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

    天蒙蒙亮,初起的阳光,洒在山巅林间之中,霞光渐渐晕染这座小山村。第一缕阳光含蓄地探进窗棂,屋内渐渐披上一层金色的轻纱。

    随着屋内光线逐渐明亮,大家都陆续起床,小院里一阵叮叮当当,最后屋里只剩下周祺越和李一昂还怔怔地呆坐在床上醒盹儿。

    周祺越一起床就感受到了不对劲,脑袋昏昏沉沉,眼皮发涩,沉重得好像睁都睁不开,全身酥软无力,连呼吸都带着烧灼感,他应该是发烧了。

    昨晚真不应该吹那么久风。

    秦清吃过早饭回屋拿书,看这睡眼惺忪的两人,提醒道:“早饭好了,嘉炜说一会儿要带你们出去逛逛,再不去吃饭就来不及了。”

    李一昂点点头表示听到了,端着自己的洗漱用品出去了。

    周祺越手撑着床缓缓站起,刚走两步忽然眼前一黑,身体直直地向后倒去。

    秦清见状连忙把手里的书扔到床上,伸手接住他,巨大的冲力让他不得不用尽全力将周祺越抱在怀里,然后慢慢移动到床上,周祺越无力地靠在他的身上。

    他手搭上周祺越的额头,掌心下的皮肤滚烫,热得吓人。

    “周祺越!周祺越!”他拍了两下垂在他肩头的人的脸,想先把人叫醒。

    “嗯?”

    只听到微弱的回应,幸好,人勉强还算清醒着。

    “你发烧了,我们去医院。”他把身体挺直了一些,肩膀顶了一下,试图让身边的人起来,“你能自己起来换衣服吗?”

    “不去医院,我睡一觉就好。”周祺越像是恢复了些意识,说话都清晰了些。

    他抬起头,推推秦清,自己躺回到床上盖好被子,看着秦清说道:“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许是发烧的缘故,他眼角微微下垂,眼底含着水光,眼睑泛红。

    像是个刚被抛弃的小狗。

    秦清看他这个样子,嘱咐道:“你先别睡,我去问问谁有药。”

    他出去的时候迎面碰上来叫周祺越的李一昂,徐嘉炜要带他们几个新来的去熟悉一下附近环境,“阿越!阿越!”

    秦清拦住他,说道:“他发烧了,别叫他了。”

    “阿越发烧了?”李一昂反应激烈,支教队里他和周祺越关系最好,“那我不去了,我留下来照顾他吧。”

    “你去吧,我在学校照顾他。”

    “啊?”李一昂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那太麻烦你了,清哥。”

    “没事,放心去吧。”

    “谢谢清哥,那我先进去看看他。”

    “客气了。”秦清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错开身往女生宿舍那边走去。

    女生那屋门大开着,许知南和李昕瑶都在,他敲敲门,问道:“你们有退烧药吗?”

    许知南抬头眼神关切地望向他,“我有,你发烧了吗?”

    “不是,是周祺越。”

    许知南点点头,打开行李箱找药。

    李昕瑶饶有兴致的目光游离在屋里屋外的两人身上,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这两人之间暧昧氛围都快冲破这所小学校的屋顶了,许知南还坚称他们只是好朋友。看看她担心秦清时候那紧张关心的样子,再看看她知道是周祺越发烧冷静找药的样子,谁信他们是纯友谊啊!

    可怜那周祺越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啊,李昕瑶心里可怜他一分钟。

    根据她这么多年八卦的经验,她断定这两人迟早会在一起的。

    许知南将药给秦清,叮嘱他:“38度以上才能用这个药,一天只能吃一次,需要帮忙就叫我们。”

    “好,谢谢。”

    许知南看着秦清径直走向厨房,自己也转身回屋,一下就撞上李昕瑶揶揄的目光。

    “啧啧啧。”李昕瑶一边看着她一边一脸惋惜地摇头。

    “他就是借药……”

    李昕瑶打断她的辩解,一脸了然地抢先说道:“我知道,我知道,同班同学,好朋友,互帮互助,情理之中,我懂。”

    许知南看她挑起的眉毛和八卦的眼神就知道——她没懂!

    周祺越此刻也不懂,自己到底为什么要来这儿受这罪。

    他费力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了一眼秦清递过来的粥,有气无力地说:“我不想吃,嗓子疼。”

    “吃了才能吃药。”秦清伸手去拉床上的人,“起来。”

    周祺越极不情愿地坐起来,皱着眉,每咽一口粥都像是刀片划过他的嗓子。

    秦清将药递给周祺越,“一粒。”

    持续高烧让周祺越眼睛红红的,一副委屈相地看着他,“没有水吗?”

    “没见到你的杯子,用碗可以吗?”

    “可以。”周祺越重重点了一下头,眼神直愣愣地顺手把空碗递给秦清,“谢谢。”

    周祺越吃了药躺回床上,盖好被子直勾勾地看着秦清,他从刚刚开始,视线就一直追随着秦清。

    他走到哪,他看到哪。

    秦清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拿了碗打算出去。

    周祺越喉咙发干,吸了口气,低声问:“你要走了吗?”

    秦清被问得莫名其妙,不然呢?难道自己还需要在这儿陪着他吗?

    看在对方是个病人的份上,他耐着性子晃晃手里的碗回答道:“我把碗拿出去。”

    “那你还回来吗?”略微沙哑的声音紧接着问道,他眼底潮湿目不转睛地看着秦清。

    看来真烧得不轻,都给孩子烧懵了。

    秦清点点头,哄他:“回来。”

    “那你保证。”他声音很轻,眼角泛红,有些执拗地望向秦清。

    秦清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莫不是烧糊涂了吧?怎么还演起来了?这是什么做派?

    秦清感受掌心下的烫人温度,觉得自己的猜想不无道理,内心挣扎了一下,试探地问:“你还知道我是谁吗?”

    “秦清。”

    听到呆愣而清晰的两字回答,秦清稍微放下心来,他没想到周祺越发个烧情绪竟然这么敏感,高大挺拔的男人蜷在这小小的床上,一副脆弱又敏感的样子。

    以往他自己发烧都只是睡觉,扛到病好,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周祺越这种情况。

    他正无措着,就又听到周祺越沙哑无力的声音,“我头疼。”

    秦清随手把碗放在桌子上,坐到自己床上,叹了口气,手伸过栏杆在周祺越头上一下一下按着,注意到他身后的被子没盖好,还顺手给他把被子掖好。

    房间里静了下来,静得秦清可以听到周祺越粗重急促的呼吸声,就在他认为周祺越快要睡着的时候,熟悉的声音再度传来——

    “谢谢,”周祺越仰头看他,漆黑的瞳孔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自从我有记忆以来,你还是第一个生病时候陪着我的人。”

    秦清受不得他这个眼神,手上用力将他的头按回去,看来是真烧糊涂了。不过这话还是让秦清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心软,本能地想要追问他的家人呢,又觉得不应该打听人家的隐私,话到嘴边又改成了不痛不痒的一句“荣幸之至。”

    周祺越也没理会他的话,接着说:“我爸妈工作忙,都顾不上我。”

    “我很少生病,有时候感个小冒发个小烧,就把吃的喝的还有药和手机围着自己摆一圈,一个人挺挺就好了。”

    秦清闻言不禁皱眉,对这番话持怀疑态度,至少目前看来这人的表现完全不像是那么回事。

    “有一次食物中毒,我吐得昏过去了,又自己醒过来,都没人发现。”

    生病让周祺越的情绪被放大许多,又第一次知道原来生病时被人照顾是这样的感受,那些积压多年却从未提及的委屈顷刻涌了上来。

    在过去的许多年里,周祺越都无法和身边的任何人说出这些话。父母多年不懈奋斗,才换来如今他富裕的生活,他理解也心疼他们当年吃过的苦,可从未有人去试图去心疼他被一次次忽视的童年和青春,因为这在他们眼里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若是当做委屈说出来,那便是矫情,毕竟在所有人看来他已经享受到大部分人望尘莫及的资源和财富,这么一丁点缺失算得了什么。

    可是秦清不同,他觉得秦清会懂他。

    从第一次见面他就觉得秦清能看透他的心思,懂他的窘迫会及时离开,看透他的硬撑会再给他台阶,理解他的脆弱所以留下来陪他,和秦清的每次相处都让他的情绪得到抚慰,就连此刻生着病的他,也因为秦清在身边而感到踏实,他终于不用。

    周祺越自顾自地说,见秦清一直没有反应,反思是不是自己说了太多矫情的废话让他觉得烦了,扭头去看他,“你怎么都不说话?”

    面对周祺越突然剖白,秦清无措地反问他:“说什么?”

    “说什么都行,”只要不再是他一个人说话,“安慰安慰我?”

    “都过去了,别想了。”秦清声音很轻,说话时手还在轻轻按着周祺越的头。

    这算什么安慰?周祺越有些想笑,他暗暗在心里想秦清一个男生的手居然这么软,让人舒服又安心,他动动头将最痛的地方送到秦清的手下。

    秦清让他别想,可他偏偏全都想起来了,那些久远的不安的幼时记忆,在莫名踏实的此刻。

    小时候父母都去上班会把他一个人锁在家里,他害怕极了,怕有坏人,也怕鬼,所以每次父母出去他就追,抱着腿不撒手,不停地哭。

    他们哄他说只是出去买东西很快就回来,或者是出去扔垃圾很快就回来,他每次都信,每次都等不到他们,他坐在门口,得不到任何回应,只一个人无助地哭,直到哭累了哭不出了为止。

    一次又一次,他终于明白哭闹也没用,无论如何他们都要走,他们有比他更重要的事。

    周祺越想着想着,眼皮越来越沉。

    “困就睡会吧,你需要好好休息,”秦清看着他紧皱的眉头,用手抚平。

    周祺越含糊地嘟嘟囔囔:“你能别走吗?我不想一个人。”

    秦清眼波微动,重新将手覆在他的头上,轻声说:“我不走,你安心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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