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广播站。

    “筦瑶还不来？”

    路微坐在电脑前，回头看了一眼说话的女生，“人家下周要数学竞赛考试了，我给她批的长假。”

    “考试了？”女生站在门口伸手指着远处，“她那个样子像要考试的人吗？”

    路微顺着她指的方向定睛一看，一阵欢呼声在这片算得上安静得只有音乐的地方非常突兀，而那个人她也认识。

    “慢点！裴甯慢点！啊——”

    路微和那个女生并排站在门口，眼睁睁地看着筦瑶坐在推车里从一个小坡上冲刺下来，一路滑一路尖叫，想脚刹还失败了，改变了原轨道，差点栽进旁边的花圃中。

    裴甯背着路微没见过的红色书包跑过去，一边笑一边把筦瑶拉起来。

    高个子的女孩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想勾住少女的肩膀，被对方躲开了，不知道说了什么，裴甯也站到了那个推车上，轮到筦瑶拉把手，逐渐加快地朝这边冲过来。

    路微看了看距离广播站没多远的油印室，又看了看那个不大不小的推车，一时无言。

    这两人估计是去帮忙搬书的，这是学校给来油印室搬书的同学准备的推车，被学生开发了其他功能也没事，谁玩坏谁赔油印室一样的推车就好。

    “路微，今天吃饭不？”

    女孩也抓着把手，脚踩在地上挣脱了筦瑶的拉扯，一个漂移横在她面前不远处，

    “还是和我回家再说？”

    路微看女孩笑得开心，心里的一点纠结也散了，眉间似有些无奈，“回家吧，今天我轮值，十二点才走。”

    她还没对裴甯说完话就看筦瑶了，眼里的戏谑明显，“筦瑶。”

    “没有。”

    筦瑶立马摇头否认。

    “我还没说呢。”

    路微好整以暇抱起手臂，“你今天瞪我，现在我没空和你说，我给你记着呢。”

    “你瞪她干什么？”

    裴甯有些懵，其实她到现在还没吃饭也是有些懵的。

    筦瑶掐住了最后几分钟给她传了纸条，字迹比上次那张写得更潦草，说是想让她和她一起搬书，她请吃饭。

    就在她把爱心折回去的几秒钟里，还没折好就想往后传的时候，下课铃打了，顿时山摇地动快猛狠，噼里啪啦教室就没了人。

    之后她就和筦瑶王聆来了油印室，路上王聆又提醒了一次她，问起她拿的委托费多少。

    她没问满余怎么没和她们一起，现在她看到满余也怪尴尬的，也不清楚那个榕树哥怎么还来问她，估计是看看她的态度吧。

    她对这个事没看法，没什么好往外说的。非要说，还是觉得榕树哥乱来，怪不得被阴阳怪气。

    “一人数一套试卷，语数化生和音乐鉴赏，我们班五十六个人。”

    筦瑶签字，随手一挥吩咐着，从角落推了辆推车出来。

    音乐鉴赏的纸质很好，挺厚的一本，几十本叠起来抱着很沉，四套卷子垒在推车上，筦瑶觉得拉得吃力，就换了王聆。结果王聆拉了一小段距离，还是换了裴甯拉车，一个人扶着一个在后面推。

    筦瑶嘴就没停过，什么“力气真大！我太羡慕了！”“好娘们！好喜欢！好崇拜！”这种浮夸的夸人方式说了一路。

    裴甯只是挑了挑眉，拍拍手把后续工作交给她们就准备离开。

    “筦瑶还车。”王聆把书都搬下来，在讲台上放下，“满余帮我打饭了在等我，你不是说和裴甯吃饭么？”

    “是啊。”筦瑶从裤兜里掏出小皮筋，把能扎起来的部分捆成一个小锤，看向准备走人的裴甯，“是吗？”

    “是吧。”

    裴甯目光落在筦瑶的手指上，发现换了一个戒指。

    “你去吃饭吧，我和她还车。”

    筦瑶提拉了一下短袖的袖口，裴甯还不知道这是开干的仗势，等她拍了拍有灰的车板坐上去看着裴甯，她才反应过来。

    筦瑶借了老师的电梯卡好推书上来，裴甯拉着她往中厅电梯方向跑，地瓷砖很滑，她发现筦瑶受不了快的会尖叫，所以在一楼的那个小坡上，裴甯定了定她，确保不会速度很快后就放手让她了滑下去。

    开心过头就是有些懵，裴甯慢慢地从车上下来，筦瑶递给她一条皮筋。

    她一直夹的那个夹子没找到，今天找了个小的夹子夹，夹不稳，同桌借了一条给她，放学她又还回去了。

    “我没瞪她，我就是看你们说话，等你回来呢。”

    少女见女孩接过了，便踩着车小幅度地来回推动等她，“路未来部长微，走了。”

    路未来部长已经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准备工作，闻言指了指她，“希望你好好的才给你批假，这么闲就赶紧回来。”

    “准备考试了，下周星期日。”筦瑶点头哈腰，满脸谄媚念叨着“谢谢部长体谅”，就拉着裴甯走了。

    “数学竞赛吗？”

    裴甯看她把车推好，临近分别了才说话。

    “是，九月份的联赛。”

    筦瑶伸手，示意裴甯把书包给她，“我初三才进的。我们学校不是不搞这种么，所以是申请在组织那边学的，当时老师还说可能晚了，这种一般初一就进行了的。”

    “初三啊？这么厉害？”

    裴甯忍不住挑了挑眉，又重新看向她。

    这次格外的认真，饶是裴甯脸皮厚都有些不好意思，把无处安放的眼神落在裴甯的发旋上。

    “厉害吗？”

    “很厉害，你是女性的骄傲。”

    筦瑶看那发旋晃动了一下，垂下眸和她对视上，即使知道对方是真的在认真夸她，还是被裴甯坚定的神态惊得恍惚了一下。

    好像她根本没变，只是忘了以前。

    “筦瑶，你真的很厉害。”

    裴甯把衣服下摆的夹子递给她，见她走神了，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

    “筦瑶？”

    “啊，在。”筦瑶眨眨眼回过神。

    “今天吃不了饭了，我回家。”

    裴甯把夹子夹在她衣服下摆，“夹子换皮筋，下午我拿我的皮筋来，再找你要回夹子好吗？”

    她怕忘了，所以把夹子抵押在她那里。

    “那什么时候能吃上？下次是什么时候？”

    筦瑶拿着夹子看了一圈，把它夹在裴甯手腕上，“吃饭的再给我，怎么样？”

    自己的东西突然成了“保证金”，裴甯愣愣地点点头，觉得筦瑶后面那句询问是多余的。

    “明天周六，下周说吧。”

    “周六你来我家给我筦言补课吧？那晚上吃饭？”

    广播站进入尾声，路微的声音很模糊，裴甯仔细辨认了一下那两个主持人的声音才回答面前的人，“不急，我那时候不饿。”

    筦瑶挺佩服裴甯的思维跳跃能力，她知道裴甯什么意思，这是用自己请她吃饭的理由拒绝她。

    “除了周六，下次再见到你就吃。”

    裴甯朝她挥挥手，就这么决定了。

    “微微啊，那个吃相啊。”

    汤翠满脸嫌弃，在躺椅上翻了个面，主打眼不见心不烦。

    那张和姐妹打牌的小桌子现在是裴甯和路微的饭桌，路微饿狠了，风卷残云怒吃三碗面条。

    “姥，好吃爱吃多吃懂不懂，这是高级评价啊。”

    路微知道裴甯家的事，第一次来找她玩时，听她喊汤翠奶奶，她就跟着喊姥姥。突然多了一个外孙女的汤翠只说了句倒是懂事，就随她去了。

    叫着叫着还习惯了，偶尔还调侃裴甯，带一个人回家多一个称号一个身份，也不知道下次是什么。

    她早年丧母中年丧子，晚年养了只狗，两年前又不见了踪影。她曾经捡过一个女孩，养大了被原生父母找到要回去了。听说后来当了记者，前往战争一线时失了联，她就再也没收到过关于那个女孩的消息。

    她曾因为是自己性格问题而自责，又因此越来越孤傲。第一次见裴甯时，是听说了婚内出轨躲这儿来了，便打心眼里瞧不上这对母女。直到裴甯抱着她那只狗敲响了她家的门，才愿意从流言蜚语中脱身去了解她们。

    她不受小孩子欢迎，奇怪的是裴甯愿意接近她，导致她在无地自容和羞愧里，别别扭扭回应这小孩子。

    裴甯为她带来了很多不曾体验的乐趣，只在孩子身上感受到的乐趣，像被夸做饭很好吃，像被带来的小朋友喊姥姥，然后一起夸她做饭好吃。

    “姥，热乎这面条热乎更好吃。”

    “话多。”

    “切。”

    路微见她姥姥真不打算理她了，两人才洗了碗上楼休息。

    “筦瑶去竞赛，你给她请了多久的假？”

    裴甯咬着柠檬水的吸管，有些好奇路微官位也不大，怎么给她请的假。

    “她那个事这么严肃，全校的希望了，别说广播站给她请，高一那会儿你见她经常来学校吗？”

    “怎么广播站还要她？”

    “人声音确实好哇，她一上麦，我都觉得那个喇叭年轻了。”路微看了一眼裴甯，沉默了一会儿，冷不防地来了句，“你怎么不问她？她看起来好喜欢你。”

    裴甯被呛住了，猛地咳了几声，声线不怎么稳，“我？你看着我眼睛说一遍。”

    那这样子说，她吸引人的注意还是挺特别的，制造和利用“吊桥效应”再拉下水。

    “她只是想和我玩，没到喜欢地步吧？”

    那个检讨书是筦瑶自己去交的，贝贝有没有说什么她不知道，可能说了筦瑶没告诉她。

    “我们是一个喜欢吗？我没说那个喜欢啊。”

    路微半个身子躺在竹床上，一边调闹钟一边问她。

    “我说友谊。”

    两人异口同声，让路微不得不半撑起身子看她，看裴甯疑惑地皱起眉头，她也来了反骨的劲儿，“你干嘛，她不能喜欢你啊？这次我说爱情。”

    “可以……不对，问我干什么？不是，问这个干什么？”

    裴甯先挪开视线，“神经啊，高中生不准早恋。”

    “是是是，小孩子一个你，22号怎么过你的17岁生日？”

    “一笑而过，翠翠煮碗面吃了就过了。”

    “那还是我主持吧。年年都是我组织哈哈哈哈哈……以后找对象要对标我知道没。”

    路微跷着腿开始看蛋糕，裴甯躺在她旁边，听着她絮絮叨叨。

    别人已经下一个话题快结束了，她还不动声色偷偷回想上一个话题。

    完了，她本来只是觉得看到满余尴尬，这下好了，现在想到筦瑶也有点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