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庭开到正午，休庭之后，林殊意夹着档案袋走出法庭，这次是法助临时充当了书记员的身份，下午她要整理庭审记录，手机上的日程表提醒她晚上还要去参加蔡磊的婚礼，混乱的思绪让她烦躁起来，解开扎着的马尾，用手捋着重新扎起来。

    在法院整理庭审记录到下午两点，笔记记下一些与当事人的沟通要点，方姿电话打进来了，撒娇着让林殊意陪着她出来玩，“吴飞不在吗？”林殊意把手机夹在耳边问着方姿，腾出两只手已经在看自己还剩多少文书和证据没有整理。

    “他在呢，我们有事情找你，你在忙吗宝宝。”

    “在忙，不过还能抽出空。你等我到三点好吗。或者你先去我家坐会。我三点钟回家。”林殊意估计了一下手上的进度，再过一个小时也能整理好庭审记录了。

    电话对面剩下方姿对吴飞说的让他转向的话，随后就是挂断电话的忙音。

    林殊意在三点整理完庭审记录，和主管法官打了个招呼就早退了。今天本来是林殊意休息的，偶发当事人要求有书记员，才拉林殊意来加班的，完成临时任务就能走了。

    门口的鞋柜看出来方姿和吴飞已经到了，林殊意脱了鞋，输了密码打开了自己的家门，对着安坐在沙发上的方姿和吴飞这两甜甜蜜蜜的小情侣打了一个招呼之后，穿好拖鞋，拖鞋处方姿专属的拖鞋位置空着，撇了一眼沙发上的吴飞，他鞋上套着鞋套，手上正帮方姿削着苹果皮，林殊意踢踏着拖鞋一屁股坐到方姿边上。

    “宝宝，你找我什么事情啊。”

    “先说点别的，宝宝。”方姿手里垫着纸，咬着削皮的苹果，“我做了一袋小饼干和一袋雪花酥，放你冰箱里了，在冰箱外面贴了标签，你每次打开冰箱之前多看几眼标签，要记得及时吃掉啊。”

    “好，”林殊意拿起茶几上的另外一个苹果啃了起来，“冰箱里有我昨天打的泡沫咖啡，你要不要试试。”

    “行啊。”

    “你呢，”林殊意看向吴飞。

    “我不用了。”

    林殊意带着啃了一半的苹果站起身，把苹果扔到垃圾桶里，腾出手来打开冰箱冷冻层，拿出冰冻的咖啡和冰格，关上和打开冰箱门的时候都能看见方姿专属的粉粉小纸条，在冰箱贴之中非常显眼，上面是方姿的手写字，圆圆圈圈的，写着饼干的雪花酥的食用时间，以及角落的小爱心。

    冰箱边上就是一个简易的开放式厨房，厨房和客厅之间做了一个窄窄的吧台隔开厨房和客厅。林殊意背过身，等着咖啡和冰格解冻。背过身是忍不住的笑意，方姿的小纸条横扫了林殊意在法律援助中心没拿到新案子的憋屈。

    冰箱层里的咖啡其实就是加糖摇起泡的咖啡，呈现一种冰激凌一样的质感。林殊意挖了一勺咖啡放进留给方姿的专属杯子，是一个粉色的马克杯，里面已经刚刚倒进去半杯牛奶和冰块。

    把用完的东西放回冰箱，林殊意拿着杯子回到沙发。

    “你不喝吗？”方姿用纸巾擦了擦手，苹果已经吃完了。

    “我在律所喝了一杯摩卡了，脑子亢奋得不得了。”林殊意递了一杯冰水给吴飞，一次性杯子装的，眼睛看向方姿，“有什么事情啊宝宝。”

    “没什么大事。”方姿喝了一口泡沫咖啡，嘴角留起一圈奶渍，“就是那个蔡磊，有一天晚上打电话给吴飞问许满泽是不是和你表过白。”

    林殊意抽了张餐巾纸递给方姿。“吴飞说出去了。”方姿擦着嘴瞪了一眼吴飞，“不过之后我就把电话挂掉了。”

    “我就是担心今天晚上会不会很多人又知道了，开始议论了。”

    “你今天晚上要是不想去，听别人议论你议论来议论去的，我也陪你一起不去了。我也讨厌他们和鸡婆一样到处说来说去。”

    “晚上我们出去吃一家新开的简餐，那里的牛奶冰你应该很喜欢。”方姿说着拿出手机给林殊意看小红书上的介绍帖子。

    “宝宝，你好可爱。”林殊意从屏幕里抬起头看着方姿，“我晚上要去的。议论就议论呗，我当听不到。”

    “晚上我们去把蔡磊吃穷。”林殊意开玩笑说。

    方姿抬起头，看着林殊意眼里的笑意，自知是是自己想多了，收起手机，用杯子冰了一下林殊意的脸，“知道要出去吃饭还不化妆呢。”

    “在法院上班的时候又不化妆。”林殊意拉着方姿的手腕，“你陪我一起化妆呗。我和你讲我上次没和你讲完的那个奇葩当事人。”两人一起进了林殊意卧室，方姿扭头对吴飞叮嘱，让他自己一个人在客厅等着。

    林殊意的房子是一厅两室的布局，特别适合她一个人住的布局，不过配套的化妆桌就挤不下两个人。方姿坐在林殊意的床头，撇开林殊意床上的一堆抱枕，看着林殊意在化妆桌面前化妆，“我说宝宝，你床上那么多抱枕，你是天天和抱枕睡觉啊。”

    “怎么了，比不上你有一个大活人抱着睡觉啊。和活人睡觉，这天气不得热死。”

    “你这些抱枕抱着也热啊。”方姿犹犹豫豫的，“你这单身得也太久了。”

    “怎么了，你也要给我相亲了啊。”林殊意打着粉底问，“你要先问问他们受不受得了一个法官老婆，还有，一般人都会觉得找一个和法律沾边的伴侣，比如我，就有很大的可能会把他们送进去。”

    “你真的怎么想啊宝宝。”方姿捋着一个长毛玩偶问。

    “没有，宝宝。我之前讲过了，我对另一半的态度就是，他要有实力让我爱他变成一个习惯。只不过我现在还没遇到这个人而已。”

    “对了，宝宝。我和许满泽和好了。”林殊意从化妆镜里偷瞄方姿的反应。

    “我靠，不是吧。”方姿拿了一个玩偶想朝林殊意丢过来，又顾及怕丢到地上，玩偶在手中犹豫。林殊意转过身，摊开手，接住了方姿在她转身之后丢来的玩偶。

    方姿不知道说什么，结结巴巴地张嘴又闭上嘴。

    “怎么了，不是撮合我俩还很得劲吗？”林殊意有点好笑，放下修容刷站到方姿面前掐起她的脸。

    “你就这么答应了啊。”方姿抬起脸看着林殊意。

    “他提的。我想的是，当时没做成朋友是因为她谈恋爱了，要是她对象知道我，这个她表白过的人还在联系，我显得不清不楚的。她因为这个把我删了，就也有原因吧。她现在单身，那就没这个理由了。当朋友，也行吧。”

    “而且她当时在学校里见面不是说她不会再喜欢上我了吗。不会越界，做做朋友也好啊。我们约拍的时候也蛮愉快的，聊得来天。”

    “你就不生她气？”

    “她有理由我还生什么气。况且都过去这么久了，要向前看嘛。”林殊意揉揉方姿的头。

    “不过就是她不能好好说话吗。她早说她谈恋爱了，所以要把我删了不再联系。我也不会生气。就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理由不讲，要讲是因为她怕她和我一聊天，我一出现就再次爱上我。留下这一句就把我删了，真的有点莫名其妙，我真的就只是聊天，没想别的。还有她给我写的情书，全是写景的，谁能看出来她真的很喜欢我。情书也写跑题，你说她是不是说话找不到重点啊。”林殊意忍不住抱怨道。

    许满泽的表白属于完全出乎林殊意意外的情况。许满泽把她拉出去的时候，她还以为是想和她拍合照。毕业了，留给纪念嘛。结果是表白，林殊意看到情书的第一行“林殊意，我喜欢你。”直接红晕上脸，她变得结结巴巴，不知道怎么面对。颠来倒去地不知道说了什么，把手足无措这个自己的心理状况直接说出来，还说成手舞足措。把自己许的愿望说完之后，林殊意的理智才回归，她不喜欢许满泽，很直接了当的想法。

    她当时在期待戴有初可以来给她表白。许满泽的表白完全出乎意料，分班之后她接受了许满泽和她慢慢疏远，从一个小组还能讲上几句话的人，变成了路上见到许满泽，林殊意对她打招呼，许满泽还不理人的奇怪又僵硬的关系。还有许满泽唯一一次主动和她打招呼的时候是在食堂，林殊意一个人吃饭的时候，许满泽冒了出来，问她为什么一个人吃饭。为什么，嗯？要什么答案，一个人吃饭比较快啊，所以想一个人吃饭啊。许满泽怪怪的，林殊意狐疑地看着许满泽问完这个问题就走了，难不成，她以为我被孤立了没人吃饭？转天林殊意就找了其他女生一起吃饭，就再也没遇到许满泽了。除了这次许满泽主动来问林殊意，其他时候，许满泽就是装作不认识林殊意一样低着头绕路或者擦肩而过了。谁能想到在居然是喜欢我的表现。

    喜欢我不应该多制造接触机会吗？林殊意默默腹诽。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不了解许满泽，于是自己先提出来了这个相处的机会，加好友聊天，多认识一下许满泽。

    聊了几天，许满泽耐不住问林殊意这样子有没有用了。林殊意顺坡下驴地说她对许满泽真的不是喜欢。戴有初那种也不算吧。林殊意挨个排查，要是我真的喜欢戴有初，我会一直等着他来给自己表白。我自己就去表白了。很明确认识到自己喜欢一个人就是坦率直接的爱恋的林殊意无奈得出结论，好像自己18岁还没有初恋。没关系，干嘛用初恋来衡量自己是否优秀呢。林殊意给自己加油打气。

    对着许满泽说通了一切之后的林殊意不忘表达对许满泽的感谢，这是真情实感的。一直认为足够优秀才值得被爱的林殊意，终于遇到肯定她的考官了。

    不过许满泽的二次放话林殊意是没有料到的。她上了大学才，过了一个暑假悟过来，如果真的想追一个人就放出行动啊，为什么要先和她讲，要开始追她，之后又没有任何行动，这不就是等着她拒绝吗。再次肯定了林殊意一开始的直觉，许满泽大概是信息素或者激素上头了才会喜欢我。理智也给林殊意当天再次拒绝许满泽的第一反应，感情的选择给出了理由。至此逻辑闭环。许满泽就是脑子坏了才把友情当爱情的。

    这可以解释为什么林殊意在看到许满泽在朋友圈发emo小作文的时候会跑去私聊安慰许满泽了。如果许满泽还没放下，她会随便把这种非常私密的东西发朋友圈，且不屏蔽我这个所谓的前夫姐吗？

    不可能。林殊意把这个可能打了一个叉。

    如果许满泽谈了恋爱，那伤心自然有一个人哄，哪还用得来发出来朋友圈找朋友安慰呢？

    林殊意又划掉一种情况。

    她没把我删了，林殊意加上这个附属条件，说明没生我拒绝她的气。

    所以，林殊意得出结论，两个人还能做朋友。想起自己对许满泽的保证两个人还能做朋友，自己随时在聊天框对面。于是，面对许满泽第一次的朋友圈小作文emo，林殊意编辑了一段小作文安慰许满泽。在第二天，收获了许满泽的感谢，和关于尼采酒神精神的互动。好兆头，林殊意想，然后隔一天递了一个话头聊聊天，想分享一下自己辩论队的日常，然后就发现被许满泽拉黑了。

    林殊意看着许满泽留下一段莫名其妙地“对不起，虽然我还是很想当你的朋友，但是也许还是太奇怪了，我真的非常非常欣赏你，曾经我也非常希望能更多地参与你的生活。所以最后我还是没法面对，因为我也许还是会再一次喜欢上你，因为我一直喜欢着你的灵魂，我对一直以来感到很抱歉，如果重新来过我一定会把握住和你的机会，不像高一一样唯唯诺诺，不像高三最末那样仓促……你很美好，但是我要继续赶我的路，人只有舍弃与一些人的联系才能继续与这个世界保持联系，用你一样喜欢的博尔赫斯的话来结尾吧“时间永远分叉，通向无数的未来。”祝你永远爱自己的生活，爱自己，永远自由。”

    好吧，博尔赫斯的诗林殊意真的很喜欢，不过许满泽怎么知道的，我从来没提起过。林殊意纳闷了。等等，看着自己发出来的顶着红色感叹号的消息，许满泽为什么就把我拉黑了。之前不拉黑，现在一聊天就拉黑，我以为我们聊得还蛮愉快的。

    林殊意转头就去问了于丽，这个知道她们情况而且属于许满泽那边的人。然后收获了一个新消息，许满泽在谈恋爱。在谈恋爱就早说啊，删了我也应该。林殊意把手机扔到一边，一句话的事情，还害我到处问于丽。于丽还在说什么，林殊意听着消息通知声，捡起手机，看着于丽对她的叹息，

    “你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有多辛苦。”

    “我们永远觉得先表白的那个人永远低于被表白的人”

    爱为什么和自卑捆绑呢，不会爱，才自卑吧。

    林殊意常常在想是不是她是beta的原因，没有信息素和腺体的助力，她对爱情天性平淡，不追求也很少奢望，甚至多带悲观色彩。信息素的波动可以告知对方你的情绪变化，也可以第一时间反应出春心萌动那一刻的直觉。信息素的匹配度也可以辅助你的爱情，甚至决定爱情。信息素契合，助于雌性激素和多巴胺的分泌，这是在生理学上分泌喜欢。标记之后这种生理喜欢更甚，可以抵抗理智上的厌恶。你能想象吗，一对永久标记的Alpha和Omega伴侣，在经历漫长的婚姻而磋磨掉爱情，反目成仇，可是当Alpha摘掉信息素隔离贴，被永久标记的Omega会再次疯狂地爱上Alpha，是一种近乎盲目的爱。

    永久标记就是让你的爱人永远爱你的超能力。

    林殊意的爱意常常掉队，往往没有爬到峰值，理智已经把正在攀登的爱意给拽下来。偏偏林殊意又是一个感受到萌动爱意就会表达的人。爱意随风起，又随风去。她很少对一个人产生长久的爱，最后她只寄希望于习惯。爱意起源于感性的直觉，习惯则是爱意反反复复说服理性的结果。

    林殊意从回忆里抽离开，发现方姿在疯狂打字。“唉～”林殊意戳了戳她，“给谁发消息。”

    “宋淇巧，”方姿头也没抬，“告诉她，你和许满泽和好了。”

    “你要我死啊，方姿。”林殊意摇着方姿的腰，企图让她打不了字。

    “晚了，我已经发出去了。宋淇巧说她一回来就治你这个眼瞎的人。”方姿把手机屏幕亮给林殊意看。林殊意保国无门，灰溜溜地回化妆桌继续化妆了。

    “你会救我吗？宝宝”林殊意闷闷地问。

    “我会拦着淇巧不把你打死。”方姿乐滋滋地帮林殊意选衣服。

    林殊意和方姿打打闹闹地化完妆，选好衣服之后，已经到了可以出发的时候。林殊意和吴飞各开着车离开小区，方姿坐在吴飞车上，但是一直和林殊意在通话中。方姿和林殊意交流着对百众酒店，这个稍后就去吃席的酒店菜色的看法，并打赌会不会有百众的特色煎包上桌。林殊意表示反对，婚礼上一般吃白面馒头配红烧肉。

    吵吵闹闹地到了酒店，林殊意的车跟着吴飞的车停在一起。林殊意靠在车边，抽着烟，等着方姿和吴飞在车里互相喷一层信息素隔离剂。当beta也蛮好的，林殊意想着他们两个人喷信息素隔离剂的麻烦。beta不用担心信息素的事情，而Omega和Alpha要担心，尤其是在婚礼这种人潮涌动的地方，如果不做好信息素屏蔽，Alpha之间相克的信息素会让人暴躁，而Omega会容易被信息素欺骗和诱惑。信息素也容易被别人打探出情绪的波动和暴躁，在这种虚情假意相互迎合的宴会上，信息素更是要被彻底屏蔽的。

    不过但beta就是，没那么好恋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