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向和实际并不一致，祂的运行理念还需进一步修善。”

    制成一个完美的人工智能的路途上有多座无法轻易攀越的高峰。而这块弯曲的木料厌恶人们用绳墨来规范它，既然不肯消毁，就要充分抓住每一个改变的时机。

    “请准许我提供更好的选择。”姬煦欠身行礼，发梢扫过肩头垂直坠下，在封闭的地下室内无风自动。

    他的话总是这样委婉，似是真心实意，却如空中楼阁，无法落地生根。

    懿祈半转身子审视两人。暴露在光线下的脸上鼻梁高耸，眼窝深邃。浓密的眉毛勾勒出坚毅的轮廊。

    他们站在密室的两端，隔着无形的断崖相互对峙。

    姬煦保持弯腰的姿势不动，透过眼角斜瞥罐体的备注：驼头、鹿角、兔眼、牛耳、鱼鳞、蜃腹。

    还剩最后三样……

    豫星则是不转睛地盯着记入板上冷冰冰的文字，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转动：005、012都是被带走的上一期实验体，还有更多认不得的，连编号也无的生物素体。它们的精华部件浮在溶液中苟延残喘，身子不知去了何方。

    他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脸颊上的肌肉颤抖着，紧握成拳的双手已经有些发白。

    每一个被选中的实验体凭自己的实力走向了新的生活，兴高采烈的以为所经受的一切苦痛终于得到了回报。

    结果呢？人们仅仅是把它们当成成熟的，等待采摘的果实？

    “下一块拼图，下一份养料！”投影出的龙形跃起，周身生烟，腾云架雾般扑来。

    豫星只感到全身的力气被抽离。AI投影在他眼中无限神化，庞大而恐怖。他面容煞白，下意识用手交叉架在头前。

    小龙的吼叫声高涨：“我的鹰爪！”

    姬煦情急中抓起尾尖展示，差点失去平衡。语气仍是很平静：“两米的蛇身过于短了，小星的手尚留着旧疾。我们拥有太过明显的缺陷。”

    “况且各部件一直不能拼接成功的原因就是因为基因链的隔阂太大。导致不能相整合为一体。”

    “不过……”

    姬煦扭开身子，避免被一人一AI误伤。

    “初代基地的人往药剂中加入了新的物质，减轻了能量的对冲，这才误打误撞的有了拟态的功能。”他笑眼盈盈，微微向前倾起身子。

    帝王无动于衷地站在那里，声音单调且没有情感的起伏。

    “哦。”

    现场取出长褂内侧衣兜里的针剂，姬煦卷起衣袖，瞬间将其扎进动脉。

    拟态药剂霸道地在血管内穿梭。瞬间引爆了全身的神经。像是千万只蚂蚁啃噬着他的骨头，剧痛直冲上脑。蛇牙措不及防地刺穿他紧咬的下嘴唇。

    姬煦咽下满嘴的血腥味，在失控的边缘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的眼皮颤了一下，不动声色扯紧衣服遮到膝盖以上。

    “研究院叛逃人员墨提斯横尸荒野，而欲偷渡回初代基地的019在她身上寻到了一瓶金色液体和一本手记。”

    在小龙又一次凝成实体扒在豫星手臂上狠下功夫时，姬煦抓起祂的龙身扔在地上，光脚便往上踩！

    刹那间龙形投影AI碎成光点。祂重新在半空中变回玉米神的模样躲在懿祈身后恶劣叫道：“谁稀罕你那短尾巴，我只想把它上面的鳞一片片拔下来！”

    懿祈半眯的眸子瞬间睁开：“手记里写得什么？”

    姬煦无奈地摊开手：“不知道哇，他又没给我看。”

    眼看陛下将手比成倒立的尖塔——人们在聆听他人阐述观点时也常用这种手势。

    姬煦语焉不详道：“我回去后可以帮你问出来。”

    懿祈的唇线拉直，看上去明显不信。有些事情的做与不做都在一念之间，他在考虑要不要接这个递来的台阶。

    “保真哒！”见他的表情没有半点松动，姬煦的语气变得不太正经，他故意拉长语调说：“恋爱中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欺骗——”

    豫星慌乱地看着突然失去表情管理的陛下，涌起想要逃出星际的念头。这说的什么鬼话啊？

    玉米神脸色铁青，气急败坏地呐喊：“赶紧滚！！”

    密室翻转，把两人撅了出去。

    。

    贺靡舟只记得审讯室门前有条长长的走廊，铺着青白大理石瓷砖。无论多放轻步足踏地的力道，都会得到厚重的回声。

    众人各怀心事，脚步走得异常慢……声音堆叠，在走道上来回滚动。

    门打开，先是对上黑洞洞的枪口，再听见一个女人斩钉截铁地说：“不在这审。”

    他有些疑惑，手指轻轻拨动脉冲锁的链子，又看看身后逼近的士兵身影。之后茶里茶气道：“这边的人凶得很，还看不起人。姐姐你快带我走呗。”

    塞吉娅在被他胸口处大片的血花分了神，转眼间那人就用额头抵上她的枪：“我一定知无不言 ，言无不尽。”

    贺靡舟在她的眼中窥见一闪而过的同情，于是抓住机会挤出几滴眼泪：“很多事情不是我能选择的，我也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如果沉默必须变成一种具体的物质，那应该就是雪了。

    查克拄着拐杖立在门口，望着走入雪幕中的人跳脚。骂人的话都被北风灌回嘴里。

    大雪纷飞，将远处的世界遮盖在其帷幕下，十步之外皆为虚影。让贺靡舟感到无尽的自由与轻盈。

    一个半异种，放在主城的哪里都是格格不入。老鼠是不能上街的，就算在阴暗的角落里窝一辈子，也要时刻面对被消杀的危险。

    而在这样的雪雾里：孩童做起不被允许的搞笑动作，大人卸下伪装的神情。

    浑然不知有一只蝎尾怪物与他们擦肩而过。

    两人只管向前，塞吉娅闭口不言。贺靡舟乖巧地跟在她后头，由一片白走入另一片白。他试探地发问：“还要多久才能到呢？”

    身着军装的年轻女人没有回应，阳光洒在雪上，映衬出一地的金黄。每一步都带起一片雪的脆响，晶莹的冰晶渐渐变为液态。

    雾也散了，露出屹立在绵延群山间的宫殿，宽敞高大的大门外驻守着两对人马。白色外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贺靡舟抬眼看了几秒，很快又低下头去。将指节抵在唇边假意嗫嚅道：“真希望您也会在旁边听着，这样我的害怕会少些。”

    塞吉娅在合理的范围内给他提醒：“陛下单独在会客室等你，那里配备着级别极高的安保系统。不要做多余的事。”

    “之后……”塞吉娅沉吟片刻，觉得还是不说为好。

    门后的空间中，一个小白点由远及近。贺靡舟挺起身子，一双眼睛亮起光来，把坏心思都抛到脑后。

    待来人面容变得清晰起来时，他又把提起来的那股劲憋回去，丝毫不掩失落之感。

    霍普刷开通道，招呼道：“腿又没锁住，别给我在那磨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