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珩望着她气冲冲远走的背影,唇角忍不住微微弯起。
真可爱。
一旁的郑霭终于忍不住凑过来,贼兮兮地问道:“怀玉啊,那姑娘腰间的玉佩......我怎么瞧着这么眼熟啊?某人是不是有一块从小戴着不离身,而且还一模一样的?他那块呢?去哪儿了?拿出来给我瞧瞧呗?”
“......”薛珩白皙的脸上扬起一抹薄红,但他还是一副淡然的神色,“天下之大,有相似的玉佩也不稀奇吧?”
“倒是你,正经事不做,总盯着人家姑娘身上的东西作甚?若是被郑伯知道了,小心他老爷子直接写信给圣上拉你去边关。”
想到自家那位不怒自威的老爹,郑霭抽了抽嘴角,哀怨地看了一眼眼前这位摆明了是不愿意和自己多谈论这件事的薛指挥使。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要是受得了边关苦寒,哪里还用在锦衣卫里面熬资历,直接跟在老爹后面上场杀敌立功,晋升可比这快多了。
薛珩瞟了他一眼,随后看向另一名一直未发话的锦衣卫道:“少柏,你派人盯着余信厚的后续动向,他想随意安罪名在周既明身上,恐怕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那圣上派咱们来找的人……还找不找?”纪少柏犹豫道。
“此事不急。”
薛珩看着外面明媚的天心情大好,伸了个懒腰后一边锤着自己的脊背一边笑道:“如今登州这里全是郭琮的眼线,现在找人只怕会打草惊蛇,我觉得呢,是过了这一阵再找人为好。”
说罢他就走出了院落。
-
“你们今日就去了锦绣阁看衣裳,旁的事情什么也没做?”
茶雾袅袅,周贵家的皱眉放下手中的茶盏:“飞琼,你可千万不要觉得自己被指给了二姑娘就会被她当作自己人了,先前夫人说要给泓哥儿选屋里人,我可是极力推荐了你这丫头,这才让夫人对你高看一眼,派你来伺候二姑娘做大丫环。”
“你若是能帮我和夫人盯着点二姑娘,到时候等二姑娘出嫁了,夫人定会做主将你从她那里要过来,到时候开了脸给泓哥儿做通房,日后好前程可等着你呢!”
飞琼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垂眸却看不清她眼底的神色:“夫人和姑姑的恩情奴婢自然不会忘记,可近日姑娘确实只是外出看了衣裳,只是因为节俭惯了所以什么都没买就回来了。”
“嗯……”周贵家的神色有些勉强,但还是点点头,有些不屑道,“罢了,小家子气就是小家子气,也不知道老爷怎么想的……”
她在上首嘟囔,紫让没看见底下飞琼眼中一闪而过的讥笑。
但凡要点脸面、有规矩的人家都做不出来让家里的男子纳自家姐妹身边的丫头为妾的事情,她既然被指到了二姑娘身边,日后荣辱基本上就已经系在二姑娘身上了,周贵家的说这些话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心不心虚。
“行了,你下去吧。”
周贵家的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
飞琼低眉顺眼地走出屋门。
她穿过庄子后面的菜地时恰好遇到了去厨房的漱霞,见她脚步匆匆,飞琼不禁拦下她问道:“这不是还没到用膳的点么?姑娘饿了?”
“没呢。”漱霞摇摇头,随后眨巴眨巴眼睛,“是姑娘刚刚替我把了脉,说我身上湿气重,用她后院种的那些草药给我开了药方,让我自己采来给她看看,顺便熬上一壶喝喝。”
飞琼不由得一怔,她转身看向菜畦,里面种着许多她念不上来名字的草药。
与陈府后院那些供人观赏的花草不同,陈二姑娘的这块田畦里种的是花草长得千奇百怪,但在此刻飞琼看来却无比安心。
跟着这样一个主子,以后应该也坏不到哪里去吧?
她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漱霞走远后飞琼才缓缓踱步到陈湘行住的屋子门口,恰好看见她手里拿着一捆麻绳和几块木板,正站在院子中间的树下仰头张望。
盛夏的日光透过树叶细碎地打在她碧色的裙摆上落下点点光圈,仿佛她整个人都在发亮一般。
“姑娘这是在......搭秋千?”飞琼轻声道。
陈湘行闻声回头,眉眼舒展开,两颊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你来得正好,过来帮我看看位置。”
飞琼迟疑地上前接过她手中的木板,木面显然已经被打磨得十分光滑了,边边角角也被削得圆润不扎手,很难伤到人。
她抬头看着粗壮的树枝,忍不住问道:“姑娘若是想要搭秋千,为何不叫在后面侯着的马夫过来弄这些东西,他这些粗活他们平日里都是做惯了的,何必劳烦姑娘亲自动手?若是姑娘不爱叫男人往院子里来,我和漱霞也能做些活......”
“不用啦,只是周姑姑拘着我不让我再去回春堂坐诊了,我也觉得无聊,恰好今日和漱霞聊天的时候她说起我姐姐?她院子里就有一个秋千架,平日里她不玩的时候,她院子里的丫头们都能去玩一玩。我看漱霞说这些的时候眼睛都亮了,日后回了陈府,我呢就不一定能做主了,但是在这庄子上,替你们扎一个秋千架玩玩却是无妨的。”
陈湘行一边给绳子打结一边笑道:“来,你试试。”
飞琼抿起嘴,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得今日的太阳似乎比往日更暖和些,照在人身上浑身冒热气。
她小心翼翼地坐上那新搭的秋千架,大姑娘院子里的秋千她也曾听一起做活的丫环们提起过,那时候她其实不觉得有什么。
只是当自己坐在这秋千架上的时候,她心中却无端冒出了一个想法:大姑娘院子里的那些丫环们,会有机会坐上大姑娘亲手扎的秋千吗?
不可能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
陈湘行绕到飞琼身后,小心翼翼地推了她一把。
随着秋千的摆动,飞琼能够感受到夏日的暖风带着不知名花的甜香将自己裹挟了起来,她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在这一瞬间,刚刚从周贵家的那里受到的郁气几乎已经烟消云散了。
她说:“姑娘,再高些也无妨的。”
身后的推力明显增大了。
飞琼紧紧地闭着眼,脑海中闪过爹娘兄长对她的谆谆教导。
他们说自己生得貌美,人又伶俐,若是能进哥儿的屋里做个贴心人,日后家里的前程就都不愁了。
可最后夫人将她指给了二姑娘,爹娘兄长对她的态度就从原来的殷勤变成了冷漠......周贵家的也是这样。
陈湘行望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飞琼,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刚刚她从周贵家的那边出来的那一幕。
她会将今日的所见所闻说出去吗?
应该没有。
如果她说了的话,现在周贵家的早就已经找上门来了。
“飞琼。”
飞琼心头一跳,秋千在她的挣扎下渐渐停了下来,她转头对上的却是陈湘行关心的目光,那双圆溜溜的猫眼在阳光下泛起琥珀色,仿佛能看透人心一般:“你心里有什么事么?”
“奴婢能有什么事......”
面对陈湘行清澈的双眸,飞琼一时竟然哑了声。
“你眼睛下面有青影,说话时气息短促。”陈湘行上前两步,很自然地搭上了她的手腕,神情专注,“心脉确实有些浮,不过无妨,后院里有些合欢皮,屋子里也有之前晒干的菊花,睡前煎一碗喝了就好,能安神定志。”
飞琼匆忙低下头,掩去眼底的复杂:“多谢姑娘。”
陈湘行的目光在她脸上徘徊了一阵,随后伸了个懒腰打哈欠道:“不是什么麻烦事,日后咱们要相处的时候还长着呢,你若事事和我道谢,你不嫌麻烦,我还嫌麻烦呢,以后别老整这些谢不谢的了,你若是真想谢谢我......”
她拖长了音调,却只是朝着飞琼笑笑,看得别人心里七上八下的。
最后陈湘行自己却人一转,提着裙子就跑进了屋子里,顺便也没忘记关上门:“我自个在屋子里睡一会,漱霞来了的话就让她去厢房里休息吧,你们跟我在外面逛一天了,也该休息休息了。”
一直到门外没了动静,陈湘行才盘腿坐起身子,若有所思地看向供飞琼和漱霞休憩的地方。
这两个丫头,漱霞是真没什么心眼的感觉,当然也有可能是她在扮猪吃虎,但是飞琼铁板钉钉是周贵家的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盯什么她猜不到,但是看她的表现,感觉有能策反的可能性?
她拉上帘子,点上烛灯后从胸口的衣衫中拿出那张被塞得皱巴巴的信封,轻手轻脚地将其拆开。
上边的字迹却让她又是一怔。
是赵楷。
周既明不管是屋内挂得字画还是许多书籍上的批注都是颜体,她原先以为他的笔迹就是颜体,赵楷是有人在刻意模仿他的笔迹,但是单看这张名单,似乎他真正的常用的书写字迹是赵楷?
那他为何要用颜楷来做掩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