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里的佃户们度过了一个难得饱足的夜晚。那碗浓稠的杂粮粥,带着盐的咸味和枣子的甜香,填满了他们干瘪的胃,连睡梦中似乎也飘满了粟米的香气。
一顿集体的餐饭拉近了周锐这个新主人和佃户们之间的距离。
当然这还远远不够,周锐停留在韩国的时间只有一两年,若要拉起一支精干的武装力量,只能是就近原则,从这些佃户中抽取人手。
不过以昨日之情况,每户能选出一个,便已经是极限。更何况他们都只是农民,能拿起农具对付些野兽也就是最大了,如何能够让他们成为百战士兵。
在周锐的认知里,一个真正的士兵必须经过千锤百炼——至少要完成系统的军事训练,熟练操控各类枪械武器,甚至在实战演习中摸爬滚打几个回合,才能配得上"军人"这个沉甸甸的称号。
“算了,四五个就四五个吧,不管是多是少,也是一股力量。”周锐喃喃自语道,同时暗自里在心底算账。“就按5个人来吧,加上利咸,利薪。7个人都得是骑兵。如果是步兵的话,跑路都跟不上。加上备用的和驮马怎么着也得有10来匹。每个人都得有盔甲,每人都得配弓箭,长短兵器。天呐,想一想还真是全副身家都不一定能够填得起这大洞啊。”
“这古代的诸侯是怎么动不动就拉起来几万十几万的大军的?”周锐挠挠头皮,突然这时他才明白过来,原来是他想差了。这里不是讲究人权的二十一世纪,而是人命如草的战国乱世。在这个时代,一个农夫拿起戈矛就是士兵,经历过一场厮杀就能称作老兵。所谓“耕战”,说到底不过是劳动价值和军事价值的双重压榨。在诸侯们的眼中,士兵、生民,不过是一群可以随意消耗的“工具”——发一把武器,便算是一个士兵;攻一座城池,便用他们的命去填。
他又想起了游戏中的征召兵——那些平日里耕田种地的农夫,一旦征召令下达,便能迅速转变为士兵。这通常是游戏主播们最爱的策略:既不用花费资源,又能临时爆兵,以压倒性的兵力攻打敌国阵营。
周锐尝试突破标准,将待遇下降,好节俭支出。但是思来想去,随着设想的战斗情况越来越多,反而想给骑兵们配置的东西越来越多了。从基本的马匹武器,到备用弓箭、干粮袋、急救药包,清单越列越长。士兵从头武装到脚,甚至都想给马铠也造出来,用来保护珍贵的战马。
这哪里是在养兵,简直是在打造人形兵器。一算总账,算了还是不要算了...
周锐扶额,喃喃自语:“天呐,在游戏里可以肆无忌惮地当个‘甲级战犯’,可面临现实,却连一步都不敢轻易迈出……人命,终究是宝贵的啊。难道坐上那个位置的人,都会变得冷血无情吗?还是说,只是因为高坐庙堂之上,看不到战场上的血腥与残酷?”
他不禁自问,喃喃道:“有一天,我也会变成那样吗?‘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周锐脑海中浮现出未来的画面:战火纷飞,尸横遍野,无数士兵倒在血泊中,有的还紧紧握着断裂的兵器,有的则睁着空洞的双眼,望向再也无法看到的家乡。
鲜血汇成溪流,渗入泥土,空气中弥漫着铁锈般的腥味和焦糊的气息。
远处,残破的旗帜在风中无力地摇曳,哭声、喊声、马蹄声混杂在一起,却又在死亡的寂静中渐渐消散。
“不!这只是一场游戏罢了。”周锐猛地起身,试图驱散那些令人窒息的想象,“我要回家,只有游戏结束了,我才能回去!”他一边在房中来回踱步,一边反复说服自己,试图用坚定的信念压住内心的不安与恐惧。
很快,周锐冷静下来,他决定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天亮时分,周锐拉开那陈旧破烂的大门。眼下挂着青黑色的眼圈,他唤来玄缣,要他集合所有的农户,并告诉他们,庄子要进行大修整,要人来做工,仍然给钱粮。
玄缣领命而去,不多时,庄子里便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和低语声。因为昨天的饱餐,佃户们的脸上终于不是挂着苦像了,仿佛连秋日晨起的寒风都变得温暖了几分。他们不怕苦累,只怕没有活干。有活干,就意味着有饭吃,有衣穿,意味着能熬过这个冬天。
周锐的计划写的很杂,首先要重修庄子,修好旧房子的破损,要扩大面积,新建房子作为工坊,可能得拆墙往外扩大面积。不久就要把石磨造出来,然后开始做豆腐卖钱。蒸馏的酒坊也要预备,库房,粮仓,还有盖火炕预备冬天,盖三间大通铺给佃户,他们的小窝棚看起来就没什么保暖的功能。冬日里一个不小心就得冻死,不如搬到庄子里,还能方便给他干活。
周锐不是专业设计出身,但画个俯视图表明一下布局,是个小学生都会。具体实操就看专业人员发挥。
周锐原本还在盘算着要回城里招募几个熟练工匠来做技术指导,没想到人群中一个精瘦的汉子突然上前一步,恭敬地拱手道:"贵人不必费心!小人识得临村里有个手艺不错的木匠,他常在城里做活,定认识不少能干的匠人。"
这话让周锐相当惊讶。他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汉子,发现正是昨日交接时那个领头的佃户。昨日这人还一脸麻木,眼神呆滞,如今吃饱了饭,竟显得精神焕发,眼里透着精明。更让周锐意外的是,这人不仅主动请缨,连后续找人的门路都想好了,显然是个有主见的。
"你叫什么?"周锐饶有兴趣地问道。
"回贵人,小人叫疾耒,畴司说俺使耒比旁人快三成,就这般叫开了。"汉子低着头,声音却比昨日洪亮了不少,很有一个老练庄稼人的骄傲。
周锐点点头,从袖中摸出两枚铜币递过去:"好,这事就交给你去办。办好了另有赏。"
疾耒惊讶的接过铜钱时,粗糙的手指微微发抖,显然没想到会有这样的赏赐。他重重地磕了个头:"贵人放心,小人一定把事办妥!"说完便快步退下,背影比来时挺拔了许多。
周锐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看来这些佃户并非真的愚钝,只是长期在饥饿与压迫下变得麻木。如今稍得温饱,便显露出原本的精明能干。
工程大改并非一声令下便能立即动工的。召集工匠、筹备木石砖瓦、规划格局,样样都需要时间细细安排。然而眼下时局特殊,机会稍纵即逝,容不得他们在庄园里耽搁太久。周锐在正式任命疾耒为新任管家后,简单交代了几句,便命他负责筹备事宜,自己则带着一行人匆匆离开。
入了城,周锐并未直接返回城中的质子府邸,而是调转方向,直奔城西的酿酒坊市。
早在战国时期,城市就采用了按职业划分聚居区的管理方式。这种布局既便于官府管控,又利于征收赋税。同一行业的工匠和商人会被集中安置在特定区域,四周筑墙设门,形成封闭式的"专业里坊"——这正是后世隋唐"里坊制"的雏形。
这里与城中其他坊里大不相同,尚未踏入,便已闻得浓郁的酒香在风中浮动。街道两侧鳞次栉比的酒坊、酒肆,门前高悬的酒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屋檐下堆积的酒坛、院墙内蒸腾的热气,无不昭示着此处乃是整座城池的酒业命脉。
周锐一行人并未刻意挑选,随意踱了几步,瞧见一家挂着靛蓝酒幌的铺子。抬头看一眼,写着陈记。再一看四周忙碌搬货的其余几家,这家显得格外冷清。周锐是又奇怪又好奇。当下决定就它了。抬腿就走了进去。
铺面不大,却收拾得齐整:夯土地面扫得干干净净,三排陶酒瓮沿着墙边整齐排列,每个瓮口都蒙着洗得发白的细麻布。
掌柜的是个约莫三四十的汉子,眼角已有了细纹,两鬓夹杂着几星白丝。他正在用桑木提子往竹筒里量酒,见客人进来,未语先笑,放下活计,在粗布衣襟上擦了擦手。
"郎君用酒么?"他指着当门的三口酒瓮,"今秋新酿的酒,昨儿才开缸。"说着掀开中间那口瓮的麻布,露出米色的酒液,隐约能看见瓮底沉淀的麴粒。
粗陶酒瓮上刻着三道刀痕,不晓得什么意思?
"客要沽多少酒?"掌柜悄悄打量两人的衣着,一边举起方量:"浊醪三刀一挈,上品清醴半釿一斗。"见客人目光投向里间的大翁,便回转到柜台后面,拍拍坛子身,又补充道:"那几瓮是给公仲大夫府上备的,要整儋(dàn)算价,得用布币。"
他从案下排出几枚青铜空首布,布身铸着"亳"字:"若是用韩布,一瓮作廿布。若用赵刀..."突然压低声音,"那得再加三成兑水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