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山

    声浪刮过崖头,带走山涧激起的水花。游集和苍鹰以频率极高的鸣叫提醒主人退开,一只本在低空飞行的鸟类躲闪不及,被星舰高速旋转的发动机吸入。

    血花暴开,星舰因此熄火。金属和地面相撞的尖锐声音使得还在陆家看管的狩猎场喂养异种的工作人员们惊慌失措,差点摔倒在地。

    陆平伤还未好,非要闹着要来这透透气。

    此刻他靠在围栏上想象了一下星舰碰上自己身处的观景台的场景,不由得麻了半边头皮。

    遇到事情不要慌,先借着终端的反光欣赏一下映出的帅气剪影,再理理头发。情绪稳定下来再拍个照,这样就不会因手抖而拍糊了。

    陆行的脸被瞬间膨胀弹出的气囊挤在外部可见的窗口上,他奋力睁开红肿的眼皮。就看到不远处高台上,一个兴灾乐祸的脑袋冲他们举起终端。

    饲养员小心贴近这块遭了大殃的人造草坪。

    星舰品质甚佳,连划痕都没出现,里面的人可就惨了……

    被膨胀的气囊压在各种物体的表面挤得鼻青脸肿——这算运气好的。

    皮肤擦伤,骨骼错位——这算运气差的。

    明明做的都是同样的避险动作。身子的一侧擦伤严重,另一侧则被挤到痛失知觉。姬煦点评自己:

    这是运气半好半不好的。

    有人拉开舱门,牵动早早被藏下的打击器。姬煦扬起头,看见白花花的气囊缓慢地膨胀,再膨胀。至极限时顶出裂纹。

    空气扰动,他感到脸上的绒毛正往反方向吹。

    碎屑同残片横飞。裸露在外的部分受到刺激,众人下意识收缩身体。胡乱翻动间,皮肉上裂开的创口带出血丝。

    几位肤色青黑的青年人等瞧起来恐怖,实际上威力不大的“白色炸蛋”渐渐分解落地。这才一拥而上地抢救伤员。他们也弄不懂这是什么,只觉得能被这小东西伤成这样的“精英们”又矫情又脆。

    站起后世界都仿佛在旋转,汗水混着血水将头发粘在眉尾。四肢像被灌了铅一样沉重,陆行目送受伤轻重不一的人们远去,这才被一个子低矮的仆从扶下。

    他岔着气道:“叫老爷子来!”

    隔着一段距离的陆平读出了亲哥的唇语,屁颠屁颠跑走。迈出几步后猛然想起:用终端通话就行了,哪里需要亲自去说……

    甚至不用他亲手发去通讯,贴身看管他的保镖早就上报了情况。

    平日不惹事,一惹就惹个大的。砸到别的地方确实该由上头赔钱,但能在主星落脚的人非富即贵。得罪他人不如去得罪自家老父亲。

    好歹是亲生的,总不至于被打死。要是换成别人可就不一定了。

    陆平笑不出来,这道理还是一个超级无敌小心眼的“贵人”教给他的。

    从那天起他发誓再也不做熊孩子!

    陆家上下也觉得小少爷没出息没关系,有气息就已经很棒啦。

    陆行低头给自己顺气,随意晃了晃手。拧眉“啧”了一声:“来几个人,把货舱里的实验体送去隔壁研究基地。伤得太重的就地喂狗,省得花心思去救。”

    话堵在嗓子眼儿,陆平顿了几秒后还是鼓足勇气问他哥:“有好货吗?”他兴奋地上前用手比划:“听说初代基地培育的实验体个顶个的猛!”

    “睁大你的小眼睛慢慢看。”

    陆行堆开他,又与寸步不离地跟着陆平的保镖对上眼:“盯紧点,别再生事。”

    。

    “小叔。”

    真是久违的称呼,姬煦想。

    思绪如细纱渐次从漏斗中漏下,房间明亮的很,灯都快同天花板融在一块了。肌肉酸痛无力。他在第一时间活动双腿,却在感知到鳞片与绵被的磨擦时顿住。

    出声的人路过各种管线和监测仪走至床头,帮他掖好挣开的被子。阴影挡住刺眼的光线,沉稳的女声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看到你变成这副样子,多少有些不适应。”

    塞吉娅刚在军事部过了遍接任流程,一身军装还来不及换成常服。五官精致凌历。短发梳得一丝不苟。

    帝国的公主,也是它的下一任君王。

    姬煦撑起身体,手心在被单上压出一圈涟漪。他在塞吉娅身后探出的众多敌视目光下干笑道:“看到你变成这副样子,小叔很欣慰。”

    “长大了,再也不是是以前那个爱哭的小女孩啰。”

    塞吉娅没理会他的打趣,只是公事公办地说:“即刻启程,你就在路上整理措辞吧。”她让开一步,露出空荡的门框。

    其他人负手而立,视线略斜——没有来帮忙的意思。

    “等等……”豫星的声音自门外响起,紧随而来的是轮子“骨碌碌”的响声。他谢过把门拉到底的塞吉娅,将差点卡住的轮椅推入。匆忙间毛绒帽子向前歪去,勾着眼镜一同掉落。

    这并不影响他的行动。对于不近视的人来说,佩戴眼镜仅具有修饰作用。

    姬煦歪头打量,心道这孩子打小就机灵!不像某个家伙尽给他找事。他正绽开笑容,晃眼间瞥见豫星零乱的头发上沾着点点雪花。

    看来陛下心情不好,启动了巨烧钱的造雪机。

    抢来的钱,呸!继承下来的钱就不算钱了吗?

    原先定好给常年恒温的主星一年开两次,意思意思就够了。结果这人一不高兴就乱开,最纯恨的那天硬是等六个小时的定时到后生生再续了两次!

    也不知是想气死谁。

    姬煦抓牢被子挪入轮椅座垫。尾巴不长,被包得严严实实。他无视“重度肥胖症患者专用(400斤及以上)”的字样,团起下半身。垂首操作右侧扶手上的面板。

    轮椅挑衅般的转过半个圆圈,载着上面的人急驰而去。豫星把不离手,还来不及反应,就被轮椅带出老远老远。

    塞吉娅望着消失在转角的两道人影,勾起嘴角,几不可闻地说:“祝你好运。”

    特来协助的下属只见她上下唇碰了碰。其中一位拾起豫星落在地板上的东西,其他人站在原地听候下文。

    “不必管他们,先去同研究院对接。”尽管塞吉娅如此要求,还是有一人握拳紧绷,走向与众人不同的方向。

    离队时男人吊儿郎当地冲她敬了个礼,却没有任何解释。

    寒风刮过,主道上的树木很快盖了一身白。雪花落进眼睛,融化成水糊在角膜。豫星呼出口白气,声音消融在雪中:“早知道就戴那个坏掉的眼镜了,跟在我们身后的那人不是她。”

    他松开手为姬煦挡雪,轮子自行转动,向着既定的目标前进。

    每一片雪花都轻柔地盘旋着落下,掩理了断枝和枯叶,苔花与新芽。

    再被忙着欣赏,忙着张罗的行人践踏。由鞋底升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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