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2012年7月

    我躺在家里的沙发上,旁边堆放的是初中用完要丢掉的书,电视里播放着《北京爱情故事》。

    正演到林夏因为得不到疯子的爱站在天台上要死要活地闹自杀,尖锐的声音在房间里立体环绕,我终于忍不住坐起来找遥控器。

    感谢聒噪的《北京爱情故事》,让我发现遥控器旁边静音的小灵通上正有一通来电。

    “黎望,中考排名出了!你全市排名36!能走统招生!”班主任老王兴奋的声音传来,把我震得吓了一跳,下意识把手机挪远。

    我们是老王带班的第一届学生,整个三年老王兢兢业业,毕业留言上给每个人都洋洋洒洒写了三大页。

    我们三中和隔壁八中竞争激烈,每年都为争几个进一高中的席位打得头破血流。一高中分给每个学校的名额是固定的,但是全市前五十名不占名额,直接走统一招生。简单来说就是,三中考进前五十的人越多,录取一高中的总人数就越多。

    上令下达,老王很把统招当回事。而作为她的得意门生,我承担起了班级振兴的伟大使命。

    “下午就可以来取分数单、报志愿了!你快来别磨蹭了。”

    我还一句话没说,老王就挂了电话。老王爱她的每一个学生,肯定要一个个电话打过去的,我在心里原谅她。

    报志愿对我来说就是走个过场,毕竟对我来说现在就可以开始考虑进了一高中要选文科还是理科。但我还是小心翼翼地把成绩单折叠好放进包里,后知后觉地感到有点激动。

    跟成绩没关系,只是因为我爸妈最近在吵架闹离婚。

    我心里琢磨,是不是看到我的成绩,我爸妈一高兴,就不会闹离婚了。肯定八九不离十,他俩十次吵架有九次都是教育理念不和,看到我学习不用他俩操心,他俩的矛盾可不就一下子迎刃而解了嘛。

    我打开小灵通,打算提前告诉他们俩这个好消息。

    黎震一直没接电话。我已经对联系不上黎震这件事习以为常,黎震现在在本市的一个县区当政委,每天开一个半小时车上班,开一个半小时车下班,有时候累了就直接住单位。

    他最引以为傲的从来不会是他的家庭,而是他毫无背景却一步步爬上去的工作。

    所以,工作永远是他放在第一位的事情,开会、汇报工作、走访,每一件事都可以成为他不接女儿电话的理由。

    我默默按掉电话,在通讯录里找到我妈的号码。

    我妈梁冰,本市有名的记者。如名所见的文采卓然、冰雪聪明,写出的报道被人民日报引用过,最近新录了专门宣传她的专访节目。

    那节目我偷偷看完了,我妈少见地坐在被采访位,主持人问她,“您这一生到目前,最骄傲的事情是什么?”

    她说,“我最骄傲的事情,与我的记者事业无关。那年我24岁,我当时怀着孕采外景,采到一半破了羊水...我被推进产房,当时撕心裂肺的疼,医生问我要不要剖腹产,我说不要,我要自己生,我一定要亲自感受女儿诞生的过程...”

    那个采访才五十分钟,我却看了三个多小时,我一遍遍地反复拉进度条,生怕遗漏了任何一个字。

    当时我想,我也许遗传了我爸妈地沉默,我们都是不会表达爱的人。所以我写了一封长长的信,我反思我的不懂事,责备我的任性。

    我趁着夜深偷偷溜进我妈的书房,想要把信夹在她常用的本子里。

    她的电脑还在亮着,屏幕上显示文档的编辑记录,名称就叫,“最骄傲的事情”问题答案。旁边批注着“最重要的问题,不能拘泥于新闻人的视角,要展现自己的另一种身份,引起观众共鸣。”

    我妈之前说过一句话,她说她永远会以全新的、未知的心情面对采访,因为那样才是真实的。准备过的东西,都是说给人听的,都有目的性。

    我把她的鼠标放回原处,临走前,把信塞进碎纸机。

    从那天开始,我对和梁冰女士单独接触有些抗拒。她可能有感受到,找我聊了一次,确保了我没有因为任何事情生气后匆匆忙忙地赶去饭局。临走前不忘夸我一句独立。

    但梁冰女士永远不会因为任何事情不接我的电话。所以小小犹豫了一下,我还是拨通了她的电话。

    无人接听。

    连着两个小时两个人的电话都无人接通,当我开始考虑要不要报警的时候,门被打开,黎震和梁冰一前一后走进来。

    我第一反应是生气,第二反应是期待。

    或许他们俩已经从老王那里知道了我的成绩,所以特意一起赶回来,一家人一起庆祝。

    虽然知道可能微妙,但我还是忍不住做起梦来。

    黎震看向我,脸上头一次浮现为难的表情。他打开公文包,从里面掏出一沓文件,每一份上面夹着只有梁冰会用的粉色夹子。

    “小望,爸爸妈妈离婚了。”

    我爸妈从我很小的时候就争吵不断,最严重的一次两个人早上拿着户口本和结婚证出去,无视只有七岁的我在身后哭的撕心裂肺,然后完封不动地拿着户口本和结婚证回来。

    后来我就不太在意他们俩吵架的事情,我初中同桌跟我说,吵是吵不离的,只有不吵的,那就是对彼此绝望了,那种的就没有回旋余地了。那叫什么,哀莫大于心死。

    黎震和梁冰这些年大吵没时间,小吵不断,我反而变态地觉得安心。

    试想,他们工作已经如此忙了,如果不是很爱彼此,怎么会把仅剩的时间再花费在无聊的吵架上?

    所以我一直坚定地认为,即使他们俩吵得再凶,还是会一前一后地回到家来。

    可是我还是等到了这样一句话,那一瞬,我想象了无数个画面。

    有像小时候苦苦哀求,大声哭闹的我;拍案而起大声质问的我;跑回学校删掉志愿信息大喊“我这书读的还有什么意义!”的我;甚至有跑到同桌家大骂她是骗子的我...

    黎震拿起桌上的水杯,在我的幻想里,这水杯已经砸在了他的头上。

    “小望...”梁冰脸上露出不忍的神情,伸手拉我。

    我躲开了,“我跟谁?”

    想象的情况都不可能发生,而我出乎他们意料地冷静。

    “跟我。”黎震放下手里的水杯。

    我诧异地看了一样梁冰,她的眼神有点躲闪。

    我不是没想过黎震和梁冰离婚的事情,但我总以为,我肯定是要跟梁冰。或者说,我曾经无比信任梁冰会拼尽全力地争夺我的抚养权,甚至不惜和黎震闹上法庭。

    我以为梁冰至少比黎震爱我得多,至少她表现出来的是这样。

    “好。”我站起身来,开始穿外套,“你们两个处理好,我今晚初中同学聚会。”

    梁冰跟过去,还想对我说什么,被黎震拉下,他摇了摇头,“八点半之前回家,手机保持畅通。”

    七月,风已经开始有些闷热,预示着夏天将至。

    我想起初二的时候一个作文题目,叫我们写理想。我坐在考场思忖片刻,提笔写下标题——“我为什么没有理想”。

    “感受不到爱的人,是无法找到理想的,因为首先,他感知不到自己的存在...”

    看着我因跑题而极低的作文分数,老王憋着一口气把我叫来办公室教训,“你看看你写的!明明文笔很好的一个姑娘,偏偏要特立独行,这下好了吧!而且你写这话,有因果关系吗?你就是为赋新词强说愁!”

    我不知道爱和理想有没有因果关系,但是在这个没有找到理想的年纪,我已经知道自己没有被爱着了。

    我靠在墙角,眼泪垂直掉在地上。

    突然有一双手揽过我的肩膀,我一转头,是一个染着蓝色头发,看着流里流气的男人。

    我这下才发现,我站在的这个墙角后身,就是黎震平时严格禁止我去的一家小型KTV。

    “妹妹,哭什么啊?跟哥哥们进去快活快活。”男人的手抚上我的下巴,把我往屋里拽。

    我吓得头脑一片空白,用力挣脱,却还是被扯着往屋里带。

    “你干嘛?!松手!”一个男生从巷子外冲进来,猛地推了一下男人。

    眼前的男生看起来很年轻,应该和我差不多年纪。他长着一双好看的眼睛,瞳孔是褐色的,闪烁着愤怒的光,但细密又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他好像也有一点紧张。他五官深邃,鼻梁很高,路灯照下来,一半脸被遮在阴影下。他身形挺拔,眉宇间气宇轩昂,虽然稚气未脱,但身高优势带来的震慑明显,蓝头发男人悻悻地松开手,小声咒骂了一句后跑走了。

    “你没事吧?”男生看我愣在原地,以为我被吓傻了,凑过来看我。

    我回过神儿来,想到自己哭得通红的眼睛,快步向小巷外走去,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小声嗫嚅了一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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