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八点，秦宛州收到了顾晏清这些天以来的第一条回复。
【这周末家里有点事要处理，我下周末两天都有时间。】
【抱歉，前段日子在养病，家里人不许我用电子产品，凌晨刚拿到充电器，时间太晚，怕打扰你休息，所以现在才联系你。】
秦宛州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脸蛋肥嘟嘟的幼年期顾晏清哭着被苏晗没收手机的画面，“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挺不人道的，但她忍俊不禁。
然而苏晗今早六点便通知温不言，让她帮秦宛州提前收拾好行李，准备下周五进组。据温不言转达，苏晗亲自给秦宛州挑选了一部剧本，知名导演，顶级团队，去年最火仙侠小说改编的双女主电影，秦宛州饰演女一，女二人选暂未定下。
这个节骨眼临时通知，意味着这剧本多半是苏晗从别人手里抢来的，含金量非比寻常。
秦宛州刚刚才收到苏晗发来的电子剧本，所以她必须用接下来的所有时间熟悉人物。
“苏总说她最近比较忙，腾不出空跟进你这部电影的后续事宜，除开第一天纪姐没空，其余时间都会陪我们去拍摄场地。”温不言像在讲述一个恐怖故事，语气悲观又阴森，“全程陪护。”
“可纪姐以前也没陪我去过片场。”秦宛州内心也很抗拒。
“咖位不一样了，一般大佬后面都得跟点小喽啰。”温不言耸了耸肩。
之前秦宛州还是十八线演员时，同组的主演最夸张的带了四个助理，一个喂饭一个递水，还有两个捏肩捶腿，简直就像是在组内豪华度假游。
“往好了想，纪姐在圈子里也算老牌经纪人，好歹能给你撑撑场面。”温不言安慰秦宛州。
秦宛州不得已接受了这个事实。
她和顾晏清已经许久未见，这次要再错过，下次见面不知是何时。
“小温，我们前期拍摄场地在哪儿？”
“挺近的，苏州同里影视摄制基地，咱们之前过去。”
秦宛州第一部剧就在苏州拍摄，对那里再熟悉不过。
巧了么这不是。
【晏清，你想不想到片场看看？】
秦宛州火速打了一行字，发到她和顾晏清的聊天框。
【嗯，想。】
【那下周末我让助理去接你。】
“有没有人性啊，上海苏州一次性开个来回也大几个小时呢。”温不言小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她本来工作量就满，秦宛州干脆又给她加了层强度。
“小温，拜托。”秦宛州扯着温不言的一只袖管轻轻摇晃。
“知道了知道了，你别这样，我不习惯。”温不言最怕秦宛州撒娇，黏黏糊糊腻腻哒哒，晃得她心里发慌。
【不用麻烦，你发我地址，我打车过去。】
【晏清，这个地方……你可能得坐高铁。】
【可以，你空时发我位置。】
【如果很远的话，最好提前和我说一声，我订机票。】
顾晏清答应得爽快，问题考虑得也细致，根本不用秦宛州反复追问，也让温不言松了口气。
……
时间过得很快，下周五转瞬即至。
顾晏清的驾照资格还没恢复，于是在秦宛州给她发送准确地址后，她就定好了高铁商务座。
上海到苏州只需要短短的半个小时，屁股还没坐热就到了。
“顾医生！我在这！”温不言在接客口冲顾晏清猛挥手，小小的身影蹦了又蹦，生怕对方看不到。
顾晏清捂着脸走近她身边。
“顾医生，你不舒服吗？”温不言疑惑着看向她。
“没有，我们快走吧。”顾晏清将脸捂得更紧。
顾晏清本身就戴着墨镜口罩，傲人的头身比在旁人眼里宛如明星，温不言再这么一闹，周围人的目光纷纷投射到两人身上。
《七日雨林》播出后，知晓顾晏清的人明显增多，网上甚至还成立了小型粉丝会。
她想不通怎么会有人只因为一个慢帧镜头迷恋上自己。
今天车流量不大，两人走高速。
“顾医生，小雅最近在学校还好吗？”温不言和顾晏清闲聊。
“她很好学，每周小考在班里基本都排第一，只有一次生病请假，所以没参与排名。”顾晏清端坐在后排，坐姿略显拘谨。
“顾医生你不是校医吗？怎么对小雅的成绩这么清楚。”温不言眉眼含笑，话中有意。
“……恰好碰到她班主任，和我夸了夸她。”顾晏清轻咳清嗓。
这可不算她撒谎，小雅的成绩确实都是沈若岚主动和她汇报的，她只是每每多问几句，如此而已。
没错，就是这样。
“哦~”温不言故意拖了三秒长音，惹得顾晏清再次尴尬地捂住脸。
交通一路通畅，两人没多久就到了影视基地。
顾晏清放眼望去，目光所及处全是乌泱泱的人头，道具组人员辛勤地穿梭在人海中，仔细端详后将每件道具精确摆放在片场的各个位置，摄影组人员正将监视器等设备用复杂的线路连接，同时配合灯光师寻找最完美的打光角度。
人海茫茫中，顾晏清艰难寻觅到秦宛州的身影。
秦宛州正和拿着扩音喇叭的大导演进行初步沟通，两人之前没有合作，尚不清楚彼此间的默契度究竟如何。
这部电影的大导演于青松早十年前便专攻拍摄古装正剧类电影，如今观众叫得出名字的影帝影后起码有一半和他合作过，传闻只要当上他的主角，必然能够红极一时。他在这一题材领域中可以说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眼下这部仙侠剧也算是他对于个人舒适圈的第一次突破尝试。
“于导，我是秦宛州，很荣幸能参演您的这部电影。”秦宛州语气十分谦虚恭敬。
于青松轻抬眼皮，上下扫了秦宛州几眼，简单“嗯”了声。
他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永远戴个黑色鸭舌帽，身形偏胖，声音宛如古钟敲响一般，斑驳而厚重。
“我一定会努力饰演好这个角色，请您放心。”秦宛州见对方如此高冷，只能尴尬赔笑。
出名的导演脾气多有古怪，前有张佳誉爱怼媒体，后有于青松不爱搭理人，秦宛州已经见怪不怪了，况且她在同组演员里资历最小，就连饰演女四的演员作品都比她多出几部，她碰一脸灰也是正常不过的事。
怪就怪她红得太晚，秦宛州安慰自己。
“你的名字我有听过，张佳誉的‘干女儿’。”于青松先前开着扩音喇叭，现在也没关，“我先给你打个预防针，不管你是谁的亲戚，谁的朋友，谁的情人，都跟我没关系，如果你戏不好，我给你面子，你自己走。”
他说这话时漫不经心，彷佛料定了秦宛州在剧组呆不久。
这些话被扩音喇叭放大，精准传到现场每个人耳里。
“喂，你听见没，于导这意思是说秦宛州是张佳誉硬塞进来的？”
“不一定，你看于导后面说的，也可能是谁的情人呢？”
“对，张佳誉可没这么大本事帮人拿下于导的女一，于导压根不搭理她。”
旁人议论纷纷，秦宛州听后眉心紧皱。
张佳誉虽然出名，但毕竟不是资本，能吸引到的多是因利而来的趋炎附势之辈，像于青松这般量级，根本无需在乎张佳誉的想法感受。
那帮她拿到这个资源的人会是谁？
苏晗？
秦宛州并未因在于青松这碰壁而一蹶不振，又一一和副导演、制片人打了招呼，对方态度也很客气。
于青松这人尤其傲气，不乐意被人指导，所以这部电影没有监制。
“林导，请问出品人在哪儿？”秦宛州求助于林副导演，这位导演瞧着六十出头，面相和气，很好说话。
“小秦啊，你不用找她，她还没来呢。”林副导演无奈地笑笑，“我们这位出品人每天都睡到大中午，心情好了才来片场随便看看。”
出品人即投资方，一般不止一位，像张佳誉上次的电影就有三位出品人。
“那其他出品人呢？”秦宛州疑惑。
“没啦，这部剧就一出品人。”林副导演耸耸肩，“有钱能使鬼推磨。”
这部电影耗资最少也要九位数，加上林副导演嘴里描述的慵懒个性，秦宛州不由得好奇起来出品人的真实身份。
“宛州！”温不言逆着人流朝秦宛州身边走，顾晏清跟在她身后，脸仍然捂了个严实。
秦宛州闻声回头，第一眼看到戴着墨镜口罩的顾晏清，第二眼才看到挥舞着双手的，身材娇小的温不言。
“你来啦。”秦宛州也往两人方向走，两眼直直地盯着顾晏清，脸上笑意盈盈。
“嗯。”顾晏清努力压抑着久别重逢的喜悦。
她也很想秦宛州。
“这里没人偷拍，你放心。”秦宛州伸出两只手指，轻轻勾住顾晏清鼻梁上方的墨镜框，“我帮你摘了吧，室内本来就闷。”
今天天冷，秦宛州的指尖有些冰凉，有意无意地触碰到顾晏清鼻梁处的皮肤，挠得顾晏清心里发痒。
“我自己摘。”顾晏清干咳着后退半步，动作迅速地将墨镜和口罩摘下。
顾晏清久居医院晒不到太阳，面容缺了些血色，配上她今天穿的灰羊毛大衣与黑色系里衬，整个人瞧着更显苍白，很容易和病弱美人联想到一起。
“你好像瘦了。”顾晏清的大衣敞开着，秦宛州边说边替她扣上大衣的纽扣。
“没有称，应该是瘦了些。”顾晏清低垂着头，避免与秦宛州有任何近距离的眼神接触。
对方的呼吸太烫，轻易就能将她灼伤。
顾晏清的喉咙处微微滑动。
她的目光正对着秦宛州的脚背，薄如纸的皮肤下依稀能看出对方脚骨的轮廓，消瘦而狭长，没有一丝多余的肉，如同易碎的瓷器。
“你最近吃饭怎么样？”顾晏清不禁问。
“上镜胖十斤，我最近在减肥。”秦宛州扣上最后一颗纽扣，她知道顾晏清想说什么。
“你不能再瘦了。”顾晏清语气有些严厉。
“嗯。”秦宛州笑笑，“知道了。”
时隔多日，两人再次四目相对，眼中只容得下对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