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蛊之术真的只存在于虚幻世界里的苗疆吗?
为什么令乘阑仿佛中了蛊一样,顺从地交出白衬衫,披在了文昔的身上。
“好看吗?”文昔套上了令乘阑的衬衫,按捺不住内心的雀跃,没系上扣子,在令乘阑面前转了个圈儿,好似翩翩起舞的蝴蝶。
白衬衫的下摆随风轻扬,衬得她整个人灵动又俏皮。
“嗯。”令乘阑没有敷衍。
他的目光落在文昔身上,那张精致到仿若每一处都精心雕琢过的五官,白皙通透的肌肤,被这件简单的白衬衫渲染上独属于她的张扬与冷冽。
这一刻,世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不是衣服衬人,而是人成就了衣服。
“好久没穿纯白色了。”文昔自嘲地笑了笑,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
群架与撕扯成了她的家常便饭,不染纤尘的纯洁与恶浊不堪的污脏难以共存,就像白昼与黑夜永隔时间的两端。
令乘阑想说,白色很配你,但话到嘴边,最终还是辗转于齿间,流连回胸腔。
“好香啊,令乘阑同学。你用的什么牌子的洗衣剂?”文昔深呼吸,像渴望汲取养分的花朵,贪婪地嗅着那股清新的香气。
“普通牌子。”令乘阑不假思索地回答。
家里有专人负责外衣的清洗,他从不在意这些琐事。
“我喜欢这个青柠的味道,清新中带一点酸涩,”文昔觑了眼八风不动的令乘阑,嘴角微微上扬,“像我。”
令乘阑:“……”
他无奈地发现,话题总是在危险边缘试探。
他环视四周,附近的建筑物高耸入云,闹中取静,途经的车标彰显着贵气不凡,这边的房价不菲。
令乘阑轻声问道:“你家还有多久到?”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个不停。
“迫不及待想见家长?”文昔摸索着手机,解锁屏幕,长按下开关键,直接关了机。
“……不是。”令乘阑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在文昔面前总是处于下风。
“那就是不喜欢与我待在一处咯。”文昔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眼神却带着几分探究。
“也不是。”令乘阑试图解释,却被文昔的目光逼得有些狼狈。
“喜欢,对吧?”文昔的目光过于灼热,仿佛要将他看透。
令乘阑额角的青筋突突跳动,他绕不过她的强势陷阱,只能在她笑意盎然中催促:“太晚了,你家人会担心。”
“好体贴啊。”文昔赞许道,语气却突然冷了下来,“对任何人都这样?”
令乘阑一愣,他从未想过文昔会突然变得严肃。
“我会不高兴的。”文昔敛眉,语气中带着一丝霸道。
飞扬的衣角畏惧地紧贴着腿部,烦恼和纠结缠绕着呼吸和脚步。
静谧的傍晚,流淌着少女的心事,清晰可闻。
几番拉扯后,令乘阑大致能分辨出这个女生的阴晴不定。
他知道,只有顺着她,才能过得安生。
“没有。”他低声回答。
“明明就有。”文昔却毫不退让。
“算了,你觉得有就有。”令乘阑放弃辩论,他只想尽快结束这场无休止的争吵。
最好在她那里给自己判个“死刑”吧,这样就不用再纠缠下去了。
文昔见他如此敷衍,企图蒙混过关,愤怒的小火苗当即就窜了起来。
“你下午维护姚芊真,给我摆脸色。”文昔念到那个女生的名字,牙根都在发痒。
单宁给她写出那几个字时,文昔甚至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嫉妒情绪。
甜美的名字,漂亮的女生,落在令乘阑的前座。
令乘阑眸光闪烁,带着一丝疑惑:“什么时候?”
“你给她讲题,不理我。”文昔一吐为快,郁结了一下午的心绪终于得到了缓解。
令乘阑头晕。
高二生的记忆力正处于人生巅峰,没被篡改脑电波的情况下,他的印象中,貌似他先回的座位。
没有跟别的女生走。
他讲明:“我看你心情不好,怕你们争吵起来。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但那好歹是班级门口,不想闹得太难看。”
路口的红灯亮起,背街小道车辆稀少,但两人还是下意识地停下,乖乖地站在路边。
“她还是我?”文昔仰头,语气中不带任何情绪,“你担心的难堪,是对她还是对我?”
女生的瞳孔黑漆漆的,映着灯光的碎片,仿佛整个星海都藏在其中,璀璨夺目。
令乘阑一时无言以对。
交通灯切换成绿色,文昔收回视线,踏着轻松的步子过马路,背包上的瓷娃娃小挂件起伏不定,来回摇摆。
结果其实并不重要,因为令乘阑的那句“我看你心情不好”,已经让文昔笑逐颜开。
他懂她的情绪,这就足够了。
娃娃的笑脸正对着落后两步的令乘阑,晃得他有些失神。
刚过马路,令乘阑低声唤她:“文昔同学。”
“在呢。”文昔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
走了半个小时,令乘阑已经口干舌燥,他无奈地问道:“你……家还没到吗?”
又半个小时。
文昔站在街边,伸手拦了辆出租车,绕了一个城区,才到家附近。
她骗了令乘阑。
她家其实住的很远,并不在六中附近。
按令乘阑的理解,六中上学,家住附近,而文昔带着他已经偏离既定路线许多。
临别前,文昔主动要跟他交换联系方式。
“早上手机落车上了。”
令乘阑怕她不信,给比他脸还干净的口袋全都翻了个面,任由文昔检查。
敞开的书包里,整整齐齐罗列的都是课本。
文昔就此放过他。
想到这么晚,令乘阑还要再走回去,她于心不忍。
于是乎,从他整齐划一的书本中,选中了物理书,挑眉示意:“这个今天归我。”
之后,随便指了一个小区,说了声“我到了”。
令乘阑顺着文昔的指尖看过去。
不愧是高档小区,大门口悬了两个探照灯,亮如白昼。
路过的蚂蚁背的是谁家的方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文昔歪了下头,手抬到半空中,招财猫似的抓了下,笑着送他:“明天见,令乘阑同学。”
宽大的袖口滑落一小段,白瓷的皮肤展露出来。
“明天见。”令乘阑喉结滚动。
“嗯。天天见。”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飞速掠过,文昔靠在椅背,想到令乘阑临走前被她调戏到害羞的耳根红透了,心情大好。
司机给车子停在了巷子口。
老城区这一片的四合院,因历史遗留问题,经年风雨未改,胡同文化就这样一代代的保留了下来。
文昔按开了手机,熟练地穿梭深巷之中。
开机的一瞬间,纷至沓来的消息像是金鱼吐泡泡似的,冒个不停。
丁丁:哪儿野呢?还没到家!
一个多小时前的消息。
文昔在屏幕上点了点。
文昔:你怎么知道我还没回
丁丁:-。-,我在吃外婆做的红烧肉
单宁几乎是秒回。
文昔:先吃着,马上到
丁丁:哈?我去接你吧!大晚上的,你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姑娘在街上闯荡,好不安全呢
单宁暗指其他人要遭殃。
文昔:少替别人担心
丁丁:维护治安,人人有责。
文昔穿过了一条又一条胡同,七拐八绕之后,抬眼目之所及,乌漆麻黑的巷子。
最近,这片儿饱经风霜昏黄的路灯坏了,邻居们催了居委会几次,没人来修。
过了十秒。
丁丁:车钥匙还是在那个抽屉里吧?
文昔:当心交警叔叔抓你
文昔:出来迎驾
发完消息后,文昔给手机收了起来,转悠到家门口的胡同,电线杆下立着一个人。
远处高楼万家灯火连接成一片光海,这一角只能借到毗邻院落微弱的亮。
听到了鞋子硌在砂石上的声音,那人看过来。
“嘛呢?当门神啊。”文昔出声嗔笑。
黑暗中那影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过来。
“怕你得意忘形,找不着回家的路。”
一股红烧肉的味儿。
“嗤。”文昔笑笑,手揽住了单宁的肩,走进院子。
单宁眼尖,隔着正堂透过来的光,打量并摩挲上了文昔身上的白衬衫。
“这衣服哪儿来的?你去逛商场不带我!”
文昔拍掉单宁的爪子:“令乘阑的。”
“哟呵,可以啊,不愧是小魔王。眨眼的功夫,狗男生的衣服都穿上了。”
“好好说话行不?”
“不行!等你等得好辛苦。西天取经都比你快。”单宁抱怨。
文昔跑出去风流快活,她却陪外婆在家烧肉。
“净瞎说,他们有我这个速度,八戒都还俗娶媳妇生三胎了。”
“哟哟!满脑子都是情爱的。老实交代,那小子说啥了,给你哄得这么开心?”
“边儿去,我饿着呢。”
两人玩笑推搡着穿过小院,掀了坐北朝南正厅的竹帘,推门而入,文昔唤了声:“外婆!我回来了。”
坐在餐桌前的老人抬起头,回的是慢声细语:“怎么才回来,丁丁还说要去接你。”
老人一头银发,金丝框老花镜腿缠了的几圈黑丝线,顺着耳边垂落至皱纹横布的颈间,镜片后是一双慈眉善目。
她撑着桌边缓慢起身。
文昔走过去轻轻地拥住她,声音柔和:“她啊,就是手痒痒了,想骑车。”
“某人才是心痒痒了喔,在外面拨草玩,不肯回家。”单宁高亮的嗓门笑她。
文昔扶正了外婆,转身趁其不备一招擒拿给人圈在自己怀里:“会打趣我了啊,单宁!”
单宁比文昔高两公分,躬背窝在文昔的锁骨,发丝蹭红了她的肩颈。
文昔的外婆对两个孩子凑在一起打打闹闹的日子,习以为常,端起大理石圆桌上红彤彤的菜肴,敦促道:“别闹啦,快去洗手,我给菜再拿去热热。”
“外婆,您别忙了,我有口吃的就成,待会儿还有事要出去一趟。”
文昔连忙松开了单宁,拦住外婆,抢过她手中的陶瓷盘。
外婆一听文昔闲不住,不放心她,劝阻:“大晚上的,又要去哪儿啊?你一个小姑娘,别到处瞎溜达,遇到坏人怎么办。”
单宁拉过外婆的手,故意说得轻巧:“外婆,坏人见到她都得绕路走。”
“你这孩子,怎么也说胡话了。”外婆拍了拍单宁的手背,嗔怪。
“别理她。外婆,您先进屋歇着,我跟丁丁还有作业要做,等下我给她送回家。”
“哎,要实在是太晚了,就住这儿,那么多空房间呢。”
“知道了。”
外婆念念叨叨,被文昔半推半就地护送上了楼。
文昔帮着老人家洗漱完,扶她到客厅的沙发里躺下,又给她调好了电视节目,退到楼梯口掩上门,才下楼吃饭。
“休息啦?”单宁悄声指了指天花板。
“嗯。”
文昔脱下白衬衫,搭在椅背上,端起碗,快速扒了两口饭。
“说说吧,今天咋回事呀。”单宁刻意压低了声线,继续追问文昔与令乘阑之间的关系,显然并不打算就此揭过这个话题。
禁不住单宁死缠烂打,文昔总算松口,讲了大致经过。
说到送文昔回家,单宁乐不可支:“小白脸心思很单纯啊,这都能给他忽悠过去。”
“别乱给他起外号。”文昔不满地瞪了她一眼。
单宁绞着小辫子,看文昔挑开了红烧肉,往嘴里送了块豆腐,啧啧:“那不然咧?我又不知道他叫啥。”
即将触及白米饭的筷子,在上方滞留了片刻,文昔想到了什么,搁置下筷子,从空有一物的包里夹出本书,丢到单宁面前。
单宁满脸写着问号。
“不识字?”
横了眼封皮,单宁理所当然说:“物理书啊,我知道。”
文昔吃掉碗里最后一口饭,放下碗筷,抽了张纸巾,擦擦嘴。
“上面的名字。”
单宁定睛一瞧。
在枯燥而生冷的课本封面上,泼墨如虹般奔涌,线条似利刃划破长空,锋芒毕露,流离沉实的字迹跃然纸上,每一笔都充满了力量与张力。
“令,乘阑?”
“嗯。”文昔心满意足地收起了教科书,又塞回了背包里。
男生与课本,联系网恰似星云密布、纵横交错的棋局,复杂而紧密,每一处关联都似棋局中的棋路,环环相扣,令人难以捉摸。
单宁得出了个她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结论:“文昔,你要学习?”
“当然不是!”文昔否定的极快,“从他那里随便顺的。”
文昔才不会承认,在分开前,自己突然脑子一抽,跟令乘阑借了物理课本。
大概是姚芊真的后劲儿太大了。
“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会学习。”
日出东方,落西山。自然规律,不会逆。
文昔手指点在光亮如镜的桌面:“为什么不呢?说不定哪天,我也想考……”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单宁见她停顿,好奇心作祟:“考什么?”
还等着下文呢。
文昔大脑突然宕机了,忘了令乘阑说的那个什么大学。
“考研。”
好像提到过研字。
“哦。听起来很高端啊。”单宁也不懂。文昔说什么,她就认什么。
“那自然。”
围绕令乘阑的话茬就此打住。
“对了,你刚跟外婆说,晚上要出去,”单宁谨慎地问,“是那边?”
“嗯,回来路上接到七叔的电话,说今晚缺人,找我顶个班。”
“请佛容易,送佛难。文昔,未成年不能……”
“单宁。”文昔打断她。
房子里隔音一般,楼上电视节目里的人声从门缝中泄出,依稀可辨。
单宁苦口婆心的话溢在半张的嘴边。
文昔偏过脸,视线聚焦在白色帆布背包上,目光沉沉。
“交给你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