感,我还是喜欢糊一点的,显得我的皮肤好一点。”
“相机高清晰度带来的就是明显的皮肤质感,什么颗粒感,正常的皮肤就是有瑕疵的。你是不是又用磨皮把它们都磨掉了?”林殊意用勺子敲敲刨冰边缘。
方姿微微侧过身去,摆明了不沟通的态势。
“宝宝,你的刨冰我要吃完啦。”林殊意提醒方姿,勺子又挖了一大勺桃子味的刨冰。这家抹茶味刨冰做得太苦了,桃子味的中和一下正好。
“全给你吃了,Omega不能吃太多冰,会宫寒的。”林殊意听着方姿这么讲翻了一个白眼,把勺子又收回自己这,挖了一勺抹茶味刨冰。
“大功告成,”方姿伸了伸手臂,显示出一个放松的姿势,转过身来面对小桌,拿起勺子搅了搅已经化了一半的刨冰。林殊意放下了勺子,正低头把早就编辑好的朋友圈发出去,紧随方姿的朋友圈,两者一前一后地发出,共同好友自然知道她们又在一起聚了,林殊意把这个称为必须给朋友的仪式感。
“小殊殊,”方姿吃着还没化完的刨冰,“你真的不去校庆啊,我看蒋昌平又发和校庆相关的朋友圈了。”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林殊意用勺子敲了敲桃子冰碗的边缘,刨冰已经化了一半了,透明的容器已经呈粉色,边上还有水滴渗出。“知道你不想去见到那些人,校庆不去就不去呗。”
“可是…”方姿摆弄着勺子搅这化掉的奶油在粉色的冰水里划来划去。本来想说校庆回去见到高一那些同学还蛮好的,在林殊意的提醒下又想起高三同学的一些嘴脸,刚刚起来的一点兴致又没有了。那些不好的事情,林殊意比她还记得清楚。
“当年的事情,我怎么谢你都不为过。”方姿接着提起这件事,看到林殊意被别人表示感谢而脸上聚起的尴尬和不知所措,她转又提起了许满泽,“昨天许满泽都提了,你还真的不去啊?”
“不去就不去嘛。我昨天那个态度不就代表我不去嘛。”林殊意咬着饮料杯里的吸管。“怎么啊,担心她跑空还是怎么。”
林殊意看着方姿一言难尽的表情,说“她当年把我删了的事情,你先是夸他,结果宋淇巧在那里骂他,你们两个还因为这个事情拌嘴了。”
“再之后,嚯,你们两不知道咋滴,我再提起来的时候,你们都骂许满泽。不知道宋淇巧怎么说服了你。”
“现在呢,想撮合我们,不担心宋淇巧又和你拌起来。”
“拌嘴又有什么,又不是真的吵架生气。”方姿还在搅着化掉的刨冰。“不过当年那件事情,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怎么想又不重要,反正就过去了呗。哪种想法让我好过我就怎么想呗。”林殊意舀了一勺抹茶刨冰塞到方姿嘴里,“我说祖宗欸,别听她们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话,Omega哪有那么多规矩要守,吃冰又能怎么样。”
“抹茶味的太苦了。”方姿皱起眉头,又吃了口桃子味的顺顺,“那你对她什么看法啊?”
”高一分班之后,我觉得她好奇怪,老是躲着我。她给我表白之后,有段时间我特别怕她,她的表白把我吓一跳。后来我知道了,我是害怕所有亲密关系,不是单单害怕他的表白。后来心态放平,在大学的时候想和她做朋友,她给我删了之后就特别生气。后来又无所谓了。”
“无所谓什么啊?”方姿含着勺子问。
“我不在乎那些不是很重要的人啊。什么都在乎好累的。”林殊意点了点方姿的脑门,“我就在乎那些我觉得重要的人就行啦。”
“她不是还约你去给他约拍吗?”
“她刚刚发信息说想让我今天去给他拍。”林殊意双手交叉叠在下巴处,“我怎么走得开,我让她以后先商量好时间。每个找我约拍的人都这样临时让我去,那不乱套了。”
“她今天让你去啊,”方姿探究的目光扫了扫林殊意不以为意的表情,“她就是今天很想见你喽。”
“这种事情没法开玩笑啊。”
“哪会,你要不试试看,你不带相机过去,看看她的态度,是想要你还是想要拍照。”方姿戏谑地说,眼神上挑。
“别搞这种随随便便测试人的东西吧。她当年都说她已经谈恋爱了。我这是算什么烂俗的白月光剧本。”林殊意制止了跃跃欲试的方姿。“你抓紧时间噢,你今天晚上要回开化,你想想还有什么地方你想拍照片的。”
“不想拍了,好累的。”方姿斜靠着沙发,尾音微微上扬,带出点撒娇的意思,“今晚跟我回开化吧,又住我家啊呗。”
“下次没案子我开车来开化找你玩,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林殊意单手撑着头说。“晚上也别吃了吧,我感觉我吃完这个刨冰的热量够我消化好久了。”
“那你下次是什么时候来嘛。”
“至少是下周日之后。”林殊意扒拉着手机给方殊看聊天记录,“和许满泽约好了,她下周日来卫山找我拍照片。”
“你在的法院不是在a市嘛,你怎么还要跑回卫山。”
“我答应我妈周六回去相亲了,周末待在卫山。而且执行局派我周五去卫山查封房产。”
“我也不是很想回卫山。”林殊意咬着吸管补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