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傍晚的小区热闹，嬉闹声和长辈的怒吼混一起，过了好一会儿才彻底静下来。最后的落日也沉入山间，残留的光辉在远处一点点消散。
裴甯站在窗台前，眯着眼睛注视着一个男子拉住一个三四岁的幼女的手说话。
“裴甯？”
男孩已经做完了她给的习题，喊了她老师一声，没见理又低头检查了一遍，放下笔靠过去看她在看什么。
“你们这里治安怎么样？”
“挺好的，怎么了？”他不明所以看着她。
“别说话。”
裴甯把摄像头对准了那男子，让筦言举着，“我下去看看怎么个事。”
刚碰上门把手还没出力拉开，虚掩的门被外面的力气推得有些急，裴甯踉跄着退后两步，怔愣着抬头看面前堵着的人。
对方眼里的惊讶转瞬而逝，又换上了平时那副笑嘻嘻地样子。
“去哪？”
“去下面看看。”
裴甯语气有些急，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她没等筦瑶说话就推开了她，要往外走。
“裴老师！那个男的是那个小女孩的哥哥！不是人贩子。”
筦言没敢乱动，还是原来举着手机的那别扭姿态，说话又急又小声。
“确定吗？”
“确定，那小女孩妈妈来了，现在那个哥哥都抱住那个妹妹了。”
筦言又往楼下看了一眼，楼下的妇女低头擦着眼泪，男子轻声安慰着什么。三楼的位置不算高，因为太小声只能辨认出几个“兵哥”“退伍”“改嫁”“边疆”这几个高频出现的字眼。
“人贩子？”
筦瑶也凑进这两人边上，好奇地看下面发生了什么。
“不是，我没得说，筦言说的。”
裴甯先离开了床边，坐在位置上，意识有些远了。
看样子，是这大男孩当兵回来时，母亲已经改嫁了。
但是他一点都不介意，理解祝福了他的母亲，拥抱了她和别人的结晶。
所以接受不了母亲和别人重组家庭，是她的错吗？
她忘了最难熬过的回忆，但是一些令人印象深刻的在梦里重复的出现已经够她痛苦了。
恶人得到了惩罚，有情人终成眷属，只有她没走出来。
她希望母亲过得幸福，又希望自己在她心里还能有一定的位置，双重的矛盾让内心很煎熬但又不得不思考。她也搞不清莫名的担忧是哪里而来，或许只是单纯不喜欢那个男人。
头痛……
到底忘了什么……
裴甯皱了皱眉，无意识地在纸上写写画画。
“想什么呢乖乖？”
筦瑶的脸在面前放大，她收了一向不正经的模样，眉头紧锁透露着她的担忧，“怎么了姐姐？”
“……”
靠得有些近，两人呼吸隐隐约约纠缠在一起，但筦瑶似乎没什么感觉，听着她稍微急促的呼吸声更着急了，眉头锁得更紧，抬起的手停在半空，想到什么又放下了。
她一举一动都在裴甯眼里看着，她懒得纠正筦瑶的称呼，不知道她怎么放下手里，她也问出来了。
“你想干嘛？”
裴甯微微偏头看那只被她藏起来的手，又问了一次，“想干嘛？”
“想动手动脚，但是不礼貌。”
“你什么时候这么有礼貌了？”
她默默的挪动凳子，远离了一点这个开放式的包围。
筦瑶比她高，但是她坐着的椅子也高，所以她需要半蹲着弯腰才能平视她，这样的姿势有些费劲儿，只能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摁在她椅子的靠背上。
“你是不是不太舒服？”
筦瑶正色起来称得上严肃，她没接裴甯话题外的调侃，站直了低头看她。
裴甯扫过下滑的眼镜，又看向她一下下敲点桌子的指尖。这幅怨气大的样子，估计是她刚刚在学习。
“咳咳，那什么，姐你再靠近点，我都有点嗑你俩了。”
没人注意耳朵有些红的男孩，他无措地狂搓耳朵，又忍不住看她们两个。
“没有不舒服，就是以为要出事，想下去看看。”裴甯顿了顿，多补充了一句，“所以吓到了。”
“这里治安好，你不用担心。”筦瑶沉默了一下，语气有些生硬，“不舒服了就回去吧，我不知道你在这里，只是上来拿个东西而已。”
裴甯不知道后面那句解释是什么意思。
“我说姐姐，你怎么啦？”
路微随便翻了两张就放下了，用手背贴了贴她的脸，“不舒服？”
“……不是，对不起，我没在状态。”
“在了，挺好的，就是觉得能更好。”
路微慢慢打量她，精致妆容掩盖了她略有些呆滞的神态，她说没事就是有事不打算说。
“我去买瓶冰水，你喝不喝？还是和我去？”
路微把相机摘下来递给裴甯，“太热了你别走了，在这里吹吹风，你不想拍了我们就回家。”
裴甯拿着这烫手的相机，调整了一下肩带缠在手上，随便找了辆共享车靠上去等路微回来。
离她最近的一盏路灯有些坏了，比其他的暗些，还时不时闪烁几次。街上没什么人了，几米之外的图书店已经关上了一扇门。
她就不应该相信路微这个路痴，和她说从筦瑶家出发，从这边拍过去，她坚持说不认路，打乱了就忘了，结果兜兜转转还是在筦瑶家附近拍了最后一套。
“美女一个人吗？”
“……”
“吃宵夜吗？”
裴甯退出和路微的聊天页面，点进了录音。
“How much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见她没反应，以为她是没胆的三个男人哄然大笑，猥琐地对她说令人作呕的下流话。
她冰冷的目光扫过其中一个大胆地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没想到给人看激动了，感觉下一秒就要干点什么。
“……没钱，滚开。”
裴甯把相机挂在身上，后退一步躲开谁伸过来的手。三个男人恶心的视线黏在她身上，她退一步就靠近一点。
“不要你钱，想请你吃个宵夜。”
“再过来报警了。”
这边晚上基本没人，尤其是老小区，街上就偶尔出现三三两两年轻人，她刚好在阴影区下，没人注意得到。
裴甯冷着脸，知道这里有摄像头对方也不敢做什么，她懒得搭理，手抓着手机时刻准备报警。
“听不懂人话，我也略懂些拳脚。”
平稳的声线像一阵风，由远及近的快速靠近，下一秒她就被人掐着肩膀摁近怀里，一根长而直的木棍挡在她面前，尖头指着刚刚对她动手动脚的猥琐男的脖子。
“……装什么英雄呢，不也是个妹子？”
猥琐男边放着狠话，不停地咽唾沫，一点点挪动着位置想离开那尖锐的木刺。
“我们就是想请她吃宵夜，也没说什么。”
有个还算有眼力见，看对方比他们三个都高的女孩，估计也不是个好惹的，忙拉着急红脸的那个往后推，边和裴甯筦瑶道歉。
“我让你们走了吗？”
裴甯说完就指着书店门口看着他们，趁着三人不明所以地往上看时，筦瑶看了她一眼。
“妈的……就俩女的你们怕什么……”
“别说了傻种”猥琐男掐了还在红脸的男子一把，又腼着脸和裴甯道歉，“妹子，我们真就……”
“有什么话，打好草稿再说。”裴甯脸色平淡的看不出情绪，“下次别做了。”
“是是，下次不敢了哈……”两个人强行拉走另一个还在对她们污言秽语的男子，那人对她们吐口水的样子让筦瑶握紧了木棍。
“我日他爹的，吓死我了……你就这样解决了？”
等那几人彻底不见了，筦瑶刚刚那镇定不见半分。
“录音了，这次严重了点，以前没碰上动手动脚的。”
“以前？！这次？！我……我日……”
裴甯拿起手机关了录音，又看了眼书店门口的摄像头，“你生气什么？”
“气那些恶心的东西。我没遇到过这种，你刚刚是让他们看摄像头吧？这件事交给我，我告诉我妈听，我要起诉。”
筦瑶把木棍扔在她脚下，有些烦躁地撩了把头发，“你以前怎么不报警？”
“报了，也有证人，但是拘留了几天就出来了。”裴甯捡起那根木棍。
可以，拿着挺沉。
“你当时多大？”
“初三。”
“超！这事交给我，我弄死这些死变态。”
筦瑶咬牙切齿的骂了一会儿，看到裴甯这么平静，便气不打一处来的掐了把她脸，“你都不着急是吗？要是没人救你你怎么搞？以前那个结果我不服气的”
要不是筦言让她帮忙看买什么数学题合适，她也不会去图书店，也不会碰上裴甯。那个棍子是筦言路上捡的，她为了逗他才抢过来，就拿在手上了。
“我录音了，没有你，我是打算报警的。”
裴甯偏脸挣扎开，帽子上的兔耳朵耷在筦瑶手上，她便拽住那粉色的兔耳朵不让她动。
“哪有那么多巧合，我只是比较淡定，像你刚才一样。”
她把帽子上的耳朵从筦瑶手中抢过来，抓住了她还想蠢蠢欲动的手，“你生气什么？”
“现在不气了。”筦瑶试着挣脱她，她力气真挺大的，甩了两下没甩开。
“已经知道那三个小蛋发育成大脑的人渣的结局了。刚气的是你，看你一副习惯了的样子生气。”
筦瑶用另一只手把她跑到后背去的吊坠拉到前面，又扯了扯她的衣服下摆，“这件太短了，我有一件和你差不多的，也没见这么短啊。”
“筦瑶，我问的是，刚刚在筦言家的时候，你生气什么？”
裴甯也跟着扯了扯衣服下摆，这是她第三次问“你生气什么”了。
“……哪有，没生气。怎么这么问？”
筦瑶扯了一个笑容，她逆着光，裴甯还没看清她就压下了。她拉着她手的盖在肚脐眼上，有些轻快地说，梁主任说穿短衣服会吹到风得捂好。
裴甯听她主动转移了话题，不知怎么的有些心里有些复杂，不多，就一点点，能忽略。
感觉有点像，明明是她自己删了筦瑶没好意思重新要，而筦瑶再没提过这件事一样。
她在学她转移话题。
不知道学的是回避还是逃避。
嗯，应该是回避吧，也没什么要逃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