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

    当我大约十六岁的时候，我发誓要成为一名作家。

    我的意思是，我真的发誓——一个完全不同性质的年轻女子可能会发誓成为一名修女。当然，我必须围绕这些誓言来创造我自己的仪式，因为对于一个渴望成为作家的青少年而言没有正式的圣礼，但我运用我的想象力和激情，实现了它。一天晚上，我回到卧室，关掉所有的灯。我点上一支蜡烛，忠诚地跪在上帝的膝下，发誓我将用我的余生去忠于写作。

    我的誓言非常的清晰明确，我仍然认为它也非常的真实。我没有承诺我会成为一名成功的作家，因为我认为成功并不是我所能控制的。我也不承诺我会成为一个伟大的作家，因为我不知道我是否会变得伟大。我也没有给自己任何时间限制，比如，“如果我在三十岁的时候没有出版书籍，我就放弃这个梦想，去找另一份工作。”事实上，我根本没有对我的工作路径设置任何条件或限制。我的最后期限是：永远不会。

    相反，我只是向宇宙发誓，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永远写下去。我承诺我会努力做到勇敢，心怀感恩，尽可能不去抱怨。我还承诺，我永远不会靠写作来支撑我的经济，但我会细心照顾它——这意味着我会以任何必要的方式来支持我们俩。我没有为我的奉献要求任何外部奖励。我只是想把我的生命尽可能地贴近写作——永远接近我所有的好奇心和满足的源泉——所以我愿意做任何需要做的事情来达成。

    学习

    奇怪的是，我确实遵守了那些誓言。我保存它们很多年了。我仍然保留着它们。在我的生活中，我违背了许多承诺(包括婚姻誓言)，但我从来没有违背过这个承诺。

    我甚至在我二十多岁的混乱时期坚持着那些誓言——那是我一生中，在其它任何可以想象到的方式上都是可耻的不负责任的时候。然而，尽管我不成熟、草率、鲁莽，我仍然信守我的誓言，以一个虔诚的朝圣者的忠诚来写作。

    我二十几岁的时候每天都写作。有一段时间，我有一个音乐家男朋友，他每天都练习。他弹奏音阶，我写一些虚构的小说场景。这是同样的想法——让你的手保持在你的手艺中，紧紧地靠近它。在糟糕的日子里，当我完全没有灵感的时候，我会把厨房定时器设置为30分钟，让自己坐在那里乱写一些东西，任何东西。我读过约翰·厄普代克的一次访谈，他说你读过的一些最好的小说就是每天写一小时这么来的；我想，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或者我认为工作进展得多么糟糕，我总能在某个地方抽出至少三十分钟的时间，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去。

    总的来说，这项工作也很糟糕。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有时我觉得我像是戴着烤箱手套在雕刻贝雕。一切都要花很长时间。我没有虚度，没有游戏。我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完成一个小故事。大多数时候，我所做的只是模仿我最喜欢的作家。我经历了一个海明威[欧内斯特·米勒·海明威（Ernest Miller Hemingway，1899年7月21日－1961年7月2日），出生于美国伊利诺伊州芝加哥市郊区奥克帕克，美国作家、记者，被认为是20世纪最著名的小说家之一。]阶段（谁不是呢？）但我也经历了一个相当严肃的安妮·普鲁阶段和一个相当尴尬的科马克·麦卡锡阶段。但这是你在开始时必须做的事情，每个人在创新之前都要模仿。

    有一段时间，我试图像一个南方哥特小说家那样写作，因为我发现那是一种比我自己的新英格兰风格更具异国情调的声音。当然，我不是一个特别有说服力的南方作家，但那只是因为我从未在南方生活过一天。（我的一个真正来自南方的朋友，在读了我的一个故事后，恼怒地对我说，“你让所有的这些老人都围着门廊坐着吃花生，而你却从来没有坐在门廊里吃花生!你真有胆量，姑娘!”哦，好吧，我们尝试一下。）

    没有一件事是容易的，但那不是重点。我从未要求写作容易，我只要求写作有趣。这对我来说总是很有趣。即使我做不好时，我仍然觉得很有趣。它仍然吸引我。没有什么比这更让我感兴趣了。这种深切的兴趣使我一直工作，即使我没有真正的成功。

    慢慢地，我进步了。

    这是一个简单而慷慨的生活准则，无论你持续做什么，你都会进步。举个例子：如果我二十几岁的时候每天都打篮球，或者每天做点糕点，或者每天学习汽车机械，那么我现在可能已经非常擅长打篮球，做好吃的牛角面包，或是懂得修理汽车变速箱。

    相反，我学会了写作。

    一个启示

    但这并不意味着你非得在二十几岁才开始你的创造性努力，否则就太晚了！

    我的老天爷，不！请不要这样想。

    永远不会太迟。

    我可以给你举几十个了不起的人物的例子，他们直到后来才开始走自己的创作之路，有时甚至更晚。但为了方便起见，我只告诉你其中的一个。

    她的名字叫威妮弗蕾德。

    上世纪90年代，我在格林威治村认识了威妮弗蕾德。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她90岁的生日派对上，那是一场疯狂的狂欢。她是我朋友的朋友（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威妮弗蕾德有各种年龄阶段和背景的朋友）。那天，威妮弗蕾德在华盛顿广场周围光彩照人。她是一个生活在村子里的波希米亚人。她长着一头红色的长发，她的头上堆着迷人的头饰，她总是戴着一串琥珀珠子，她和她已故的丈夫(一位科学家)在世界各地度假时都在追逐台风和飓风，只是为了好玩。她自己就是飓风。威妮弗蕾德是我年轻时遇到过的最有活力的女人，所以有一天，为了寻找灵感，我问她:“你读过的最好的书是什么?”她说，“哦，亲爱的。我不能把它缩小到只有一本书，因为有这么多书对我来说很重要。但我可以告诉你我最喜欢的主题。十年前，我开始研究古代美索不达米亚的历史，它成为我的热情，让我告诉你，它完全改变了我的生活。

    对我来说，在25岁的时候，听到一个90岁的寡妇说她的生活因激情而改变（最近也是如此）是一个启示。那是我几乎能感觉到我的瞳孔在扩大的时刻之一，仿佛我的头脑被拉开了几个缺口，正以各种新的可能性欢迎一个女人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随着我对威妮弗蕾德的热情了解得更多，让我印象最深的是她现在是研究古代美索不达米亚历史的公认的专家。毕竟，她花了整整十年的时间来研究这个领域——如果你用十年的时间来努力从事某件事情，你就会成为一个专家。(这是获得两个硕士学位和博士学位所需的时间。) 她几次去中东考古发掘；她学过楔形文字；她和这方面最伟大的学者和博物馆长都很友好；她从来没有错过相关的博物馆展览。或者到镇上演讲。现在，人们都寻找威妮弗蕾德来回答关于古美索不达米亚的问题，因为她是权威。

    那时，我是一个刚刚完成大学学业的年轻女子。我的想象力中仍然有一些枯燥而有限的部分，我认为我的教育已经结束了，因为纽约大学给了我一张文凭。然而，遇见威妮弗蕾德让我意识到，当他们说你的教育结束时，你的教育并没有结束；当你说教育结束时，你的教育就结束了。当威妮弗蕾德还是个80岁的姑娘时，她就下定了决心：现在还没有结束。

    那么你什么时候开始追求你最有创造力和激情的生活呢？

    只要你决定出发，你就可以开始。

    空水桶

    我不停地工作。

    我持续地写作。

    我一直没有发表，但是没有关系，因为我正在接受教育。

    在我多年的纪律性、单调的工作中，最大的好处是，我开始认识到创造力的情感模式——或者说，我开始认识到我自己的模式。我可以看到，对于我自己的创造过程，存在着几乎总是相同的心理循环。

    当我满怀热情地开始一项计划时，我将不可避免地开始失去信心，那时我会说：“这是这个过程的一部分，我希望我从来没有参与过这个想法。我记得这一点。我总是经历这个阶段。”

    或者：“有一个阶段，我告诉自己再也写不出一个好句子。”

    或者：“有一个阶段，我因懒惰而失败。”

    或者：“有一个阶段，我开始恐惧地幻想评论会变得多么糟糕——如果这件事真的被发布的话。”

    或者，一旦计划完成后：“这是我恐慌的部分，我再也不能做任何事情了。”

    经过多年虔诚地工作，我发现，如果我只是停留在这个过程，而不是恐慌，我就可以安全地度过焦虑的每个阶段，并进入下一个阶段。我鼓起勇气提醒自己，这些恐惧完全是人类与未知事物互动的自然反应。如果我能说服自己我应该在那里——我们注定要参与灵感，灵感想与我们并肩作战——那么我就可以在项目完成之前，不被自己的情绪搞砸了。

    在这样的时刻，我几乎能听到创造力在与我交谈，而我却陷入了恐惧和怀疑。

    “跟我呆在一起，”它会说：“回到我身边，相信我。”

    我决定相信它。

    我最坚定顽强的一种表现就是信任的忍耐。

    诺贝尔奖得主谢默斯·希尼对这种本能有一种特别优雅的说法，他说——当一个人在学习如何写诗时——不要指望它马上就会好起来。有抱负的诗人总是在一个井里不断地放下一个水桶，一次又一次地空空而回。挫折是巨大的。但是无论如何，你必须继续做下去。“经过多年的练习，”希尼解释道，“水桶已经浸入水中，绳索意外地被拉紧了，它将继续牵扯你。你会感受到它对你的拉力。”

    垃圾三明治

    在我二十几岁的时候，我有一个好朋友，他是一个有抱负的作家，就像我一样。我记得他过去对自己无法出版的问题，是如何陷入缺乏成功的黑暗恐惧之中的。他会生气和愤怒。

    “我不想坐在那儿，”他会呻吟。“我希望这一切都合而为一。我希望这成为我的工作！”

    即使在那时，我也认为他的态度有点不太好。

    请注意，我的书也没有出版，我也渴望着。我也想拥有他想要的东西——成功、报酬、认可。我对失望和挫折并不陌生。但我记得我曾经思考过，学会如何忍受失望和挫折是创造性工作的一部分。如果你想成为任何类型的艺术家，在我看来，处理你的挫折感是工作的一个基本方面——也许是工作中最基本的方面。挫折不是过程的中断，挫折是过程的一部分。有趣的部分（这部分根本不像是工作）是当你在创造一些美妙东西的时候，一切都很顺利，每个人都很喜欢它，你飞得很高。但这样的瞬间是罕见的。你不只是从光明的时刻跳跃到光明的时刻。当事情不那么顺利的时候，你如何在这些光明的时刻之间管理好自己，正是衡量你专注于自己的职业，以及你是否具备了满足创造性生活奇怪需求的能力。在创造的所有阶段，让自己保持一致才是真正的工作所在。

    我最近读了一个名叫马克·曼森的作家的精彩博客，他说，找到人生目标的秘诀就是诚实地回答这个问题:“你最喜欢什么口味的垃圾三明治?”

    曼森的意思是，每一个追求——不管它最初看起来多么美好、令人兴奋和迷人——都有它 “垃圾三明治”的污名，有它糟糕的副作用。正如曼森以深邃的智慧写道：“有些时候一切都很糟糕。”你只需要决定你愿意处理什么样的糟糕。所以问题不在于“你对什么感兴趣?”问题是“你以什么样的热情来忍受工作中最令人不愉快的一面?”

    曼森这样解释：“如果你想成为一名专业的艺术家，但是你不愿意看到你的作品被拒绝成百上千次，那么你在开始之前就已经结束了。如果你想成为一个炙手可热的法庭律师，但不能忍受长达八十小时工作周，那我就会给你带来坏消息。”

    因为如果你热爱并且想拥有足够的东西——无论它是什么——那么你就不要介意吃掉伴随它而来的垃圾三明治。

    比如说，如果你真的想要一个孩子，那么你就不会在乎孕吐。

    如果你真的想成为一个牧师，你就不会介意倾听别人的问题。

    如果你真的喜爱表演，你就会接受生活在路途中的困难和不便。

    如果你真的想去看世界，你可能会冒被扒窃的风险上火车。

    如果你真的想练习花样滑冰，你可以在寒冷的早晨拂晓之前就起床去溜冰场溜冰。

    那天我的朋友说他想全心全意地成为一名作家，但事实证明他不想吃伴随这种追求而来的垃圾三明治。他喜欢写作，这是无疑的，但是他还不够爱它，特别是当他没有得到他希望的结果时，仍能忍受那些随之而来的耻辱。他不想在任何事上如此刻苦，除非他按照自己设想的方式取得某种程度的成功。

    这意味着，我想，他只想成为一个半心半意的作家。

    是的，很快，他就放弃了。

    这让我饥肠辘辘地看着他吃了一半的垃圾三明治，想问：“你要把它吃完吗？”

    因为我是多么热爱这项工作：如果这意味着我将花更多时间去写作，我甚至会吃了别人的垃圾三明治。

    日常工作

    我一直在练习当作家，我总是有一份日常工作。即使在我出版了书之后，我也没有放弃我的日常工作，只是为了安全起见。事实上，直到我已经写了三本书，我还是没有辞去我的日常工作（或者说我的多份日常工作），这三本书都是由大出版社出版的，都在《纽约时报》上受到好评。其中一本甚至被提名为国家图书奖。从外部的角度来看，我可能已经成功了。但我没有冒任何风险，所以我保留了我的日常工作。

    直到我的第四本书出版（那本书是《美食，祈祷，恋爱》，看在上帝的份上），我终于允许自己放弃所有其它的工作，专心成为一个作家。

    长久以来，我一直坚持那些其它的收入来源，因为我不想把维持生活的责任强加于它，从而给自己的写作带来负担。我知道不该去这么要求我的写作，因为这些年来，我目睹了许多人通过要求他们的艺术为其支付账单而扼杀了创造力。我曾见过艺术家们因为坚持认为自己不是合法的创造者，除非他们能完全靠自己的创造力来生活，而把自己逼得筋疲力尽。当他们的创造力失败时（意味着：不能支付房租），他们就会陷入怨恨、焦虑甚至破产的境地。最糟糕的是，他们经常因此放弃创作。

    我总觉得这对你的工作太过残酷——要求有固定的薪水，好像创造力是政府工作，或是信托基金。

    听着，如果你能从你的灵感中获得舒适的生活，那真是太棒了。这是每个人的梦想，对吧？但不要让这个梦想变成一个噩梦。经济需求施加的巨大压力会让灵感棘手和变化无常。你必须明智地养活自己。宣称你很有创意足以应付经济问题是一种不成熟——我恳求你不要幼稚化自己，因为这是对你灵魂的贬损。（虽然在追求创造力方面像孩子一样是可爱的，但换句话说，孩子气也是危险的。）

    其它自我陶醉的幻想包括：为钱而结婚的梦想，继承财富的梦想，中彩票的梦想，找到一个“工作室伴侣（男或女）”来照顾你所有世俗事务的梦想，这样可以自由地与灵感紧紧抱在一起永远不分开，完全避开现实的不便。

    来吧，趁现在。

    这是一个世界，不是一个子宫。你可以在这个世界里照顾自己，同时照顾你的创造力——就像人们多年来所做的那样。更重要的是，在照顾自己的过程中会发现一种深深的荣耀感，这种荣耀会在你的工作中引起强烈的共鸣，它会使你的工作更加强大。

    同时，也有各种情况，即你能靠艺术谋生的时候，或你不能靠其谋生的时候。这不应当被视为危机；在创造性生活的变迁和不确定性中，这是很自然的。或者你冒着很大的风险去追逐一些有创意的梦想，但却没有得到回报，所以现在你必须为别人工作一段时间，去攒钱，直到你有时间去追逐你的下一个梦想——这也没关系。想做就做。但是对你的创造力大喊大叫，说：“你必须为我挣钱！”有点像对着猫大喊大叫；它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所做的只是把它吓跑，因为你在发出很大的噪音，当你这么做的时候，你的脸看起来很奇怪。

    我坚持我的日常工作很长时间，因为我想保持我的创造力自由和安全。我维持着另一种收入来源，当我的灵感不顺畅时，我可以放心地说：“别担心，伙计。慢慢来，只要你准备好了，我就在这里。”我总是愿意努力工作，这样我的创造力就可以轻松地发挥出来。这样，我成了我自己的赞助人;我成了我自己的工作室伴侣。

    很多次，我都想对那些疲惫不堪、经济拮据的艺术家们说:“伙计，给自己减减压，找份工作吧!”

    有别的一份工作并不丢脸。不光彩的是，要求它为你的整个存在付出代价，从而吓跑了你的创造力。这就是为什么每当有人告诉我，他们要辞掉日常工作去写小说的时候，我的手心都在出汗。这也是为什么，每当有人告诉我，他们要摆脱债务的计划是卖掉他们的第一个剧本，我就想，天哪。

    写小说,是的!一定要把剧本卖了!我衷心地希望好运能找到你，给你带来更多的财富。但不要指望回报，我恳求你——因为这样的回报非常罕见，你可能会把你的创造力扼杀在这样一个苛刻的最后通牒中。

    你可以把你的艺术放在谋生的一旁。这就是我为前三本书所做的——如果没有《美食，祈祷，恋爱》的一举成功，这仍是我现在还在做的事情。这正是托妮·莫里森为了完成自己的小说在早上五点钟起床，赶在她出版界的现实职业开始之前。这也是j·k·罗琳在穷困潦倒的单身母亲生活中所做的，她挣扎谋生，顽强写作。这还是我的朋友安·帕奇特在星期五美式餐厅做服务生，挤出空闲时间来写作。以及我所认识的一对忙碌的夫妇——他们都是插画师，都有全职工作——每天早上，他们会在孩子醒来前整整一个小时，在他们的小工作室里面对面坐着，安静地作画。

    人们做这种事情不是因为他们有各种额外的时间和精力；他们做这种事，是因为他们的创造力对他们来说很重要，他们愿意为它做出各种额外的牺牲。

    除非你是上层贵族，否则每个人都会这么做。

    装扮你的牛

    人类历史的大部分时候，大多数人创作自己的艺术，是通过偷来的时光或是借来的片刻——常常是使用那些被盗或是丢弃的边角废料来完成的。(爱尔兰诗人帕特里克·卡瓦纳说得很好:“看那边/创造出来的辉煌/一个人独自创作/从残存的东西中创造。”)

    我曾经遇到过一个印度人，他除了有一头牛之外，一无所有。这头牛有两只漂亮的犄角。为了庆祝他拥有一头牛，他将牛的一只角涂成了艳粉红色，另一只角涂成了绿松石蓝色。然后他把小铃铛粘在每只角的尖端，这样，当牛摇头时，它那闪闪发光的粉色和蓝色的犄角就会发出欢快的叮当声。

    这位勤劳又经济拮据的人只拥有一件贵重物品，但他用尽一切能弄到手的材料——一点油漆、一点胶水和一些铃铛，把它装饰得精致极了。由于他的创造力，他现在拥有镇上最有趣的牛。为什么？只是因为——装饰的牛比没有装饰的牛好，显而易见！（事实证明——十一年后——我参观那个印度乡村至今唯一还能清楚记得的动物只有那头装饰华丽的牛。）

    这是创作的理想环境吗，在偷来的时光里把“残余物”变成艺术?真不是。或许这也很好。或许无关紧要，因为事情总是这样。大多数人从来没有足够的时间，也没有足够的资源，更没有足够的支持，赞助或奖励……然而，他们仍然坚持创造。他们坚持，是因为他们喜爱。他们坚持，是因为他们被称为创造者，用一切必要的手段。

    当然，钱是有帮助的。但是，如果说钱是人们过上创造性生活所需要的唯一东西，那么超级富豪将是我们当中最有想象力、最有创造力和最具原创性的思考者，但他们根本不是。创造力的基本要素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一样的：勇气、魅力、允许、坚持、信任——这些要素是普遍存在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创造性的生活是轻而易举的；它仅仅意味着创造性的生活总是可能的。

    我曾经读过一封令人心碎的信，赫尔曼·梅尔维尔[赫尔曼·麦尔维尔（Herman Melvill，1819-1891），美国文学史上最杰出的浪漫主义小说家之一，《白鲸》是他的代表作。]写给他的好朋友纳撒尼尔·霍桑的信，抱怨他根本没有时间写关于那头鲸鱼的书，因为“我被各种情况拖着走”。梅尔维尔说，他渴望有一段开阔、宽广的时间来创造（他称之为“一个人应当有着平静、清爽、静谧的草木生长般的心情来进行创作”），但这种奢侈根本不存在于他的身上。他破产了，压力很大，他找不到平静的时间去写作。

    我不知道有什么艺术家（成功或失败，业余或专业）谁不渴望那种时间？我不知道有什么创造的灵魂，没有梦想过在平和、冷静、草木生长的日子里不间断地工作。然而，似乎没有人能完全做到这样。或者如果他们真的做到了(例如，通过一笔赠款，或朋友的慷慨，或艺术家的居留权)，那田园诗意只是暂时的——现实的生活将不可避免地再次涌入。即使是我所认识的最成功的富有创造力的人也会抱怨说，他们似乎从来没有得到所有他们需要的时间来从事梦幻般的、毫无压力的、创造性的探索。现实的生活不断敲门，扰乱他们。在另一个星球上，在其他生命中，也许这种和平的伊甸园工作环境确实存在，但它却很少存在于地球上。

    例如，梅尔维尔从未有过这样的环境。

    但不管怎么说，他还是设法完成了《白鲸》。

    热恋

    为什么人们哪怕是困难和不方便，甚至在经济上往往没有回报时，仍然坚持创作?

    他们坚持是因为他们相爱了。

    他们坚持是因为他们热恋于自己的职业。

    让我解释一下我说的热恋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那些在热恋中的人似乎总能设法找到时间见面，以便进行狂野的爱恋吗?这些人是否有全职工作和家人支持似乎并不重要;他们总能设法找到时间偷偷溜走，看看他们的爱人——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冒什么风险、花多少钱。即使他们在楼梯间只有15分钟的时间，他们也会花上那段时间，疯狂地亲热。（如果有的话，他们只有十五分钟在一起，这使一切甚至更为火热。）

    当人们在热恋中，他们不介意失去睡眠，或者少吃一顿饭。他们会做出任何他们必须做出的牺牲，他们会冲破任何障碍，为了与他们的忠诚和痴迷的对象独处，因为这对他们来说很重要。

    让自己爱上你的创造力，看看会发生什么。

    不要再把你的创造力当成是一段疲惫、陈旧、不幸的婚姻(一种折磨和拖累)，开始用充满激情的恋人般的清新眼光看待它。即使你每天只有15分钟的时间在楼梯间，你也可以发挥你的创造力。躲在楼梯间，和你的艺术一起!( 任何偷偷摸摸的青少年都会告诉你，你在15分钟内就能搞定很多事情。)偷偷溜走，和你最有创造力的自己发生一段恋情。对每个人撒谎，告诉他们你午休的时候要去哪里；假装你在出差，而你偷偷溜走，却是为了绘画或者写诗；把它瞒着你的家人和朋友，不管你在做什么。在派对上避开其他人，在黑暗中独自与你的想法共舞。在午夜醒来，与灵魂独处，而无人知晓。你现在不需要睡眠，你可以放弃它。

    为了和你心爱的人独处，你还愿意放弃什么？

    不要以为这一切都是累赘，想想这一切都是极具吸引力的。

    特里斯舛·项狄的装扮

    同时，试着把你的创造力展示给你自己看，就好像你是性感的，就好像你是值得花时间的人 。我一直很喜欢劳伦斯·斯特恩（十八世纪英国散文家、小说家和城镇的一般人）写的《特里斯舛·项狄传》这本小说。在小说中，特里斯舛展现出我所见过的治疗写作障碍的奇妙疗法——穿上最华丽的礼服，表现出高贵气质，因为他让精彩的行为引导围绕自己，从而吸引思想和灵感来到他身旁。

    具体来说，当特里斯舛感到自己“愚蠢”和堵塞时，或是当他的想法“变得沉重，穿过他的笔发生粘滞”时，他声称自己会这么做。他不会坐在那里，绝望地盯着空荡荡的页面，而是从椅子上蹦下来，拿一把新剃须刀，给自己刮一个干净利落的脸（“我不知道荷马写作怎么会蓄出那么长的胡须。”）。在那之后，他会进行这种精心的改造:“换上精致的衬衫，穿上更好的外套，拿来最近的假发，把黄水晶戒指戴在手指上；总之，以我最时尚的方式，从头到脚装扮一番。”

    特里斯舛这样打扮得漂漂亮亮，在房间里神气地踱来踱去，极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创造力得到满足——每一寸看上去都像一个时髦的追求者和自信的家伙。这是一个迷人的技巧，但最重要的是，它确实奏效了。正如他解释的那样：“一个人即便不穿衣服，他的思想也会马上给他披上一件外套；如果他穿得像个绅士，那么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会出现在他的想象中。”

    我建议你在家里试试这个技巧。

    当我感到特别懒散和无用的时候，当我觉得我的创造力在躲避我的时候，我也这样去做。我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坚定地说，“为什么创造力不能躲着你呢，吉尔伯特，看看你自己！”

    然后我打理自己。我把那讨厌的发束从我油腻的头发里拿出。我脱下那陈旧的睡衣，洗个澡。我剃须——不是胡须，但至少是我的脚。我穿上一些体面的衣服。我刷牙，我洗脸。我涂口红——我之前从未涂过口红。我清理杂乱的书桌，打开窗户，甚至点亮一支香薰蜡烛。看在上帝的份上，我甚至可以喷香水。我甚至都不喷香水出去吃饭，但我会用香水来诱惑我的创造力回到我的身边。（可可·香奈儿：“一个不喷香水的女人是没有未来的。”）

    我总是试图提醒自己，我和我的创造力有暧昧关系，我努力向别人展示自己的灵感，就像你可能想要和别人有一段恋情——不像一个人因为完全放弃了，一周都穿着她丈夫的家居服窝在家里。我从头到脚把自己整理一番。（“从一端到另一端”用特里斯舛·项狄的话说）然后再回到我的任务上，每次都管用。老实说，如果我有一顶像特里斯舛·项狄一样的十八世纪新假发，我有时也会戴上它。

    “假装直到你成功”才是诀窍。

    “为你想写的小说着装”是另一种说法。

    诱惑创造力，它总是会回到你身旁，就像乌鸦被一个闪闪发光的旋转物迷住了一样。

    高跟鞋恐惧

    我曾经爱上一个有天赋的年轻人——我认为他是一个比我更有才华的作家——在他20多岁的时候，他决定不再费心去当作家，因为作品出现在书页上从来没有像在他脑海中展现的那样精彩。他觉得这太令人沮丧了。他不想玷污他头脑中耀眼的想法，通过把它笨拙的复制到纸上。

    当我为了我笨拙、令人失望的短篇小说而拼命工作时，这位才华横溢的年轻人拒绝写一个字。他甚至试图让我感到羞愧，因为我试图写: 可怕的结果难道没有让我痛苦或冒犯我吗？他具有一种更原始的艺术洞察力，这寓意着，暴露在不完美中——甚至是他自己的——也会伤害他的灵魂。他觉得，如果这本书不可能是一本伟大的书，那么他的选择就是不写书。

    他说:“我宁愿做一个漂亮的失败者，也不愿做一个有缺陷的成功者。”

    讲真的，我不会。

    他放下他的工具，而不是他完美无瑕的理想，这悲剧艺术家的形象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浪漫可言。我不认为这条道路是英雄式的。我认为，即便客观上你在比赛中失了一局，但能继续参加比赛，远比因为你的敏感而放弃参加比赛要荣耀得多。但是为了继续坚持下去，你必须放弃你对完美的幻想。

    让我们来谈一谈关于完美的问题。

    美国伟大的小说家罗伯特·斯通曾开玩笑说，他拥有作家所能想象到的两种最坏的品质：他懒惰，他还是一个完美主义者。事实上，这些是麻木和痛苦的基本要素。如果你想过一种满足的创造性生活，你不需要去培养任何一种特质，相信我。你要做的恰恰相反：你必须学会如何成为一个有纪律的笨蛋，就像阿甘。

    从忘记完美开始。我们没有时间去追求完美。无论如何，完美是无法实现的:它是一个神话，一个陷阱，一个仓鼠轮子，会让你走向死亡。作家雷贝嘉·索尔尼说得很好:“我们中的许多人都相信完美，它会毁掉一切，因为完美不仅是美好的敌人;它也是现实、可能和有趣的敌人。”

    完美主义阻止人们完成工作，是的——但更糟糕的是，它经常阻碍人们开始工作。完美主义者常常提前决定，最终产品永远不会令人满意，所以他们甚至一开始就拒绝去尝试创新。

    然而，完美主义最邪恶的伎俩是伪装成一种美德。例如，在求职面试中，人们有时会宣传他们的完美主义，好像这是他们最大的卖点——而引以为傲，正是这东西阻碍了他们充分享受与创造性生活的充分接触。他们把完美主义像荣誉勋章一样佩戴，仿佛它象征着高雅的品位和精湛的标准。

    但我的看法不同。我认为完美主义只是一种高端的高级时装版的恐惧。我认为完美主义只不过是华丽的鞋子和貂皮大衣中的恐惧，假装是优雅的，实际上它只是被吓坏了。因为在那光鲜的外表下，完美主义不过是一种深沉的存在主义焦虑，一遍又一遍地说，“我不够好，我永远不够好。”完美主义对女人来说是一种特别邪恶的诱惑，我相信，她们的表现比男人更有标准。女性的声音和观点在今天的创意领域没有得到更广泛的体现，原因有很多。其中一些被排斥的原因是老式的厌女心理，但也确实如此——女性自身往往是阻碍自己参与的人。压制她们的想法，阻止她们的贡献，阻碍她们的领导和她们的才能。太多的女性似乎仍然认为自己根本不允许自己前进，直到她们和她们的工作都是完美无缺和无可挑剔的。与此同时，提出不完美的工作很少能阻止男性参与全球文化交流。只是说说而已。顺便说一下，我不认为这是对男人的批评。我喜欢男人的这一特点——他们荒谬的过度自信，他们随意决定的方式，“嗯，我有41%的资格能胜任这项工作，所以给我这份工作吧!”是的，有时候结果是荒谬和灾难性的，但有时候，奇怪的是，一个似乎还没有准备好完成任务的人，也不足以胜任这项工作的人，但通过信仰本身的狂野飞跃，某种程度上迅速增加了他的潜力。

    我只希望更多的女性愿意去冒同样的风险。

    但我看到太多的女性做了相反的事情。我看过太多才华横溢、天赋异禀的女性创造者说:“我有99.8%的能力胜任这项工作，但直到我掌握了最后一点才能之前，我都会克制自己，只是为了万无一失。”现在，我无法想象女性们有什么想法，她们必须是完美的，才能被爱或成功。(哈哈哈!只是开个玩笑!我完全可以想象得到:我们从社会传达给我们的每一个信息中得到它!谢谢，所有的人类历史!)但是我们女人必须自己打破这个习惯——我们是唯一能打破这个习惯的人。我们必须明白，追求完美主义是在浪费时间，因为没有什么是无可非议的。无论你花多少时间尝试去渲染完美无瑕的东西，总有人会发现它的缺点。（有些人仍然认为贝多芬的交响乐也有点，你知道，声音太大。）在某些时候，你真的只需要完成你的工作并把它释放出来——如果只是这样，你能够继续用一颗快乐而坚定的心去做其它的事情。正如NIKE的广告词：“JUST DO IT!”

    这就是整个观点。

    或者应该是。

    马可·奥勒留[马可·奥勒留（Marcus Aurelius Antoninus Augustus，公元121 年4月26日－180年3月17日），他是罗马帝国五贤帝时代最后一个皇帝，于161年至180年在位。马可·奥勒留是罗马帝国最伟大的皇帝之一。他不但是一个很有智慧的君主，同时也是一个很有造就的思想家，有以希腊文写成的著作《沉思录》传世。在整个西方文明之中，他也算是一个少见的贤君。]的箴言

    这本书的灵感来自于公元二世纪罗马皇帝马可·奥勒留的私人日记。睿智的哲学家国王从未想过他的沉思会被出版，但我们很感激他。我看到这个才华横溢的人，在两千多年前，努力保持他的创造力、勇敢和探索精神，这让我备受鼓舞。他的挫折和自我陶醉的声音令人惊讶如同当代所发（或许这恰恰是永恒的也是普遍的）。你可以听到他处理我们在生活中必须解决的所有问题:为什么我在这里?我被召唤去做什么?我怎样走自己的路?我怎样才能最好地活出自己的命运?

    我特别喜欢看马可·奥勒留为了重新开始写作而与他的完美主义作斗争，不管结果如何。 “按照自然的要求去做。” 他对自己写道，“赶紧行动——如果你有这样的想法——不要担心别人会不会称赞你。不要期待柏拉图的理想国；即使是最微小的进步，也要感到满足，并将其结果视为无关紧要。”

    请告诉我，我并不是唯一一个觉得它讨人喜欢、鼓舞人心的人，一个传奇的罗马哲学家不得不让自己放心，不当柏拉图没关系。

    真的，马可，没关系！

    只要持续工作。

    仅仅通过创造一些东西——任何东西——的行动，你可能会不经意间创造出辉煌、永恒或重要的作品。(就像马可?奥勒留用沉思所做的那样）。另一方面，你也可能不会。但是，如果你的使命是创造东西，那么你仍然需要做一些事情来发挥你最大的创造潜能，也为了保持理智。毕竟，拥有一个有创造力的头脑，就像养一只边境牧羊犬做宠物一样：它需要工作，否则就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给你的思想找一份工作，否则它就会自已找一份事来做，你可能不喜欢它创造的工作。(比如咬沙发，在客厅地板上挖洞，咬邮递员，等等)。我花了好多年的时间才明白这一点，事实上，如果我不积极地创造一些东西，那么我很可能正在积极地摧毁某些东西。(我自己，一段感情，或者我内心的平静)。

    我坚信我们都需要在生活中找到一些事情来阻止我们咬沙发。不管我们是否从事这个职业，我们都需要一种超越世俗、把我们带离社会既定和限制的角色(母亲、员工、邻居、兄弟、老板等) 的活动。我们都需要一些能帮助我们暂时忘掉自己的事情——暂时忘记我们的年龄、性别、社会经济背景、我们的职责、我们的失败以及我们所失去和搞砸的一切。我们需要一些能让我们远离自己的东西，以至于我们忘记吃饭，忘记如厕，忘记修剪草坪，忘记怨恨我们的敌人，忘记为我们的不安全感而烦恼。

    祈祷可以为我们做到这一点，社区服务可以做到，蜜月可以做到，锻炼可以做到，滥用药物也能做到(尽管会带来可怕的后果)，但富有创造力的生活也能做到这一点。也许创造力最大的仁慈是:通过一个短暂而神奇的符咒完全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它可以帮助我们暂时摆脱成为自己可怕的负担。最棒的是，在你的创意冒险结束时，你有一个纪念品——你做了一些东西，永久纪念你与灵感短暂但变革性的遭遇。

    这就是我的书对我的意义：我旅行的纪念品，在这段时间里，我(幸运地)设法逃离了我自己。

    人们对创造力根深蒂固的刻板印象是，它使人变得疯狂。我不同意：不表达创造力才会让人疯狂。(“如果你带出了你内在的东西，你所带来的将会拯救你；如果你不把你内在的东西带出来，你所未带出的将会毁灭你”。——多马福音。）那么，无论成功还是失败，都要提出你内心的想法。无论最终产品(你的纪念品)是垃圾还是黄金。不管评论家们是爱你还是恨你——或者评论家们从来没有听说过你，也许永远也不会听说过你。去做，不管人们理解还是不理解。

    它不一定是完美的，你也不必是柏拉图。

    这只是一种本能、一个实验和一个谜团，所以开始吧。

    从任何地方开始。最好是现在。

    如果灵感不经意地绊倒在你身上，就让它帮助你努力工作。

    努力工作，神志清醒。

    没人在想你

    很久以前，当我还处于不安定的二十几岁时，我遇到了一个聪明、独立、有创造力、有权势的女人，她七十多岁时给了我绝佳的人生智慧。

    她说：“我们都在二三十岁时努力追求完美，因为我们太担心别人会怎么看我们。然后我们进入了四五十岁，我们终于开始自由了，因为我们决定不去在乎别人对我们怎么看。但是，直到你六七十岁的时候，你才会完全自由，那时你终于意识到这个“解放”的真理——无论如何，没有人想过你。”

    他们不曾，他们没有，他们从来都不会。

    人们大多数只是在思考自己。人们没有时间担心你在做什么，或者你做得有多好，因为他们都沉浸在自己的戏剧中。人们的注意力可能会关注你一会儿（例如，如果你成功或失败，引人注目并被公开），但这种关注很快就会恢复到原来的状态——回到他们自己身上。当你起初觉得自己并不是别人的第一焦点时，你会感到孤独和恐惧，但在这个想法中也有一个很好的释放。你是自由的，因为每个人都忙着为自己操心，无暇顾及你。

    那就去做你想成为的人吧。

    做你想做的事。

    追求任何使你着迷，让你生活的东西。

    创造任何你想创造的东西——让它变得非常的不完美，因为很有可能没有人会注意到。

    这真是太棒了。

    完成胜于完美

    我之所以能够坚持完成我的第一部小说，唯一的原因是我允许它完全不完美。我强迫自己继续写下去，尽管我强烈反对我所生产的东西。那本书远未臻至完美，简直让我抓狂。我记得在我写小说的那几年里，我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竭力鼓起勇气，每天回到那本枯燥无味的手稿，尽管它很糟糕，我还是提醒自己这个誓言：“我从来没有向宇宙保证过我会成为一个伟大的作家，该死!我只是向宇宙保证我会成为一个作家!”

    在写第75页的时候，我差点停下来。这感觉太可怕了，无法继续下去，太令人尴尬。但是我推开了自己的羞耻，只是因为我拒绝将75页未完成的手稿留在书桌抽屉中就走向墓地。我不想成为那样的人。世界上充斥着太多未完成的手稿，我不想往那个无底洞里再添一个。所以不管我觉得我的工作有多糟糕，我必须坚持下去。

    我还记得我母亲常说的：“完成胜于完美。”

    在我成长的整个过程中，我一次次听到我母亲的那句简单的格言。这不是因为卡罗尔·吉尔伯特是个懒鬼。相反，她非常勤奋和高效——但最重要的是，她是务实的。毕竟，一天只有这么多时间。一年只有这么多的日子，一生只有这么多年岁。你竭尽所能，在合理的时间内尽可能地胜任，然后你就放手。从洗碗到包装圣诞礼物，我母亲的想法和乔治巴顿将军的想法非常一致: “现在执行的好计划比下周执行的完美计划更好。”

    或者，换句话说:现在写一部足够好的小说，比一部从未动笔的完美小说更好。

    我也认为我的母亲理解这种激进的观点——即仅仅完成就已是一个相当光荣的成就。更重要的是，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因为事情的真相是，大多数人没有完成事情！环顾四周，证据无处不在：人们没有完成。他们以最好的意图开始雄心勃勃的项目，但随后他们陷入了不安全感、怀疑和吹毛求疵的泥潭中……他们停止了。

    所以，如果你能完成某件事——仅仅完成它!——你已经走在队伍前面了，就在那儿。

    你可能希望你的工作是完美的；换句话说，我只是想把我的工作做完。

    赞美歪歪扭扭的房子

    我现在可以和你坐下来，一页一页地翻阅我的每一本书，然后告诉你它们有什么毛病。这对我们俩来说都将是一个非常无聊的下午，但我能做到。我可以向你展示我所选择的一切，而不是去修复、改变、改善或小题大做；我可以告诉你当我不知道如何更优雅地解决复杂的叙事难题时，我所采取的每一条捷径；我可以给你看被我杀死的角色，因为我不知道还能用他做什么；我可以和你们分析存在的逻辑漏洞；我可以让你知晓我如何用胶带和鞋带把这些内容捆绑在一起。

    不过，为了节省时间，我只举一个典型的例子。在我最近的小说《万物的签名》中，有一个不幸的不成熟的人物。她是极其不可能的（无论如何，我相信），她的出现只不过是剧情需要的一种方便。我心里明白——在我写她的时候——我没有很好地塑造这个角色，但我想不出怎样才能像我应做的那样，让她生活得更好。我希望能逃脱惩罚。有时你确实能侥幸逃脱。我希望没有人会注意到。但后来我把这本书给了一些早期的读者，当时这本书还是手稿，他们都指出了这个角色的问题。

    我考虑过试着去修理它。但是，如果我回过头去弥补一个角色付出了太多的努力，却得不到足够的回报，那该怎么办呢？一方面，修复这个角色需要在已经超过700页的手稿中添加额外的50或70页，而在某些时候，你真的必须向读者表示怜悯，并将此事做个了断。我也觉得这太冒险了。为了解决这个角色的问题，我将不得不把整部小说拆回到早期的章节，并重新开始，然后从根本上重建这个故事，我担心，我可能最终会毁掉一本已经完成并且已经足够好的书。这就像一个木匠拆掉一个已经完工的房子，完全重新开始，因为他注意到在建筑工程的收尾阶段，地基偏离了几英寸。当然，在第二次建造的时候，地基可能会更直，但是初始结构的魅力可能已经被破坏了，而几个月的时间也被浪费了。

    我决定不做这件事。

    简而言之，我不知疲倦地为这部小说工作了四年，付出了巨大的努力、爱和信念，基本上我喜欢它的样子。是的，有一些歪斜，但是墙壁基本上是结实的，屋顶很坚固，窗户也敞亮，总之，我并不完全介意住在歪斜的房子里。（我从小在一个歪歪扭扭的房子里长大，它们并不是那么糟糕的地方。）我觉得我的小说是一个有趣的成品——也许更有趣的是它有点古怪的角度——所以我让它如此。

    你知道当我把那本不完美的书发布到世界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

    并不多。

    地球仍在它的轴上。河流没有倒流。鸟儿没有从空中掉下来。我得到了一些好评，一些差评，一些无关紧要的评论。有些人喜欢《万物的签名》，有些人则不喜欢。有一天，一个水管工修理我的厨房，他注意到桌子上的那一本书，说:“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女士，那本书卖不出去——没有那个书名的话。”有些人希望小说能短一些，有些人则希望它更长。一些读者希望故事里有更多的狗，更少的自渎。一些评论家注意到那个性格不成熟的角色，但似乎没有人对她过分在意。

    总而言之：一时之间一群人对我的小说发表了一些看法，然后每个人都相继离开，因为人们很忙，他们有自己的生活要考虑。但我在写《万物的签名》时，有一个激动人心的理智和情感的体验——这种创造性冒险的益处是我要永远保持下去的。我这四年的生活过得非常好。当我写完那部小说的时候，它并不完美，但我仍然觉得这是我写过的最好的作品，我相信我是一个比我刚开始写小说时要好得多的作家。我不会为任何事情交换一分钟的时间。

    但现在工作已经完成了，是时候让我把注意力转移到新事物上了——总有一天，它会释放得足够好。这就是我一直以来所做的，这就是我将继续做下去的，只要我能做到。

    因为那是我的人民的圣歌。

    因为这是训练有素的顽笨之歌。

    成功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努力工作和勤勉写作，我知道没有谁承诺这一切将会有所收获。

    我也知道，我可能不会得到我所希望的，我可能永远不会成为一个出版书的作家。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舒适地在艺术上获得成功。许多人都没有。虽然我一直相信魔法思维，但我也不是孩子了，我知道希望不会使它成为现实。天赋也不能使它如此。奉献也无法做到这一点。即使是令人惊讶的专业接触——在任何情况下，我都没有——可能也不会达成所望。

    创造性的生活比其他更世俗的追求更为奇特。通常的规则并不适用。在正常生活中，如果你擅长某件事并为之努力，你很可能会成功。在创造性的努力中，也许不是。或者你会暂时成功，然后再也不会成功。你可能会得到一个银盘的奖励，并为你铺好走向领奖台的红地毯。你可能会被崇拜一段时间，然后就不再流行。其他笨拙之人可能会取代你的位置，成为受宠之人。

    创意成功的守护神有时看起来像一个富有的、反复无常的老妇人，她住在遥远深山的一座巨大宅邸里，对谁能得到她的财富做出非常奇怪的决定。她有时会奖赏江湖郎中，却忽略了天才。她把那些一辈子忠心为她服务的人从她的遗嘱中删除，然后却把梅塞德斯奔驰汽车送给那个曾经为她割过草坪的可爱男孩。她改变了我们对事物的看法。我们试图揣摩她的动机，但它们仍然是神秘的。她从来没有必要向我们解释自己。简而言之，创意成功女神可能会出现在你面前，或者不会。那么，如果你不指望她，或者把你对个人幸福的定义加在她的怪念头上，那也许是最好的。

    也许最好重新考虑一下你对成功的定义。

    就我个人而言，我很早便决定把精力集中在工作上。这就是我衡量自己价值的方式。我知道传统的成功取决于三个因素：天赋、运气和纪律，我知道这三样东西中的两样永远不会在我的控制之下。遗传的随机性已经决定了我被分配了多少天赋，而命运的随机性则决定了我的运气。我唯一能控制的就是我的纪律。意识到这一点，似乎最好的办法就是起身工作。这是我手中唯一能打的牌，所以我玩得很努力。

    请注意，努力工作在创造力领域没有任何保证。(在创造力的王国里，什么都不能保证。) 但我忍不住认为，虔诚的纪律是最好的方法。做你喜欢做的事，认真而轻松地做。至少你会知道你已经尝试过，无论结果如何，你都走过了一条高尚的道路。

    我有一个朋友，一个有抱负的音乐家，有一天，她姐姐对她说，“如果你从这件事中一无所获，怎么办？如果你持续追求你的激情，但成功永不光顾，怎么办？那么，你是否会觉得浪费了你的一生？”

    我的朋友以同样的口吻回答：“如果你看不见我已经从这里得到了什么，那么我就永远无法向你解释清楚。”

    当爱来临的时候，无论如何你都要去做。

    JUST FOR LOVE,JUST DO IT.

    职业VS使命

    正是由于这些原因(困难，不可预测性)，我一直不鼓励人们将创造力当作职业转移，而我总是这样做——因为，除了极少数例外，创造性的领域会让人放弃职业。（如果你把“职业”定义为一种公平、可预见的方式为你提供经济上的支持，那么创意无疑是糟糕的职业，这是对职业相当合理的定义。)

    即使你在艺术领域的工作很成功，你的部分职业生涯也可能一直很糟糕。你可能不喜欢你的出版商，你的画廊老板，你的鼓手，或者你的摄影师。你可能会讨厌你的行程表，激进的粉丝，或者你的批评者。你可能不喜欢在面试中反复回答同样的问题。你可能会一直对自己不满，因为你总是无法实现自己的抱负。相信我，如果你想抱怨的话，你总能找到足够的理由去抱怨，即使是幸运之神在青睐你的时候。

    但是，如果你有爱、勇气和毅力，创造性的生活会是一项令人惊奇的使命。我认为，这可能是唯一一种保持理智来接近创造力的方法。因为没有人告诉过我们这会很容易，当我们说我们想要过有创意的生活时，不确定性就是我们与自己签订的合同。

    例如，如今每个人都在恐慌，担心互联网和数字技术正在改变创意世界的程度。每个人都担心艺术家们是否有工作和资金可以进入这个动荡的新时代。但请允许我指出，早在互联网和数字技术出现之前，艺术已然是一门糟糕的职业。没有人在1989年的时候对我说，“孩子，你知道钱在哪里吗？去写作！” 1889年或1789年的时候也没人这么说，即便在2089年也不会有人这么说。但是人们仍然会努力成为作家，因为他们热爱这项使命。人们将继续成为画家、雕塑家、音乐家、演员、诗人、导演、缝纫师、编织工、陶工、玻璃吹制工、金属工人、陶艺家、书法家、美甲师、木屐舞者，以及凯尔特竖琴师。在所有合理的建议下，人们会固执地继续尝试着去做一些令人愉快的事情，就像我们一直做的那样。

    有时这会是一条艰难的道路吗？当然。

    它是一种有趣的生活吗？兴许吧。

    与创造力相关的不可避免的困难和障碍会让你痛苦吗?这完全取决于你自己。

    麋鹿之音

    让我告诉你一个关于坚持和耐心的故事。

    在我二十岁出头的时候，我写了一篇名为《麋鹿之音》的短篇小说。这个故事是我在怀俄明州的农场当厨师时经历的。一天晚上，我和几个牛仔一起熬夜讲笑话，喝啤酒。这些人都是猎人，我们讨论了麋鹿的叫声——模仿公鹿求偶叫声的各种技巧，以吸引动物靠近。其中一个牛仔，汉克，承认他最近买了一盘录音带，记录了麋鹿狩猎史上最伟大的麋鹿叫声大师拉里·D·琼斯(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模仿的一些麋鹿叫声。

    出于某种原因——可能是啤酒——我认为这是我听过的最滑稽的事。我喜欢世界上有一个叫拉里·D·琼斯的人,他靠录制模仿麋鹿的求偶声来谋生，我很喜欢像我的朋友汉克这样的人，他买来这些磁带练习他们自己的麋鹿求偶叫声。我说服汉克去找拉里·D·琼斯的教学录音磁带，我让他一遍又一遍地为我播放，而我却笑得晕头转向。这不仅仅是麋鹿的叫声，我发现它是滑稽的（这是一种撕碎耳膜的尖锐声，仿若塑料泡沫相互摩擦产生的刺耳声）；我也很喜欢拉里·D·琼斯嗡嗡作响的声音，以及如何正确地做这件事。我发现整件事都是喜剧金。然后不知何故(再一次，啤酒可能起了作用)我认为汉克和我应该去试一试,在半夜提着音箱和拉里·D·琼斯的录音带跌跌撞撞走进树林,看看会发生什么。我们这样去做了。当我们穿过怀俄明州的山脉时，我们喝得酩酊大醉。汉克把音箱扛在肩上，把音量尽可能调高，而我却一直笑个不停，公鹿求偶的人造声音——穿插着拉里·D·琼斯的嗡嗡声——在我们周围响个不停。

    在那一刻，我们不可能与自然和谐相处，但无论如何，大自然还是发现了我们。突然，一阵雷鸣般的蹄声（我从来没有听到过真正的蹄声，太可怕了）然后是树枝的崩断，我见过的最大的麋鹿突然闯进了我们的空地，站在离我们只有几米远的月光下，喷着鼻息，用前蹄使劲刨着，狂怒地甩着它的鹿角：哪个竞争对手竟敢在我的地盘上吹响了求偶的号角？

    突然间，拉里·D·琼斯似乎不再那么滑稽了。

    从来没有哪两个人像汉克和我那样迅速地清醒过来。我们一直在开玩笑，但是这个六百多斤的野兽绝对不是在开玩笑。它准备开战。就好像我们一直在做一件无害的小插曲，却无意中召唤出了一个真正危险的灵魂。我们一直在捣乱那些不应该被破坏的力量，我们是不值得的。

    我在情急之下几乎是在麋鹿面前屈服、颤抖、乞求怜悯。汉克在情急之下是明智的——把那个大音箱扔得离我们越远越好，仿佛它就要引爆了（任何东西都能让我们远离把我们拖进这片真实森林的虚假声音）。我们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惊愕地凝视着那只麋鹿，它在不停地吹着冷气，拼命地寻找它的对手，撕扯着它脚下的泥土。当你看到上帝的面上，以为它是用来吓唬你的，可是，这个宏伟的动物正是以这种方式把我们吓坏了。

    当麋鹿最终离开时，我们慢慢地回到了牧场，感到卑微、颤抖、极度惊恐。在这个词的经典定义中，它是令人敬畏的。

    所以我写下了它。我没有精确讲述这个故事，但我想捕捉住那种感觉（“无知的人类被神圣的自然拜访惊吓得谦卑”），并用它作为写一些严肃而强烈的关于人类和自然的话题的基础。我想把这种激动人心的个人经历，用想象中的人物把它塑造进一篇短篇小说中。我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才把这个故事讲好——或者至少让它尽可能接近我的年龄和能力。当我写完这个故事的时候，我把它叫做《麋鹿之音》。然后我开始寄给杂志社，希望有人能发表它。我寄出《麋鹿之音》给一家悠久、著名的小说杂志《故事》，希冀它能够被发表。几十年来，我的许多文学英雄——契弗、考德威尔、塞林格、赫勒——都在那里发表过文章，我也想登上那些页面。几周后，拒绝信不可避免从邮局递给了我。但这是一封非常特殊的拒绝信。

    你必须明白，拒绝信的程度各不相同，它涵盖了“不”这个词的全部范围。这不仅是样板式的拒绝信，底部还潦草地写着一张个人便条，手写的笔迹，可能会说上一些有趣的事，但对我来说不是！能收到如此稀有的认可是一件令人振奋的事情，在我年轻的时候，我曾多次跑来跑去向朋友欢呼，“我刚收到了一封最令人惊讶的拒绝信!”

    这封特别的拒绝信来自于《故事》的主编洛伊斯·罗森塔尔本人。她的回答是深思熟虑和鼓舞人心的。罗森塔尔写道，她喜欢这个故事。她喜欢动物的故事胜过关于人的故事。然而，最终她觉得结局很短。因此，她不会发表它。但她祝我好运。

    对于一个从未发表过作品的作家来说，从主编本人那里被拒绝无疑更好!就像获得普利策奖一样。我感到欢欣鼓舞。这是迄今为止我收到过的最美妙的拒绝。然后，我做了我过去经常做的事情:我把那个被拒绝的短篇故事从信封里拿出来，寄到另一家杂志社，收集另一封拒绝信——也许是更好的一封。因为这就是你玩游戏的方式。勇往直前，永不退缩。

    几年过去了。我一直在我的日常工作和写作方面继续努力。我终于在另一本杂志上发表了一篇不同的短篇小说。因为运气好，我现在有了一个专业的文学经纪人。现在是我的经纪人莎拉把我的作品委托给出版商。（我再也不复印了，我的经纪人有她自己的复印机！）在我们相处几个月后，莎拉给我打电话报喜:我过去那个短篇小说《麋鹿之音》即将出版。

    “真是太好了！”我说，“是谁买的？”

    “《故事》杂志社。”她回答。“洛伊斯·罗森塔尔喜欢它。”

    奥耶。

    有趣。

    几天后，我和洛伊斯本人进行了一次电话交谈，她极其和蔼可亲。她告诉我她认为《麋鹿之音》是完美的，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发表它。

    “你甚至喜欢那个结局吗?”我问。

    “当然,”她说。“我喜欢那个结局。”

    当我们说话的时候，我手里拿着她几年前关于这个故事写的拒绝信。显然，她根本不记得曾经读过《麋鹿之音》。我没提出来。我很高兴她能接受我的创作，我不想显得无礼、刻薄或忘恩负义。但我确实很好奇，于是我问，“你喜欢我的故事什么地方？如果你不介意，请告诉我。”

    她说：“这太令人着迷了。感觉很神秘。让我想起了什么，但我无法确定到底是什么……”

    我知道最好不要说：“它让你想起了自己。”

    美丽的野兽

    那么，我们如何解读这个故事呢?

    愤世嫉俗的解释是：“这是一个明确的证据，表明世界是一个极度不公平的地方。”

    看看事实:洛伊斯·罗森塔尔不希望《麋鹿之声》被一个不知名的作者提交给她，但她确实想要，当它被一个著名的文学经纪人提交给她的时候。所以:不是你知道什么，而是你认识谁。天赋并无所取，人际关系就是一切，创造力的世界——像大千世界本身——是一个卑鄙和不公之地。

    如果你想这样认为的话，就去吧。

    但我并不这么看。相反，我把它看作是另一个大魔法的例子，又一个诙谐的例子。我把它看作是你绝不屈服的证明。不，并不总是意味着不，而那些坚持出现的人会发生奇迹般的命运转折。

    同时，试想一下洛伊斯·罗森塔尔在20世纪90年代初读了多少短篇小说。（我在杂志上看到过大量泥坑，毫无疑问用马尼拉信封堆砌成的塔高耸云端。）我们都认为我们的作品是原创性的，难以忘怀的，但一定是在一段时间之后，甚至是动物题材的故事。此外，我不知道洛伊斯第一次读《麋鹿之音》时的心情是怎样的。她可能在漫长的一天结束的时候读过这本书，或者是和同事吵架之后，或者在她开车去机场接一个她不希望看到的亲戚之前。我也不知道当她第二次阅读时，她的心情是怎样的。也许她刚从一个恢复性的假期回来。也许她刚刚收到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谁知道呢？我所知道的是，当洛伊斯·罗森塔尔第二次读我的短篇小说时，它在她的意识里回响，并向她歌唱。但这种回声是在她脑海里种下的，因为几年前我就把我的故事寄给了她。也因为我一直留在比赛中，即使在最初的拒绝之后。

    这件事也告诉我，这些人——那些站在我们梦想大门前的人——不是机器人，他们也是人。他们和我们一样。他们是反复无常和古怪的。他们每天都有点不同，就像你和我每天都有点不同。没有一个完美的模板可以预测什么会俘获一个人的想象力，或者在什么时候；你只需要在正确的时刻找到他们。但是正确的时刻是不可知的，所以你必须最大化你的机会。增大几率。让自己在顽强的欢呼声中不断前行，然后一遍又一遍地做……

    这种努力是值得的，因为当你最终达到时，这是最高层次的超凡脱俗的喜悦。因为这就是引导忠诚的创造性生活的感觉：你尝试、尝试，不断尝试，仍没有成功。但是你不断地尝试，不停地寻找，有时候，在最不期望的地方和时间，它终于出现了。与你建立了联系。不知何故，一切都聚集在一起。追求艺术有时会让你感觉像是在举行降神会，或者像你在夜晚呼唤一只四处徘徊的野兽。你所做的似乎是不可能的，甚至是愚蠢的，但是你听到了蹄子的轰鸣声，一些美丽的野兽冲进了林间空地，像你一直在寻找它一样急切地寻找着你。

    所以你必须不断尝试。你必须一直在那些黑暗的树林里呼唤你自己的魔法。你必须孜孜不倦、忠实地搜寻，希望有一天能体验与创造□□流的神圣碰撞——无论是第一次，或是再一次。

    因为当这一切来临之际，它是神奇的。当这一切结合在一起时，你唯一能做的就是鞠躬致敬，就像你被赋予了一个神圣的观众。

    因为你值得拥有。

    最终，如此

    许多年前，我的叔叔尼克去看著名的美国作家理查德·福特在华盛顿特区一家书店发表演讲，在读书环节之后的问答环节中，一位中年男观众站起来，说了这样的话：“福特先生，你和我有很多共同点。就像你一样，我一生都在写短故事和小说。你和我年龄相仿，背景相似，我们写的主题也相同。唯一不同的是，你已经成为一个著名的文学家，而我——尽管努力了几十年——仍从未出版过书。这令我很心碎。我的精神被所有的拒绝和失望压垮了。我想知道你是否有什么建议给我。但是，先生，无论你说什么，请不要只告诉我继续坚持下去，因为这是人们唯一告诉我要做的事情，而这只会让我感觉更糟。”

    当时，我不在那里。我也不认识理查德·福特。但通过我的叔叔了解到，他是一个好记者，福特回答说：“先生，我为你的失望感到难过。相信我，我绝不会仅仅告诉你坚持下去以此来侮辱你。在经历了这么多年的拒绝之后，我甚至无法想象听到这些话会多么令人沮丧。事实上，我会告诉你一些其他的事情——可能会让你大吃一惊的事情。我要告诉你放弃。”

    观众愣住了:这是一种什么样的鼓励?

    福特接着说:“我这样对你说，只是因为写作显然没有给你带来快乐。它只会给你带来痛苦。我们在地球上的时间是短暂的，应该好好享受。你应该把这个梦想抛在脑后，去寻找其它与你的生活有关的东西。旅行，培养新的爱好，花时间和家人朋友在一起，放松心情。但不要再写了，因为这显然会让你丧命。”

    长时间的沉默。

    然后，福特笑了笑补充道，似乎是想了想:“不过，我会这么说。如果你碰巧发现，在放下写作几年之后，你发现没有任何东西在你的生活中占据一席之地——没有什么能让你着迷，或者感动你，或者激励你达到写作曾经那样的程度……那么好吧，先生，恐怕你别无选择，只能继续坚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