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荡周还未结束,去往帝都核心的路上难免会遇上几位行色匆匆的路人,一个小孩躲在巷子深处,颇为感同身受地望着轮椅在雪地上留下的两行滚痕。
管家模样的人推着他过来打招呼,小孩在华贵衣裳的口袋里翻翻找找,虔诚地捧出一个指头大的金苹果。
他接过管家递来的手巾,擦净其上的指纹。被吐息间带出的氤氲雾气模糊了面容。
“祝哥哥早日康复!”
豫星准备好的围巾怡好能包住三分之二的脸,姬煦只看清了小孩胸前的家纹图案。没有多作解释,他接下了这份好意。
在节日互送这种金苹果一直是此地的传统,大多只在贵族孩童间出现。为了增添刺激往往“真假参半”,负责准备的家长们心里门儿清。不知底细孩子们则会在规定的数量范围内与他人互换这些苹果,于节未时积在一起重铸。
留下的真金越多,说明这个孩子遇上了越多愿意为他分辨真伪的同伴。
不过也有孩子会牺牲一次交换的机会,将金苹果单方面送与路人,这则代表更为美好的祝愿。
空间压缩,尾随他们的人也不打算隐藏身形。霍普趁小孩远去后主动追上:“时况特殊,宫门现由Al辅助驻守,陛下命我为你们带路。”
姬煦状似无意道:“之前随进随出惯了,难得需要人带。”
霍普为难道:“这不是大家都放假吗……”
附近的雪尘被旋风卷到天上,豫星手心结了一层薄霜。
无论AI或是人工通道,拥有通行许可的人都不会受阻。
若是未持有通行许可的人被召入内——连出来的资格都没有。在某些极端情况下,甚至用不着离开了。
发丝上的雪花被吹落,再不停留。姬煦有些遗憾,但也能接受自己的结局。“狡免死,走狗烹”是一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也是一句。
被迫站上这舞台,剧本由别人写就。而他仅负责套上光鲜亮丽的壳子,展示温驯谦和的姿态,成为一个阶级的代言者。
换得片刻的资源与权力——而后在无声无息间退下。
这是戏幕升起前签定的合约。
既然引路人说的是“你们”,豫星便无视掉姬煦对他使的任何眼色与手势。他的手虚搭在把手上,眸底闪起难以掩饰的倔强。
直觉告诉霍普,这个黄毛小子也与此事有着关联。不过把人带到就行了,有些事轮不到他多想。
花香间杂着腐败的味道。每次来时供坛上的投影都穿着具有浓浓拼接感的新装。祂的意识脱胎于程序,面貌、衣裳、心灵、思想却样样离不开数据库的支持。
今天祂降下德尔斐的神谕,明日又用塞壬的歌声蛊惑人心。众生还不知道他们的王被这团AI尸块骗得团团转。王却打算召告天下将有新的神明诞生。
人对自己的造物总有一种过于盲目的自信。更别提一个“半路出家”,暴力推进科技树的野蛮人。
外边冰天雪地,皇宫里倒是鸟语花香。
帝王一但萌生暴戾恣睢的苗头,就一发不可收拾。
尽管懿祈有认真学着如何去治理星际,他面孔上的傲慢和偏狭仍在不断加剧。
地位日隆,无论何种关系都不再平等。在对庇护的臣民表达温情时,也会避无可避地产生优越之惑。
怎样才能使这种支配变得易于接受?清丈土地,从严治政,这些行为很难解释为残忍抑或虐待,甚至恰恰是出于“爱民”的名义。
可惜有太多人不服管教。
。
“陛下已经决意清除祸患。”
“请猜出我们会用哪一种方法处决您。”
“如果您猜对了,我就先给您个痛快再下手。”
“如果您猜错了,我就活生生取下您的部件。”
“我是此世真正的神灵,承诺必将遵守我的诺言。”
Al神明左掌向前伸出作邀清状,头顶的巨型头饰像是一根玉米棒,脖颈后方突出的造型颇似玉米叶子。
豫星震惊于这尸块神新的诡异表现。霍普却是早就料到般隐入祭坛边Al操纵的亲卫队里。
姬煦安置好沾上余温的轮椅,将绵被铺在坐垫上压实。蛇尾被人造阳光照出暖色偏光。
他游走到坛前略一行礼。
“您会将我的半身分离,用作……”
Al抢在话音结束前为他鼓掌:“恭喜答对!”
接着衪的右掌按着下巴一推——头便和身子完全分开,咯咯地接道:“用作“果实”的原料!”
“请吧。”头颅滚到姬煦面前。没在地表留下半点痕迹,祂的眉间却沾上了虚假的花瓣。
投影是摸不着的。但为表“敬意”,姬煦还是上前俯身装个样子。
霍普轻声说:“陛下早就定好了问题和答案。”
声音飘入豫星耳中,他冲动地拦在一人一头之间:“你们不能这样对他!”
头颅也算给面子,抬升了投影位置。到真像被姬煦捞了起来。衪用着与皇帝八分相似的脸斜睨着豫星,微露讥嘲:“对你也一样……谁都逃不过。”
失了眼镜,豫星目力所及处反而愈发清晰:亲卫们机械地回撤,附近黄棘梅加快摇曳地速度。太阳转过了几个度,建筑的影子变得曲折而悠长。
地在动!
他在感知到危机的第一秒拉着姬煦的手腕想跑,只恨不能一飞冲天。尸块神的头突然大张嘴巴咬上他胳膊,牙齿拨出时鲜血直流。
怎么可能!断线的血珠沿着伤口滑落,真实的痛感吓得豫星两腿发麻。
他爹的这不是没有实体的投影吗!!!
头颅触地反弹,按次减弱上下的频率。猛然又穿透豫星,严丝合缝地接上供坛处无头的躯体。
地盘的两面翻转,待周围的人机们再靠近时,花园深处只有一块空地。程序被主控篡改,它们眼中的一切都被合理化。
适应了颠倒的状态,姬煦在林立的罐体间搀扶起豫星。
大量具有极高基因可塑性的生物标本浸在浅绿溶液中,甚至能看清它们断口处的神经组织不住地抽动,皮肉一张一合间使浓稠养剂冒出几个不连贯的气泡。
“不给个痛快吗?”他问。
玄衣红发的帝王仅用背影冲着他们,手指动弄墙壁上栩栩如生的龙纹。平面的纹样筋骨分明,随后它跃出墙面转为立体投影盘上懿祈左肩,迷你的大小也不影响它的威严。
小龙的动作自然而充满力量,它弓起身子,尖牙上拉着红丝:“你答的是什么。”
“ 肢解啊”姬煦耸耸肩,会心笑道。
“猜对了还是猜错了?”
“对了。”小龙大大咧咧应道。
姬煦循循善诱:“按您的约定,应该怎么办?”
“啊!应该给个痛快。”小龙头上尖角狰狞,看似锋利无比的双爪陷入衣料里。
“您下一步想干什么?”姬煦不带半点慌乱地问。
“活体分离啊。”龙胀大一圈,眼中满是凶光。
“猜对了还是猜错了?”
重新过了几遍算法后,小龙滞住。再回答时有些卡壳:“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