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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自那场生日派对起,周笃行与戚屿陷入了冷战。

    若说是双向冷战,其实也不尽合适。戚屿始终温和淡漠,待人接物彬彬有礼又似远隔千里,微笑时唇角弧度迷人,漂亮的桃花眼中却一如寻常,了无半分笑意。只有周笃行彻底转入低气压,一天到晚外出见客户合作方乃至监管,就是不愿在公司多待,与戚屿多碰面。每日战役早会上,二人难免要打照面,周笃行的面色便冷硬如他腕上那块新表,加上嘴唇一抹伤,颇有冷面煞星之意。

    只是苦了两边助理,原本两位老板笑着聊几句就能解决的事,现在都得由助理记录,光是邮件抄送何许人都够挠破头。

    一日,戚屿的助理整理材料焦头烂额,轻声嘟囔了一句:“要是有个实习生帮忙就好了。”

    戚屿在不远处看分析报告,闻言身体一僵,微微抬起头。

    他眉头微蹙,回忆苍茫掠过浓黑的眼眸,低声问道:“还记得穆凌霄吗?”

    助理跟了戚屿许久,彼时虽经验尚少,还没挑起CEO助理的名头,但也在戚屿身边,对这位小公子有所印象。

    “记得,那时穆公子刚高中毕业,暑假来实习就是从助理做起,在公司里很受欢迎。”

    助理适时收口,本以为足以让老板忆起当年有实习生帮衬的宽裕日子,大手一挥多批几个人手,却见戚屿搁下手中钢笔,眉宇微绞,好看的薄唇抿紧,一副沉思的模样。

    片刻,他再开口,便是故意把话题转移开。

    “帮我约何旭下午时间。”戚屿转向显示器,一边吩咐助理,一边手指在键盘上轻敲,“让他去医院。”

    一行对话按下回车键,午后的阳光参差错落,正如约定,戚屿在医院国际部门口见到了等候多时的何旭。

    北京春日的阳光渐渐升温,空气渐趋干热,灼得戚屿的发丝似都透着些许明丽的浅金色。他从阳光直晒的车道步入医院檐廊之下,随即摘下墨镜,塞入外套前袋,眼梢微扬,对何旭展颜嬉笑。

    “抱歉,每次就诊都麻烦你。执业这么多年,我这样上医院叫律师陪同的客户,你大概也是第一回见。”

    何旭一身老派剪裁的暗色细纹西装,立在医院门前,脊柱笔挺如松。他随和笑了笑,从容答道:“你不是一般客户。”

    戚屿走过他身边,风衣边缘蹭过细纹西装的羊毛面料,不在意地笑了笑:“毕竟一般客户不会根据诊疗结果随时修改遗嘱。”

    何旭没伸手拦他,只是跟上戚屿的步伐。

    “你也该乐观一些。”

    戚屿没答,径直向科室走去。

    他没带助理,独自进去检查时,只有何旭等在科室门外。他进诊室前脱下外套交给何旭,见对方低眉顺目自然接过,不知为何,心中微拧,声调稍挑起。

    “大律师收费几万一小时,在这儿给我看衣服,我受宠若惊。”

    反倒是何旭微怔,抬眉望了他一眼,平素舌战群雄的口才竟也没多言语,只是将他的风衣捋平,更抱近了些。

    戚屿进去检查,再与医生谈了几句,已是几小时过去。

    他出诊室时,只见何旭靠在墙边,平常在外时刻被电话轰炸、手机信息发个不停的人,此刻安静半垂着头。许是医院里过于洁净的消毒水气息,他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安。

    趁他不注意,戚屿伸出指节,使坏勾了勾他的下巴。

    “回神。”

    何旭似在深思,骤然被打断后瑟缩一下,见是戚屿,倏然长舒一口气,继而握住他的衣袖。

    “还顺利吗?医生说是否有好转?你发现得早,病情都还可控......”

    戚屿浅笑,拍开何旭紧张收紧的手指:“所幸医学昌明。”

    何旭眉间仍锁紧:“那你还要......”

    “戚屿哥?”

    工作日下午的国际部院区鲜少有病人途经,走廊两侧的墙面镶着明亮反光的瓷砖,空气似都过分苍白而清洁,极致的安静将每一道细微的声音无限放大,回响,衬得那道熟悉的声音愈加扎耳。

    戚屿抬头,他的动作略有迟疑,带着少许不情愿,脖颈在走廊尽头窗棂洒入的日光下刻印出一条优美的弧线,仿佛一道落寞的剪影。

    光簇在他身侧稀疏漏过,令戚屿不得不眯起眼睛。

    “凌霄,你怎么在这里?”

    穆凌霄舔了舔唇珠,眉梢挑起:“陪人看病。这位是?”

    “何旭。”

    穆凌霄恍然大悟“哦”了一声,礼貌性伸出手掌:“何律,久仰。我是穆凌霄,刚回国创业,先前实习做过戚屿哥的助理。”

    何旭颔首握手,“令尊曾提起过。”

    穆凌霄浅淡的眸光微转,好奇道:“何律也是偶遇戚屿哥吗?”

    “他陪我看病。”戚屿朗声打断,眉间神色不明,抬起不久前划伤还裹着绷带的手掌,“外伤。”

    穆凌霄眸光微暗,若有所思:“我还以为......”

    他的话音随远处检查室内走出一人而打断。

    戚屿远远看去,那人很年轻,一头茂密的栗色小卷发,对医院内显然不甚熟悉,刚从检查室内出来便一阵四处张望寻人,待目光触及穆凌霄,便立即面露笑容,像天真纯净的一只小雀。

    那人小跳着走近,刚到身边,穆凌霄便亲昵地将人揽入怀中,脸上满是浓情蜜意。

    “介绍一下,这是我的伴侣Ethan。他是英籍华人,一直胃不太好,我陪他来开副药。”

    穆凌霄自然大方地将男孩向前推了些,向他介绍戚屿与何旭。只见那年轻男孩起先有些怯怯地打量着对面,待认出戚屿,眼中即刻露出不加掩饰的景仰之色。

    “戚总,天呐,您是我的偶像!您与周总的创业经历我翻来覆去读了许多遍,凌霄说他曾经跟着您实习,我当时还觉得他在开玩笑。不久前我们在瑞士日内瓦湖畔与您擦肩而过,我到那天晚上都激动得睡不着觉!”

    戚屿微笑的弧度很平,似是出乎意料得平静。

    “是么。”他回问,声音里没什么起伏,“你们在日内瓦做什么?”

    年轻男孩抢先一步回答,声音满溢甜蜜。

    “我们在那儿登记结婚。”

    戚屿的表情僵了一瞬。

    医院走廊明晃晃的灯光映照在他的视网膜中,如同温度过高的太阳黑子一般,顷刻间几乎将他灼伤。刹那之间,他感到有限晕眩,重心突然不稳,仅靠着何旭撑过来的手臂才能保持表面的镇定。

    脑海中是日内瓦湖呼啸的风,汹涌的浪,游船静悠航行,水鸟成双振翅扑入碧蓝的天,恍若融化入一片松软的云。

    那日,他在湖边独自彷徨,握着打算送给周笃行的表,像是触碰灼人的命运扳机。

    而却总有人如此幸运。

    唯独将他衬得形单影只,生命凋零。

    他沉沉望了一眼穆凌霄。

    “恭喜。”

    没等穆凌霄答复,他接了一句,似是夹杂了一声叹息。

    “你长大了。”

    -

    当晚,魏雪松结束一天工作,正收束日程,整理诊疗档案。他放了一支舒缓的音乐,将文件归档期间,忽然听见别墅楼下疾驰疾停的刹车声。

    半分钟后,底层传来一阵短促密集的门铃。

    ——深更半夜这个点,会这么肆无忌惮的,他想不到除了戚屿还会是谁。

    魏雪松无奈叹了口气,还是下楼开了门。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你这周的预约还早......”

    玄关暗灯自上而下倾泻如瀑,流水般的光束将戚屿本就鲜明的五官线条雕琢得更加强硬,透出肃杀之意。他半侧卡住魏雪松身位,夺路而过,一言不发将魏雪松落在身后,上楼走至咨询室。

    直至在咨询室靠背椅上坐下,他才稍放松警戒。魏雪松替他倒了杯水,他结果没喝,指间缓慢划过着玻璃杯纤细的竖纹。

    片刻,他缓缓开口。

    “我上周遇到穆凌霄了。”

    魏雪松眉心猝然皱起,“他回国了?”

    戚屿沉声,如自言自语:“今天下午也遇到了。何旭陪我去医院,而他出现在检查室门口,身旁是他的伴侣。”

    他哂笑一声,“讽刺么?他已经有伴侣了。就在我去日内瓦签订协议时,同一座城市,他们在雪山与湖的见证下登记结婚。”

    “雪松,下午听到这些,令我觉得无力而悲戚。”

    戚屿抬头,以一种极度温和柔软的神情望向魏雪松,目光柔和如水,恍若覆盖着万丈丝绸。

    “也许这就是生命。我已竭尽所能,余下的皆已无能为力。”

    “戚屿......”

    余下的话被迅疾打断:“不必安慰。我不是来接受咨询的,只是无人倾诉。我要说的尽于此。不用送了。”

    说罢,他毫无留恋地从椅中站起,提步便要离开。

    他一来一往,前后不过十几分钟,魏雪松替他心疼不已,原本手上收拾的东西一点没顾,以至于桌上仍然散着一整日翻看过的诊疗档案,颇为狼藉。

    戚屿起身时,目光便不经意扫过桌面仓促收起的文件。

    只见堆叠着的档案中有一份被抽出,正露出被反复翻阅碾得褶皱的边角,那露出的半角,足以让戚屿捕捉到来访者熟悉的姓名。

    他的脚步猝然停下。

    魏雪松正向外走,回头注意到戚屿的停顿,刚反应过来,正要制止,却为时已晚,戚屿已经抽出了那份诊疗档案。

    他用指尖捏着纸张,并未翻开,只是将扉页上“周笃行”三字朝向魏雪松。

    “雪松,我尊重你的职业,不会翻看。”戚屿的瞳仁近乎压成一线,咄咄紧逼如谈判场上的鹰隼,“但同时接诊我与他,是否有违心理医生的职业道德?”

    魏雪松见已无从掩饰,长叹一声。

    “你们彼此互为唯一的解药。”

    这却让戚屿一愣。

    他的气势松了些,半晌,他笑了一声,语气稍许和缓。

    “他今天来的么?”

    “下午。”

    ——正是同一个时间点,同一座偌大庞杂的城市,他们如两条平行线,分别因□□病痛与精神折磨而无序奔走,无声却暗含默契,奔向相反的远方。

    戚屿点了点头,似都在掌握:“嗯,我知道。”

    在魏雪松的错愕之中,他放下档案,从容阔步离开咨询室。

    -

    返程时戚屿已叫了司机候着,他上车时,只顾失神地向后座卧去。

    窗外都市神色匆忙的行人与车流在钢筋水泥构造的庞大桥梁高架之间向后闪身而去,霓虹色的射灯在黑夜中混成一片斑斓的色彩,戚屿轻轻阖上眼皮,指尖无意识地拉拽腕上的皮筋。

    皮筋一阵反弹,立刻便在手腕皮肤上刻下一道新的勒痕。

    若是细看,他的手腕已被新老痕迹染得如泼墨般青紫与赤红交错,煞是痛楚,却让戚屿生出一丝凌虐的快意。

    他还记得自己最初戴上皮筋,是近五年前。

    那时公司刚完成IPO,他时常高压工作至后半夜,紧接着母亲因急病去世,他生活沉郁又事业承压,唯一的任性只剩下留了一段时间长发。那段时间稀有的轻松回忆里,周笃行会在他靠近时卷起他的长发,鼻尖轻嗅,他们的气息与发丝交织在一处,似乎十分亲密无间。

    他们在那段时间确实曾毫无间隙。也是那阵,母亲病危消息传来时,他正与周笃行在同一个会上,他还在故作镇定,反倒是周笃行当即叫停会议,调度专机与他一同前往,当他在葬礼上因悼辞颤抖落泪时,包裹握紧他的手。

    但也是那一年,戚屿开始接受心理咨询。

    他不是脆弱胆怯的人,但周遭愈来愈多的嘈杂人声,资本市场明文规定的避嫌,字字皆如枷锁,将他们本就已经希望渺茫的情感钉死在十字架上。他不畏困苦,不畏人言,却不得不畏惧他们选择并深陷的游戏规则——他与周笃行,不被允许,不被看好,终将无以为继。

    那一年,他搬出了与周笃行共住的房子,开始采用皮筋厌恶疗法抑制严重的精神焦虑,直至不久后剪去长发,恍若戳破一个肥皂泡,抑或一声决绝的告别。

    但那枚皮筋就这么留在了手腕上,此后无数个绵长苦闷的日日夜夜,无数次不留情面地鞭笞着他。

    再之后,便是这疼痛入骨的胃癌。

    因这缘故,戚屿已极少喝酒。当晚,他却坐在了酒店吧台前。

    酒保面向财经新闻与科技媒体里的熟脸依然保持着职业素养,礼貌询问想喝什么,只见吧台前的顾客将风衣外套搭到椅边,薄针织衫的袖口挽起,线条流畅的小臂懒散地支着侧额,吊灯的粲然灯光映在他浓黑的瞳孔之中,似是已然迷醉。

    他接连点单,第一杯是金汤力,第二杯是马天尼,第三杯直接要了金酒。

    穆凌霄步入酒吧时,戚屿已换了支威士忌。

    他恰巧有朋友在同一间酒吧,给他拍了一张戚屿的背影,他随即赶来,到酒吧门边,拒绝了服务生上前引座,只是好整以暇倚在入口边沿,望向戚屿的位置。

    许是酒精让一向直觉敏锐的人也失去了决断,戚屿没有注意到他。从穆凌霄的角度望去,戚屿的眉骨鼻梁与下颌线条极度清晰,眼窝深邃,睫毛浓密卷翘,唇很薄,却因唇珠上翘的圆润弧度而带出几分肉感。

    如此骨相与五官,通常给人肆意而冷情的印象,此刻在酒吧幽雅的暖黄灯光下,却落下一身挥扫不去的沉郁。

    穆凌霄注视了他许久,神色沉凝,半晌,他拨出了周笃行的电话。

    对方接通,他特意换了轻浮的语调。

    “Hi,笃行哥。”

    电话另一端的声音低沉,仿佛雄狮的低吼:“没有屏蔽你的号码已经是我留有仁慈了。”

    “戚屿下午去了医院。”

    穆凌霄没有理会周笃行的不悦,继续说道:“何旭陪着,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上周我警告过你,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

    穆凌霄吐了吐舌:“那真遗憾,我们下午在医院遇见,现在又碰到了。你猜我在哪儿?”

    电话里隐约传来键盘声音,阵阵急促的连续敲击,想来是周笃行急令下属搜寻戚屿所在位置。

    穆凌霄侧倚着门沿,浅色的瞳孔望去,戚屿杯中的威士忌已喝得差不多,金黄色的酒液只剩下薄薄的底,虽未见他背影有半分弯折,却也比方才穆凌霄刚来时迷蒙了几分。

    穆凌霄紧紧盯着戚屿,嘴唇凑近手机收音。

    “他在喝酒。”

    电话另一侧气息猝然抿紧。

    “他在哪儿?”

    穆凌霄一瞬不瞬地望着戚屿,目光平直,隐约显出几丝担忧:“他在喝烈酒,而且喝了不少。”

    通话间,他切换到相机界面,焦距对准吧台边的戚屿,立即按下快门,发送给周笃行。

    照片送达的刹那,电话里原本急促的呼吸像是被黑洞吞噬,骤然寂静。

    “下午我在消化内科门口碰到他。他之前就胃不好,你清楚吗?”

    穆凌霄重新将手机贴近耳侧,停顿少许,语气里这才有了正经:“周笃行,出于对过去的愧疚,我劝你查到了就立刻过来。”

    “亲自过来。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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