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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年十二月二十日。

    提姆用三天就习惯了身后有个孩子这件事。他很擅长找出秘密，也因此很擅长接受异常。罗宾在他的生活里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时常像影子一样好奇地注视他。有时候提姆觉得他什么都知道，有时候又觉得他或许真的只是一个误入的外来之客。

    罗宾在他工作的时候很安静，大多数时候可以自娱自乐，实在无聊就坐在沙发上发呆。他有着超出普通孩子的沉稳和冷静，也许那来自于他口中蝙蝠侠的特训。罗宾走路没有声音，提姆从中回神的时候发现他往往注视着同一个方向，他顺着视线看过去，发现那里是韦恩庄园。

    “明天晚上我要出席韦恩集团举办的宴会，”提姆状似不经意地说，“你想去吗？”

    “不用了。”罗宾回过神，“反正他又不是我记忆里的那个人。”

    “祝你宴会愉快啦。希望下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不要在加班。“他懒洋洋挥手，然后从落地窗飘下去，提姆托着下巴看他的身影渐渐隐没在云层里，然后打开电脑，开始整理信息。

    昨天抓取的信息里与罗宾所述一模一样的没有，有七八分相似的倒是不少。它们大多指向故事里提到过的亡灵，因为未完成的心愿长久徘徊在人世，据说能看到亡灵的大多数与其直接相关，但是提姆思考了很久，还是没想出来会有什么孩子的心愿与他有所纠缠。

    不过资料是资料，一切猜想和假证都要从事实出发，研究对象就在身边，他没道理放过这个。刚刚罗宾的反应给他提供了新的线索，提姆略一思考，增加了对韦恩集团高层的排查方向。

    “塔姆。”提姆拨通内线，“明天晚宴是不是韦恩先生也会到场？”

    “是。准备的礼物已经提前送到韦恩庄园了。有什么别的安排吗？”

    “帮我加一个定制玩偶，图纸我等会儿发给你，在明天宴会开始之前做出来。“

    “玩偶？”

    “黑发蓝眼的玩具人偶，达米安不是还没成年吗，就把这个给他好了。”提姆左手转着钢笔，漫不经心地说。

    “好吧，我去安排。”

    “辛苦了。”提姆笑了一下，放下电话。薄薄一层的夕阳光落在他面前，光影模糊了他的表情，微弱的暖意覆盖在皮肤上，像是冬日步入被燃着壁炉的房屋。垂下的眼睫扫落下一片阴影，让他看起来比起平常更为锋锐，不笑不语的时候显现出一种异常的冷淡来。那双眼睛在光线的作用下呈现出一种浓郁的蓝，沉深如同夜晚的海洋。

    “Batman，Robin。”他喃喃，然后短促笑了一声，“让我看看你们是谁吧。”

    第二天晚上是韦恩集团的圣诞晚会，提姆带着那个玩偶赴宴，着装奇异的玩偶被他安放在一个小小的木盒里，塔姆找来的工匠把神态抓得很好，提姆拿到它的时候错觉那个孩子正在这幅布制身躯里与他对视。

    几句寒暄之后提姆微笑着把木盒递给韦恩先生，简略说了几句贺词。布鲁斯有些惊讶，他挑眉，询问是否愿意让他当场打开。

    “当然可以。”提姆说，“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个小礼物而已。让您见笑了。”

    当年的风流浪子已为人父，韦恩笑了一下，神情中有一种长辈特有的包容。他打开了木盒，提姆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情，发现韦恩的表情管理算得上天衣无缝，从微小的讶异和意外到脸上流露的礼貌谢意都堪称完美无缺。提姆没从他脸上看出什么，不过也没关系，反正他本来就没指望通过一个玩偶得到答案。而且，从事实上来说，他此次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

    色彩鲜艳的披风在角落里一闪而过，提姆自然地后退一步任由其他人围住今晚的主角，他离开那个圈子，转头掩饰性端起一杯香槟走入角落。

    “你不是说不来吗？”提姆问。

    罗宾坐在半封闭的窗台上背对他，披风在冷风中一动不动，垂落在地上的时候像是彩色的雕像。

    “我半路改变主意了。”罗宾哼了一声，“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德雷克，你就是故意把玩偶递给布鲁斯的。”

    “是吗？”他不置可否应了一声，脸上还带着模板一样的笑，“说不定吧。”

    巨大的月亮升至半空，身后宴会场欢声笑闹，眼前却是沉默。从年龄和阅历上来说，提姆比罗宾更沉得住气，他踏入商场已有四年，不见硝烟的厮杀也经历过不少，在如此令人窒息的气氛中依然不动声色。罗宾则较之要略逊一筹，不过这并不是他的错，蝙蝠侠的特训里确实有耐力和心理战的相关项目，不过他受训尚且没多久，输给老奸巨猾的成年人也情有可原。

    其实他完全可以依仗自己状态的特殊继续沉默，反正提摩西实际上也拿他没什么办法。但是这没必要，让他知道了也没什么，反正这里跟他的世界大相径庭。

    “你有什么想问的吗？“罗宾问。

    “嗯……”提姆想了想，决定先从简单的开始，“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杰森·陶德。”罗宾回答得很快，像是早就打好腹稿。“是你以前的二哥。”

    提姆呛了一声，听起来不像是嘲讽，倒更像是从那副德雷克的壳子里泄露出的一星半点真实笑意。他摆摆手，示意罗宾不必在意自己，又继续下一个问题。

    “那你为什么会认识我？”

    “因为你是过去的罗宾一员，是我之后的继任者。”罗宾转过身来看他，“我们曾经是这座城市的义警，是半夜穿着制服打击罪犯的半疯。过去的哥谭是罪恶之都，黑暗的泥沼淹没基底，蝙蝠侠因为誓言走上这条不归路，而我们被布鲁斯收养，沿着他的足迹迈入同样的河流。”

    “我是什么？”罗宾自问自答，风声越来越大，他眼里的光辉一瞬间胜过人间的灯火和天上的月亮，有种一往无前的坚定，“我是所有曾为罗宾的杰森·陶德的过去。因为并非实质存在于世间，所以得以穿过世界的罅隙，来到这里。我只是拥有记忆，本质上并没有真正经历过那些事情。我认识你是因为你曾经认识我，我知道你是因为你曾经见过我。这个世界既真实又虚假，有人以抹掉我们的过去为代价换来一次彻底的时间倒流，于是世界回归正常，你我皆从沼泽中脱身，走在另一条道路上。”

    杰森摘下眼罩与他对视，尚且青涩稚嫩的面孔暴露在空气中。两双蓝色的眼睛相对而望，柔和的月光落在他背后，像是午夜歌剧演员登场。有什么自他脑海里一闪而过，他努力回想，却抓不住熟悉感的源头。

    罗宾还在继续说话，提姆却觉得自己在听一个荒诞的童话。

    “布鲁斯没有成为蝙蝠侠，你也没有成为罗宾，达米安依然是塔利亚的孩子，同时也是布鲁斯唯一承认的继承人。迪克在布鲁德海文上学定居，后来对芭芭拉一见钟情，并向她求婚。史蒂芬妮成功把她的混蛋老爹送进监狱，卡珊是她旅游路上遇见的朋友。”

    “所有人都以另一种方式重逢。他们不再是英雄，但是与此相对的，他们得到了属于普通人的快乐和幸福。不再有罪恶，也不再有正义，不再有阴影，也不再有光明。世界平平无奇。”

    “但是意外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这就是为什么你会见到我。见到过去尚未彻底消散的影子。”

    “那么你又是为什么而来呢？”提姆沉默许久后抬起头，神色还是很平静，看不出对这段略显传奇的过去感想如何。

    灵体也无法看透一个人的内心，杰森看着他，大声叹气。

    “唉，德雷克，唉，魔鬼德雷克，唉，控制狂德雷克。果然不管什么世界都改不了你的本质。你根本就不相信我，最多半信半疑。”

    提姆对这项指控坦然以对，甚至还有余力露出微笑。

    “因为要来不及了。”罗宾回答上一个问题，用一种遗憾的眼神看他，“如果我再不来，就见不到你了。”

    提姆第二天才明白他的意思。

    ***

    Dear Little Beaver，

    今天是十二月二十二日，我正在凌晨的时候给你写信。之前提到的那个孩子给我讲了个有些荒诞的故事，他告诉我这个宇宙的过去曾经被人改变，而在遥远的过去，我曾是个代号为红罗宾的义警。我之前还以为自己只是劳累过度，现在看来，恐怕已经滑入深渊了。

    我开玩笑的。

    罗宾的话疑点有许多，在这里我挑几个最主要的与你分享。事实上，我并没有完全理解他解释自己存在时的话，他一开始对我说他是过去，现在又说他只是所谓过去的集合体，类似于承载记忆的容器，而他为什么来到这里的原因连自己也不知道。他似乎在故意引导我往另一个方向去想——这个世界本不应该是这样，这个世界并没有变得更好，这个世界本该归属于虚假。

    他似乎迫切希望能让我相信我曾经是红罗宾，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一开始他不直接说出来，非要这么拐弯抹角？说实话，我没弄明白他这么做的目的。我解开了一开始的一部分疑惑，但是又陷入更多谜团。如果想要让人相信一件事，那么最好的办法是九分真一份假，我倾向于他说的过去都是真的，但是真实目的有待怀疑。

    我依然认为罗宾的记忆里有错误的部分，但是由于没有可以比照的对象，所以只能是个猜测。

    今天晚上我参加了韦恩集团举办的圣诞晚会，见到了布鲁斯?韦恩和他的儿子。他年轻的时候是哥谭有名的花花公子，后来又突然收心，专心养起孩子来，可惜达米安那个小鬼头脾气烂得要命，这么多年过去感觉也没有变得更好。

    明天开始就是圣诞假期了，我的预感越来越浓烈，也许要不了几天就可以拿到最终答案。说来巧合，罗宾说他的名字是杰森·陶德，我根据这个名字在哥谭找出来大约两百个同名者，那家书店老板也是其中之一。

    塔姆刚刚发消息来说体检结果大约明天出来，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选择在放假的时候出具体检报告，我大胆猜测他是个热爱工作的人。

    两点半了。下周见。

    Drake，

    Who has been waiting for 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