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课最是难捱。
文昔手抵着下巴昏睡了一整堂,老师视若无睹,已经习惯了她的不听劝。
是她自暴自弃,只要不妨碍其他同学,老师们睁一只眼闭一只就眼过了。
第二节课后,剩下两节都是自习课。
文昔睡足了,精神奕奕。
她甩着手里的钥匙圈,打算出去溜达溜达,碰碰运气。
单宁看她前面两节课睡得那么香,没敢打扰她,一个人出去也没劲,还被徐非闻盯着紧,憋的够呛。见文昔睡醒了,总算得了个空档,跟出去释放一下。
往楼梯那边走时候,碰见了接水回来的蒋冉,单宁直接把蒋冉拐来,三个人结伴成行。
路过高二一班门口,文昔特意留步驻足,朝里面张望一圈。
单宁和蒋冉于她背后默默地交换了眼神。
“他貌似不在。”单宁脖子都快抻成长颈鹿了,按人头数,也没见到那个小白脸,
文昔抬手敲了敲门,紧张安静的学习氛围被清脆的叩击声打破,前排的几个同学不耐烦地抬起头。
“打扰一下。请问,令乘阑同学去哪儿了?”
大家纷纷摇头又垂下头。
“……”
单宁跟人在酒吧拼酒时候都没怯场过,她从没来过一班,面对高压的学习气氛手足无措起来:“不是,好学生的班级,生存环境这么恐怖的吗?”
一个女生起身,信步缓缓地走到门口,随手在身后关上了门,隔绝室内外一静一动两个世界。
“找他什么事儿啊?”姚芊真双手环抱胸前,居高临下地蔑视文昔三人,口气不怎么友善,“有话快说,别耽误其他同学学习。”
闷了大半个下午,单宁正愁无处泻火呢,有人头铁伸脖子过来上赶着找呵斥,她跃跃欲试:“嘿!谁啊你?跟你说得着吗!”
姚芊真脸色冷了下来:“说不说得着呢,这里不是五班,你们想找人呢,人不在。慢走不送。”
看了眼站在最边上抱着暖水杯看戏的蒋冉,姚芊真不悦的表情挂脸。扭头手刚搭在班级门把手,背后传来幽幽地一声低语。
“倒也没多大不了的事,就是想见他。”文昔掂了掂钥匙圈,收入宽松的校服裤袋里。
姚天真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诞不经的奇谈怪论,再次转过来,难以置信地说:“这位同学,自己不爱学习,还骚扰别人,妨碍别人进步,不觉得可耻吗?”
“你嘴巴放干净点!”单宁冲前一步。
文昔抬手制止了她。
“有道理。”文昔点点头,稍作思索,“我和他之间,确实还需要磨合。”
姚芊真微微皱起眉头,眼中满是疑惑不解,目光紧紧盯着文昔那张纯洁无暇的脸,试图从她的只言片语捕捉到一丝丝线索,解读其中隐晦的含义。
未及她等到一句确切的解读,那位她视作情敌的女生忽然睫毛轻颤。凝霜般的目光如利刃刺穿凝滞的空气,寒意顺着走廊蔓延开,将整个空间笼罩,光线骤然失温,在她眼底投下浓重的一片阴影。
接着,姚芊真就听到一声冰冷的警告,直直刺入耳中。
“轮不到外人插嘴。”
说完,文昔失了耐心,双手插兜转头,打算回班。
这才对味。
单宁白了眼吃瘪的姚芊真,气势跟着高涨了三分。
“小魔王”文昔面对冷嘲热讽的挑衅什么时候心慈手软过。
方才姚芊真颐指气使的模样,都快给单宁气笑了。
单宁附在已然恢复平常淡然情绪的文昔耳旁,故意说给所有人听:“我看她八成也是喜欢那小子,跟你拿乔呢。”
“这位同学,请你说话放尊重些!”姚芊真涨红了脸,声调不自然地拔高些。
好在这一方天地,只有她们四个人,班级门也是被姚芊真关的紧闭,饶是如此,她还是觉得面上烧的热烈。
可是真得服气,怎么一个两个的都爱拿她的心事当话把儿!
“哈?”还敢先发制人,单宁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冲到了姚芊真眼前,揪住她的校服外襟,“少给我阴阳怪气。你这种人前装得楚楚可怜,背后小动作不断惯会扮演受害者的女生,呸,令人作呕!我见得多了,揍得也多!要不要试试我的拳头!”
单宁动作迅捷,蒋冉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迟钝了两秒后,才去捞单宁的腰,把人往回拽。
小姑娘力气大的惊人,单挑三个男生不在话下,滑不溜丢的,蒋冉差点没拉住。
文昔知道单宁只是吓唬姚芊真,不会动真格,也由着她替自己出气。
有的人就该好好敲打一番,才肯老实,不作妖。
姚芊真可是矜贵的大小姐做派,哪里遭遇过和别人动手的场面,一时间又羞又愤,两只葱白的手没技巧地凭空乱舞。
走廊里已经有人注意到这边闹得不小的动静,议论纷纷。
两人推搡得难解难分时,一道冷飕飕地喝止破空穿过。
“你们在做什么?”
耳畔传来温润如旧的嗓音,蓦然回首,文昔正撞见令乘阑拎着袋子立在几步之遥的走廊。袋口隐约露出蓝色的校服衣领,秋日的阳光穿透空荡的半身围墙,将他颀长的影子斜斜映在理石地面上。
“嗨!小昔同学。”柳序对现场状况不明所以,但很兴奋地跟文昔打招呼。
以前没机会近距离接触过文昔,柳序仅从众口相传中了解她这个人,经过一中午的相处,柳序发现文昔其实很好相处,虽然她面上很冷淡话也少,但是性子并没有外面谣传的那般爆裂不讲道理。
他挺喜欢这位同学的,也放心大胆地和她接触。
文昔瞳孔中映着并肩由远及近走过来的两人,扯着皮笑肉不笑的嘴角,算是回应了柳序。
男主角来了,姚芊真的表情可谓是精彩纷呈,立时由多云转晴,转眼间笑开了花,收起手臂,恢复淑女的形象。
蒋冉趁机也给单宁拉倒了一边,腾出位置。
“你们是来找令乘阑的吧。”柳序很自信地猜测文昔来一班的目的。
“嗯。”文昔哼了一声。
“什么事?”令乘阑脸色不是很好看,看文昔的眼神带着冷漠疏离,“还需要动手。”
一天之内,三次相遇,有两次都闹得很难堪,文昔觉得最近是不是犯了什么忌讳,出行不利。
“同学间问个好而已。”
文昔挑眉看了眼姚芊真,后者倔强地扭头不看她。
爱记仇的小女生。
“你和人聊天问好的方式很特别。”
文昔耸耸肩,不置可否。
令乘阑显然不信她的胡扯。
男生劲儿劲儿闹别扭的样子很可爱,文昔抿嘴忍着笑问:“手里拿的是校服?确定接下来在六中念书?”
满眼噙着欢喜,笑意盈盈的,总是能使人毫无心防。
也很危险。
令乘阑抬起手腕看了眼表针,催促她:“快上课了。我们,”他停顿了下,沉声,“不熟,无话可说。你走吧。”
蒋冉还保持握着单宁手腕的姿势,和单宁两人看傻了眼,不敢置信会有男生这般生硬地拒绝文昔。
文昔倒是无所谓,仍旧懒散地站着看令乘阑干脆利落地走过来,后面跟着陪笑的柳序。
即将与文昔擦肩而过时,姚芊真看着文昔追随的目光突然开口:“令乘阑,刚刚物理课,老师讲的加速度那道应用题我没听懂,你能再教我一遍吗?”
“嗯。”
令乘阑目不斜视越过文昔,径直推开班级的门走进去。
姚芊真斗胜公鸡似的,趾高气昂地回撇了她们一眼,旋即跟在令乘阑的后面回教室。
恰在此时,上课铃声响起,激荡在整个教学楼内。
“瞧她得意的,什么东西!千万别给我逮到机会落在我手里,高低教她重新做人。”单宁气不过,牙咬得咯吱咯吱响。
“嘶,蒋冉,你干嘛捏我。”
蒋冉回过神,松开钳制单宁的手。
看了眼面上风平浪静的文昔,蒋冉犹豫再三,才转向咬牙切齿的单宁,劝说:“那个女生是姚芊真。她家里有直系亲戚是教育局的局长。咱们副校长跟她姑姑是同学,还有我们班主任,也就是高三组组长是……总之,来历大着。咱们跟她井水不犯河水,没必要。”
“家势大了不起呢!我还暴发户的女儿,也家大业大,谁怕谁啊!最好是安分守己,别犯事。哼!”单宁假模假式地啐了一口。
“……那你了不起,单千金。”蒋冉无可奈何地拱手摇摇头。
透过走廊的玻璃窗,文昔黏在令乘阑身上的视线,一直目送到他们落座。
诚如柳序介绍的那样,姚芊真确实坐在令乘阑的前桌。
女生拿出类似课本的书回身摊开在身后男生的书桌上,细嫩的指尖随意一戳,点在纸面,男生抽了张演算纸,提笔开始书写。
这大概就是普通高中生该有的状态吧。
文昔静静看了一会儿。
靠窗的同学留意到外面走廊里站着的三个人,投过来好奇的目光。
文昔自觉无趣,收回视线。
“好了,别在人家班级门口杵着了,观猴呢。”
她敛去肃杀的情绪,双手抄兜面无表情地走开。
单宁快步紧跟上:“你要是看她不爽……”
“单宁。”文昔及时堵住了她不经大脑的话,“我之前教过你,忘了?”
“可……”
文昔扫了她一眼。
眼瞧文昔眼底蕴含的风暴即将浮出,单宁乖乖地给不该说的话吞回肚子里:“我知道。”
她就是气不过,替文昔不值。
走到楼梯分叉口,分别前,蒋冉问:“待会儿放学,你们去哪儿?”
“那人被我们教训了一番,丢医院去了,今天应该相安无事吧。”
单宁边说边看文昔。
后者无动于衷,不知道在想什么。
“最后一节自习被班主任占了,要讲试卷。估计临末又要喊动员口号,少不了耽误几分钟。你们等我。”
风吹过空荡荡的走廊,校服贴在肌肤上凉冰冰。
单宁应激,下意识得直缩脖:“这鬼天气,怕是要变天了。”
文昔站在楼梯口,顺着走廊另一边的教室一个个看过去,鸦雀无声。
高三学年被单独分配在教学楼的西侧。
文昔侧身对蒋冉说:“先回去吧,好好学习。都高三了,还整天跟着我们混,不想考好大学了啊。”
单宁瞪圆了双眼,一拍脑门,第一天认识蒋冉似的,惊呼:“对哦!才想起来,明年你要高考了。每天快快乐乐的过得潇洒,还当是我们刚认识没多久呢。时间过得可真快。”
文昔笑笑。
其实,若不是蒋冉方才细数姚芊真的那些关系网,文昔也没仔细想起蒋冉已经是高三生,正在面临人生最重要的一个阶段。
“我的成绩你还不放心?京市重本任我挑,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还以为遇到了多严肃的问题,蒋冉都没拿高三的生活当回事,心态好得很。
单宁:“也是。我们几个人当中,你和菲菲的成绩都是最好的。只可惜差一级呢,不然高低得让你俩较量一下。这么一想还挺有趣。”
“你啊,看别人学的来劲,当兴趣,难道自己就不想试着努力么?”
“大善人,饶了我吧。我根本不是学习那块料。等光荣毕业之后,我就跟着文昔闯天下去。”
蒋冉笑着捏了捏单宁颇为侠女风范的小脸蛋。
两个人黏糊糊的贴在一起,文昔却面色不改,仍是一本正经。
“我希望你可以更好。”文昔说道。
先前听令乘阑提及搞科研的大学,听起来不赖,文昔想送蒋冉去。
她触不到的未来,她要她在意的人能拥抱。
还在玩闹的蒋冉愣了愣,大概是没料到看上去淡如止水、对任何事漠不关心的文昔,会将她的人生放在心上。
“嗯。我会努力的。”
蒋冉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