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难得是一个好天气,这样阳光灼热的扑在脸上,竟让我有了几分活人的气息。”商陆慵懒的躺在窗边的软榻上。
玉溪正在收拾小姐出宫的东西,闻言有些难受:“奴才还记得公主进宫之前,常在府中爬树,疯跑。现在却多病缠身,您好久没出去了,我扶您走走吧。”
她摇头:“让人看到我这副瘸腿的模样,徒增诟病,身为公主,多有不雅。”
玉泉声音大大咧咧传来:“小舅舅那么厉害,打退了蛮子,想必定能找到世上最好的名医解了公主的毒。
玉溪想:“如果那样就好,公主再也不必仰人鼻息的活着,整天为毒发作提心吊胆。”
她声音柔声细语的说到:“莫要给小舅舅说我在宫里的情况,若是他问起来,你们就说锦衣玉食,一切都好。
免得徒增事端,至于与皇后的仇,我自己会去报。”
玉溪着急了:“公主脚上的银链子作何解释?”
“就说是我见好看,非要打的,毕竟皇后也一直也这么对外交代。”她风轻云淡的说。
没过多久,就传来了皇后传唤的消息。
“算你运气好,这个月的解药我给你,但是,你出宫后,什么不该说该有分寸。”皇后顿了顿
“否则我新得的让人生不如死的药,定要让你尝尝。”
商陆直勾勾地看着皇后回了个是字便出宫去了。
她走后,皇后摔了手边的茶具,怒骂道:“贱种生的小贱种,那宁死不屈的清高模样真是气煞我也,等她回来了,看我怎么收拾她。”
她的腿脚不便行走,一路被轿辇抬出,刚出宫就见弱冠之年的男子身骑骏马,头戴冠玉,剑眉星目,高大威武,俊朗非凡,后面跟着一众府兵迎接她。
她认出了正是小舅舅商远,字邵安,此刻难得见到亲人,她不顾礼节,欣喜的大喊:“小舅舅。”
小舅舅大喜,一串爽朗的笑声传来:“小乖乖,模样长得愈发标志了,活脱脱美的像天上的仙女。”
“小舅舅自小把我就捧得不知天高地厚,现在竟也还是这样。”
小舅舅把她从马车上抱下来,抱到骏马上同骑。
他本想拒绝,但是害怕被看出她脚受伤了,她就答应了共骑。
“小时候我就抱着你这样练马术,那时候我在演武场训练,你吵着闹着也要凑热闹,如今大了,竟也扭捏了。”舅舅说。
她温柔的笑了,笑容之下有几分怅惘和怀念:“十年了,我们都长大了啊。”
商远察觉到了她情绪不对,转移话题“小乖乖小时候就活像菩萨坐下的仙童,长大了更是楚楚动人。可惜你从不出宫,京城里那些捧着陆晴川的公子哥就是因为没见过小乖乖才鱼目混珠。”
陆晴川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小舅舅错了,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弛也。”
“小乖乖说的都对。”
她装作很不经意的问道:“听起来陆小姐如今过的不错?”
商远道:“你是想问陆大人过得怎么样吧?你十年未出宫,我带你去拜访他吧,见见你的生父。”
她思索了一下,若是让皇上知道了必然心存芥蒂,难免连累陆父,还是拒绝了:“我知道他过的不错就好了。”
到了将军府,这里曾是她祖父的军工换来的宅子,可惜祖父在她进宫前去世了,如今偌大的将军府只有她和商远两位主子。
“我回京后,将宅子重新修缮了一番,你身体虚弱,就住向南面那间最大的院子,采光极好,风景也好,离我院子近,有什么事我第一时间就能赶到。”商远细心的嘱咐。
她进了院子,看到院中养着名贵的花草,屋内更是有花梨木屏风,金丝楠打造的一整套家具,丝绸锦缎做的床褥,云锦做的的衣服。
她一件一件抚摸过去,这些东西有价无市,小舅舅为了搜集这些怕是废了不少心力。
桌上还有万花筒,夜明珠,各类珍珠,珊瑚。
商远解释道:“这些是我在外打仗时看到的奇珍异宝,想着你们女儿家喜欢就买了,顺手的事,你就扔着玩。”
“还有褥子那些,我知你皮肤娇嫩,小时候只要用的器具床褥不是最名贵的就会起红疹,所以有什么不满意我再找人换。”商远正说着看她没动静了,正要去看她的神色。
哪知,她突然扑到商远怀中,眼泪簌簌的掉个不停,话都说不出,叫了声小舅舅,只一个劲的哭。
商远手忙脚乱的给她擦掉眼泪,像小时候那样把她抱在怀里有节奏地拍着:“是不是在宫里有人欺负你了,告诉舅舅是谁,舅舅替你报仇。”
她哭的有些接不上气了,但也没说是谁欺负她了,只说了一句:“我想喝酒。”
商远只好依着她,取来了过去祖父藏得陈酿,天色已晚,两人就着月光,对坐在凉亭中,微微春风拂面,四周寂静无声。
商远见她那弱不禁风的样子,为她披上了他的衣服。
她拢了拢衣服,喝了口煮的温酒,缓缓开口:“没有受委屈,是想到物是人非,家破人亡,你被逼着去战场,撑起一整个将军府就难过。”
商远摆了摆手:“这是我的使命,我属于战场,也终归要和父亲一样战死沙场。”
她莞尔一笑:“我是不是太脆弱了,整日想着私情,不同小舅舅一般胸腔里满是家国和百姓。”
远赶忙说道:“你是小女娘,天塌下来,有男人顶着,脆弱又有何妨?”
她严肃起来:“小女娘也要同男人一样有担当,国建国之初的第三位帝王便是女子,我不仅要自己报仇,还要利用我公主的权力造福百姓。”
商远摸了摸她的头:“舅舅会助你一臂之力的。”
商远若有所思:“是皇后还是其他妃子皇子对你不好?”
她喜笑颜开:“嘻嘻,你猜啊。”
“小滑头,我看你就是来骗酒喝的。”
夜已深,喝了些酒,她陷入了酣睡中,好久没有这么安然入睡了。
翌日,被玉溪叫醒了,说是来了拜访的客人了。
走到前厅一看,是一位年方弱冠,长身玉立,面如冠玉的皎皎君子。
他五官轮廓分明,剑眉斜飞入鬓,墨发束于玉冠之下,眼眸深邃明亮。即是谦谦公子,又让人发觉性子中藏着野性和玩世不恭,含光敛芒。
互相行礼后,他玩笑般的开口:“公主在京城威名远扬,虽不出宫,然而飞扬跋扈,刁蛮任性的传闻人人皆知,今日一见,竟是一个温婉娴静,明眸皓齿的玉软花柔般的女子。”
商远介绍:“这位公子姓宋,字宥宁,宋家和陆家是世交,你小时候经常跟着他玩,他在边疆游历时我们是知交好友。”
她了然,难怪他看起来眼熟,原来曾是她的未婚夫,然而她进宫后贵妃退婚了,如今他成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的未婚夫了。
他目光似有深意,也是认出自己来了。
商远说:“宥宁曾师从神医鬼盐子,略通医术,让他给你把脉看看。
他摆手:“邵安兄抬举我了,我的半吊子水平只能瞧出症状,不会开药,说出师父老人家抹黑师门。”
她伸出手,蚕丝帕子盖在手腕上,愈发显得手腕纤细,她静静凝视着他专心把脉的样子。
他面色凝重:“中了一种七星草混合其他的毒药,此药会让人思维迟缓,浑身无力,头疼暴躁,似有虫子游走在身体里,得到解药便无事了。”
商远急了,抓住她手腕就问:“到底是谁?”
她垂眸不语,手腕上的劲越来越大,手腕都红了。
宋宥宁立即掰开商远的手,解了围“你个死脑筋,能给她下药的恐怕世上只有两个人,惹上一个都是掉脑袋的罪,你只知道问,岂不是在为难她。”
商远说:“你有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不说,一个人硬抗,这样吧,我们不回宫了,你随我去边疆驻军。”
她倔强回道:“不,我要亲自报仇。”
商远无奈,只得由着她,又说:“宥宁刚在春闱中取得头名的好成绩,他本家不在京城,如今暂住我们家,就快参加殿试了。”
晚上繁星满天,夜凉如水,氛围极好,她一个人偷偷喝了一坛酒,有些醉了,但是过去的那些忧伤都好像都涌上来了了。
她让侍女搭了梯子,爬上了屋顶,看着皎洁的月光,拿出了笛子,一曲断肠失魂,忧伤缠绵,有如困兽的呜咽,又如有如溺水之人在苦苦挣扎。
笛声婉转间,有一琴声相和,乐声渐渐不那么晦涩阴郁了,仿佛拨开乌云见了月光,乐声变得宁静平和,后来又变得情意绵绵,缠绵悱恻。
乐声骤然断了,她没有气力了,放下笛子,不拘小节的往房顶上一躺,望着月光内心短暂的放下仇恨了,宁静平和。
宋宥宁身着白衣,衣袂飘飘,跃至屋顶,同她躺下,安静的陪伴着她。
他转头看到她宁静的侧脸,很难想到她白天是倔强的模样,这个小姑娘,有什么难过总是在自己默默的抗。
他看着她如白瓷一般姣好的面庞,眼眸似盛了一汪清泉,内心泛起一阵涟漪。:“你有没有后悔?”
“什么?”商陆清澈的目光投射过来。
宋宥宁随意的问:“进宫后,贵妃让你我婚约作废,你后悔吗?”
商陆答非所问:“嘻嘻,难道不作废,你就甘心做一个没有实权的驸马?”退婚这件事明面上是贵妃在做,实际和的是宋宥宁的心意。
宋宥宁说:“你怎知我不愿意?”
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她突然开口,坦然的回答了刚才的问题:“曾教我的夫子告诉我莫要纠葛于爱恨情仇,况且我每天活下去都很累,没有了力气想那些后不后悔的问题。”
宋宥宁看着她被微风拂起的发丝,发呆了。
她看着他发呆的模样,没忍住调戏:“真是个俊俏的小郎君,我回宫后要像父皇请旨,娶你做我的驸马爷。”
他专心的看着她“没想到公主看着温温柔柔,端庄娴静,内心竟如此奔放。”
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这可是未来的状元郎,不能冒犯,立马找补:“我平时不这样的,今天喝酒喝多了,加上氛围太好,胡言乱语。”
他似无心的问:“皇上似乎很宠你。
她有些醉酒了,拉着他就说“我悄悄告诉你,皇上考究我的学问,让我提出治国理政策略,赐予有监国权力的印玺,我曾用那印玺在御书房批阅过奏折。
皇后不让我读书,但是有皇帝的旨意,虽然我没有和其他皇子公主一起在上书房读书,却有才高八斗,知周万物的当世大儒们给她做师傅,是独一份的殊荣。”
她继续说:“要不是我是后来被贵妃带进宫里的,我都以为自己是皇上亲生的了。”
宋宥宁听了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他好像想起了什么,说:“明天你妹妹的及笄宴,佑安有事去办,他让我照看你,你可跟紧我,否则被人欺负了我可不管。”
她张扬的回道:“我可飞扬跋扈了,谁敢招惹我,我灭他九族。”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最好是这样,而不是……”
他顿了顿:“而不是一只色厉内荏的纸老虎。”
她骄傲的扬了扬头:“当然,我可是尊贵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