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暮色像一杯放凉的锡兰红茶,将排练室的落地窗染成琥珀色。杜逸霄蜷缩在储物柜旁的阴影里,指尖摩挲着那张泛黄的拍立得——边角已被磨出毛边,相纸上“铃音酱”的笑容却依然鲜活。照片里的少女戴着铆钉颈环,眼尾泪痣被舞台灯光镀成金色,而彼时的杜逸霄局促地站在她身侧,手指绞着衣角,仿佛连呼吸都会被镜头吞噬。五十元一张的拍立得,对那个连食堂加菜都要犹豫的大学生而言,是近乎奢侈的献祭。

    盒子里的其他物件发出细碎声响:褪色的应援手环、印着德文诗的创可贴、半截烧焦的烟花棒——三年前地下livehouse散场时,她偷偷捡起的纪念品。记忆如潮水漫过脚踝,杜逸霄恍惚听见雨声。那场将钱壹婉的海报冲刷成模糊水彩画的暴雨,也淋湿了她整个梅雨季的梦境。

    门轴转动的吱呀声刺破寂静。林姝彤倚在门边,发梢沾着舞台彩带的碎屑:“钱学姐找你。”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杜逸霄膝头散落的旧物,“在楼下便利店。”

    杜逸霄攥紧照片,相纸边缘的锯齿硌得掌心发痛。她想起某一天的深夜,钱壹婉的珍珠项链缠住控台电线,金属搭扣刮过她手腕旧疤的触感。当时对方若无其事地哼着新编曲,栗色卷发扫过她颈侧时,白茶香水混着舞台烟雾,织成一张温柔的网。

    整座城市浸在深秋的暮霭中,银杏叶铺成一条鎏金河流。钱壹婉背对她站在路灯下,珍珠项链在冷光中泛着月晕,与记忆中铆钉颈环的锋芒截然不同。杜逸霄的脚步声惊起一片落叶,钱壹婉转身时,风恰好卷起她的大衣下摆——那件杜逸霄曾在地下剧场见过的驼色风衣,如今袖口已磨出毛边。

    “看够了吗?”钱壹婉的嗓音浸着笑意,指尖无意识摩挲锁骨下方的旧疤——那是舞台烟花留下的烙印,如今被高领毛衣遮得严严实实。

    杜逸霄将照片塞回口袋,金属钥匙扣的裂痕抵着掌心:“我以为你会永远躲着我。”

    “我欠你一个解释。”钱壹婉踢开脚边的石子,栗色卷发被风吹乱,“三年前突然消失,不是因为厌倦舞台......是高考。”她吐出最后两个字时,喉头微微发紧,仿佛这个词是枚生锈的图钉,“我必须要考上大学,哪怕只是二本,因为我是全家的希望,我不希望我让他们失望。”

    “所以,这就是你抛弃我们的理由,抛弃所有喜欢你,支持你的粉丝,让我们失望,悲伤的理由,你知不知道,你退出你的粉丝群的时候,我们有多伤心吗!”说到最后,杜逸霄近乎在嘶吼。

    暮色陡然沉入地底。杜逸霄想起那个暴雨夜,自己蜷缩在地铁站撕扯铃音酱的海报,指尖被胶水割出血痕。而此刻的钱壹婉垂着眼睫,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把插进回忆的刀。

    “所以你就把铃音杀了?”静下来后的杜逸霄又张开口,冷笑混着落叶的簌响,“用高考当裹尸布?”

    钱壹婉猛地抬头,珍珠项链在颈间勒出红痕:“你以为只有你在痛苦?我每天做卷子到到凌晨,只为补上落下的功课,笔尖戳在旧疤上——疼得像是提醒我,铃音的骨灰早就撒在最后一次舞台的烟花里了!”她的呼吸变得急促,从大衣内袋抽出一沓泛黄的试卷。最上方用红笔写着“汉盛科技大学录取通知书”。杜逸霄的指尖抚过试卷上的折痕。油墨字迹被泪水洇开的地方,隐约能辨出“应用数学”四个字。她忽然想起上周深夜,钱壹婉的书包放在剧场后台,敞开的书包拉链里是厚厚的草稿纸和习题。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杜逸霄将通知书摔回对方怀中,声音嘶哑得像砂纸,“你毁约的时候,连句再见都是施舍给我的。”

    银杏叶在两人之间盘旋坠落。钱壹婉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近乎疼痛:“那就定新约。”她的瞳孔映着路灯碎金,像是把三年前的镭射灯海藏进了眼底,“每个夏天——只要蝉还在叫,我就会一直陪着你,陪你到你离开这里的那一刻。”

    杜逸霄的旧疤在对方掌心跳动。记忆如倒带的胶片:十九岁的夏夜,她们蜷缩在livehouse后台分食冰棍,铃音酱用马克笔在她手腕画下齿轮图腾;二十岁的暴雨天,她跪在积水里拼凑被撕碎的海报,创可贴遮不住被玻璃划破的泪痣;此刻的钱壹婉卸去所有傲娇外壳,眼尾晕开的眼线像梅雨季未干的泪痕。

    暮色在银杏叶的脉络里沉淀成蜜糖,杜逸霄的指甲无意识抠着照片边缘。相纸上铃音酱的铆钉颈环在路灯下泛起冷光,与此刻钱壹婉珍珠项链的温润光泽形成残酷对比。她忽然想起三年前签售会上,自己颤抖着递上专辑时,对方用小指勾住她手腕的红绳——那是铃音酱与核心粉丝的专属暗号。

    “你以为只有你在痛苦?”钱壹婉的声音像被砂纸打磨过的琴弦。她突然解开大衣纽扣,内侧密密麻麻别着上百枚徽章,金属边缘在暮色中泛起涟漪——全是当年粉丝后援会特制的应援物。“每次做不出导数题,我就咬着一枚徽章,现在它们都带着牙印。”她摘下一枚齿轮图案的徽章,背面刻着“LY-0819”,正是杜逸霄的粉丝编号。

    杜逸霄的呼吸停滞了。她记得那个暴雨夜自己蜷在宿舍被窝里,把相同编号的徽章埋进装满冰块的保温杯——因为听说极寒能让金属记住眼泪的形状。此刻那枚徽章正贴在她锁骨下方,被体温焐得发烫。

    钱壹婉忽然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隔着毛衣能触到凹凸不平的疤痕。“首演时烟花溅落的烫伤,后来每次换药都疼得想起你送的手写信——‘请让铃音酱永远发光’。”她的指尖划过杜逸霄腕间褪色的红绳,“可我连自己的光都要掐灭。”

    夜风卷起满地银杏叶,杜逸霄在翻飞的金色碎片里看见无数个曾经的自己:熬夜制作应援视频的少女,在暴雨中守护灯牌的少女,把铃音酱的语音设置成闹钟的少女。那些炽热的信仰此刻正在钱壹婉掌心跳动,随着她解下珍珠项链的动作发出细碎的呜咽。她苍白的指尖在暮色中划出熟悉的轨迹——正是铃音酱谢幕时特有的飞吻手势。

    杜逸霄的眼泪砸在珍珠表面。她曾无数次对着镜子练习这个手势,却在那个暴雨夜用创可贴裹住因此抽筋的手指。此刻钱壹婉的睫毛膏在眼睑下晕开蝶翼般的阴影,与记忆中舞台妆的亮片渐渐重叠。

    “补习班的天台能看到你们学校的钟楼。”钱壹婉突然指向远处闪烁的霓虹,“我总在解不出题时用激光笔打摩斯密码。”她掏出钥匙串上的激光灯,在便利店玻璃上投出明灭的光点:·-·-·(R)·-··(L)··-(V)——Revolution Love Victory,铃音酱的专属应援口号。

    杜逸霄的掌心突然刺痛。那是三年前在握手会留下的旧伤,当时铃音酱用创可贴裹住她磨破的指尖,却在布料内侧画了颗齿轮。此刻钱壹婉正用激光笔在她掌心勾画相同图案,光斑的温度与记忆中的笔触分毫不差。

    “抵押物。”钱壹婉将珍珠项链缠上杜逸霄的手腕,冰凉的珠串间夹杂着几枚齿轮零件,“这是控台拆下来的旋钮,每次调音时...”她的声音突然哽咽,“都会想起你说铃音酱的声音是‘星空齿轮转动的声响’。”

    便利店自动门开合的叮咚声惊醒了凝固的时光。杜逸霄望着冰柜里五十元的限定冰棍,突然想起签售会最后那个盛夏,铃音酱把冰镇汽水贴在她发烫的脸颊说:“下次请你吃更贵的。”而现在,这个“下次”迟到了整整一千一百天。

    “要红豆味对吗?”钱壹婉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颤抖,那是铃音酱在安可曲前惯用的气声唱法。当她用虎牙咬开包装纸的瞬间,杜逸霄看见她下唇内侧的溃疡——和当年连续巡演时一模一样的伤口位置。

    冰棍的甜涩在舌尖炸开时,杜逸霄忽然尝到血的味道。她的牙齿正死死咬住三年前没问出口的诘问,却听见钱壹婉轻声哼起安可曲的变调。那些被试卷埋葬的旋律在暮色中苏醒,惊飞了栖息在霓虹灯牌上的夜雀。

    晚风掠过便利店门帘,掀起钱壹婉的栗色卷发。杜逸霄在她耳后看见一道淡粉色的疤痕,那是首演时被耳返划伤的痕迹。此刻这个曾经被万千粉丝神话的伤口,正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如同她们之间未曾痊愈的旧创。

    “每个夏天...”钱壹婉的指尖勾住杜逸霄的小指,当年在握手会偷偷系上的红绳早已褪色成浅粉,“我都会把铃音酱的骨灰重新烧制。”她将珍珠项链的搭扣按进杜逸霄掌心,“这次不是偶像对粉丝的承诺,是钱壹婉对杜逸霄的契约。”

    路灯突然齐齐亮起,将两人的影子钉在银杏大道尽头。杜逸霄在刺目光晕中闭上眼,听见钱壹婉用本音轻轻说:“对不起,还有...谢谢你当年喜欢铃音酱。”这声迟到了三年的道歉,终于穿过高考倒计时牌与舞台烟雾,抵达了它本该在的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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