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徽芙明眸含光，笑靥似春桃般红润，耳颊泛起微热，用帕子捂面，尽显娇憨模样，脆生生开口：“谢何公子美言，公子这落笔稳健，运笔取流云般，当是上乘。”

    “只是这玉蝉小巧精致，瞧着就不是凡品，必耗费了万般心血才成，徽芙知晓何公子怜惜灵石美玉，就不夺人所爱了。“

    “此言差矣，”何夫人出声，徐步而来，褶裙随步而动，绣鞋上的莲花一隐一现，身姿不似少女那般摇曳，却也有娴静柔和之气，加之病态，更显得温柔平和。

    “县主娇媚可人，又有春梅绽雪之姿，这玉骨莹润的玉蝉与你最适合不过。”

    何夫人令侍女奉起石盘，将玉蝉亲自放入亓徽芙手中，莹莹透光的玉蝉更衬得她的肌肤如凝脂，白皙无瑕。

    亓徽芙坦然收下，盈盈拂身，“徽芙就不多推辞，待来日，定寻得名人墨宝送与何公子赏玩。”

    “那就多谢县主。”

    何锐进丰神俊朗，眉眼带笑，那眸中带着春水涟涟，多有风情在其中，他拂身后抬手，请亓徽芙落坐，骤然起风，青黄竹叶随风而走，偏落得他身后，如墨画书生，当真是令小姑娘春心萌动。

    亓徽芙“嗯”了声，堪堪转身，只见亓玉献冷冷盯着自己，手中的帕子都快绞碎了，嘴唇翕呼，终了，引完鸿雁缠花杯里的酒，别开面，眼不见为静。

    “芙姐姐，”莺啼婉转的声音传来，何锐敏像花骨朵般娇丽，矮了亓徽芙一头，只得挽着她的胳膊坐下，“哥哥真是的，将那玉蝉捂得严实，连我这个小妹都不曾让瞧上一二，我当是何物，没料到是赠与姐姐的礼物。”

    “竟是这样，银筝，将玉蝉呈上。”亓徽芙借唤银筝，不动声色将胳膊从何锐敏的怀中抽离，将玉蝉放到她手中，自己拿起一块乳糕放入嘴中，免于开口。

    亓玉献心中殴着气，想起向父亲请安时的话，又看着何家人对亓徽芙的态度，百计思量，竟无计可施。

    看着何家小姐手中的玉蝉，是自己不曾见过的美玉，这等料子做个这等小物，着实浪费，许是喝下去的青梅酒散了，她酸溜溜喃喃道：“不过如此。”

    声音虽小，何锐敏也捕捉到了，蹙眉嗤笑，“是不过如此，比不得玉献姐姐的碧玉簪和螺钿，咦，这螺钿精巧绝伦，竟比芙姐姐受封县主时的金枝翠钿还要好，玉献姐姐从哪寻来的宝贝？”

    何锐敏不过十二三岁，却伶牙俐齿，状似天真询问，直直将亓玉献逼上死胡同，身着饰品僭于县主，还招摇过市，自成了她讨好亓徽芙的靶子。

    亓徽芙心中冷哼，何府身在地方，竟有如此财力修建这别院，没有金碧辉煌，暗处却透着古怪。亓玉献再不济也是王府子孙，她何锐敏却直言针对，何家不得了啊。

    她取出绣帕细细擦拭手上的碎屑，后捏着帕子抖落一二，遂盯着何锐敏说：“这金钿还是螺钿都是带着给人瞧，不及玉蝉金贵，何妹妹如此喜欢，奈何姐姐不能辜负你哥哥的好意，不能送与你，当真可惜。”

    “罢了，”亓徽芙起身，微微摆动发酸的腰腿，吩咐银筝收好玉蝉，瞧着何锐敏，说：“徽芙许久未见何老夫人，礼应去拜见，还望何妹妹引路才好。”

    “二妹妹快些跟上来，莫迷了路。”

    何锐敏年岁尚小，纵使心肠千回百转，却也难以掩饰猛烈情绪。这会儿引路时，她引以为傲的两排如脂玉般皓齿，怒火中烧，差些变成碎玉。

    亓徽芙哪管的她气恼不气恼，今日自己已然算收着了，要是她真摆县主的谱，何锐敏早就不知在哪待着受罚。

    暗里知王府各院不和，非要在这明面上挑开了说，挤兑得两人像吃了夹生的饭，吐不得、咽不得，真闹起来丢得是王府的名声，平白让他人捡了好名声。

    穿堂过廊，到了老夫人的住处。不同于亭台楼阁、诗情画意的院子，何老夫人这屋素雅简朴，没得那些丁零当啷的坠子，焚香点茶，好不惬意。

    门口的嬷嬷见来人，急忙拍打身边的丫鬟进去通报，自己则是迎上前来，说着讨巧的话，“县主万福，我家老夫人自下拜帖后，就一直盼着能见县主一面，实在思念的紧。”

    “劳老夫人挂念，呀！”亓徽芙已迈上石阶，望着门口挂着锦囊，其上绣着“福禄寿喜”，小声惊呼一声，“嬷嬷稍等片刻。”

    “银筝，你快些去马车那，让沈一把那鎏金匣子呈来。”

    见银筝拐出拱门，她这才舒心平气。嬷嬷见状好奇询问，“县主可是缺了什么东西？不妨事，老太太这东西齐全，看有什么用得上的？”

    亓徽芙轻咬朱唇，面颊泛红，侧头用手轻抚鬓角，羞涩懊恼地回：“一时着急，竟忘了给老夫人和何夫人准备的礼物，这才差人去取。”

    “呦！”一声惊叹，只见一婀娜多姿的妇人从房中出来，面上绽满了笑，挤得眼睛都瞧不见，“县主怎在外头站着，你这婆子也是，竟不把人请进屋。县主快些进来，茶点都已备好了。”

    亓徽芙从暖帘进去，只瞧着祖母与何老夫人相对而坐，一焚香，一点茶，娴静温婉。屋内烧的是银炭，无烟余味，暖和极了，给了熏香容身之所。

    亓徽芙款步上前，带着亓玉献给两人行礼问安，“见过老夫人，祖母万福。”

    何老夫人与其余何家人不同，她面目祥和，眼睛混沌却不掺杂质，也没有精巧算计神色，也算是祖母在这青州的好友，能一起静坐，不勾心算计，远离尘嚣。

    “老身这眼睛越发不如从前，好孩子，到老身身前来，好好看看你这坏东西的孙女。”

    何老夫人一边打趣祖母，一边伸手牵上她的手，触感不能说是想园中桂树般粗糙，但也不似年轻时的平滑柔和，有了衰老后的褶皱，一层一层。

    祖母轻笑一声，不做声，继续手下的动作，娴熟勾勒出花枝细柳的图案，将点好的茶团推至檀木案几中央，“你输了。”

    “哎呦，”何老夫人看着自己面前还未成型的香粉，羞赧她趁人之危，“算了，让你一次，我好好同徽芙说说话。”

    屋内女子声音轻缓柔和，间隙间传来老太太爽朗笑声，好不和谐。亓玉献行礼后默默坐在下方，出乎意料没作声，只一味低头喝茶，引得祖母瞧了几眼。

    她知晓儿子的心思，多年来同贺氏分了心，一头扎在姨娘房中，心早就偏了个彻底，两个孙女都要说亲嫁人，偏又张扬不得。

    她这个儿子自小窝囊惯了，心思狭隘，只想着亓玉献上有亓徽芙顶着，婚事自然要选青州最有前景的何家。殊不知何家为何能如此顺风顺水，一心把女儿往火坑推。

    莫约一刻钟，沈一终抱着匣子来了，亓徽芙暗自松气，可算来了，她与老夫人聊了这半天，口干舌燥，终是能端起茶杯，润一润自己快些冒火的嗓子。

    “这是？”

    何老夫人看着精壮高大的男子，压下疑惑，只是开口向亓徽芙询问。

    亓徽芙从沈一手中接过匣子，平缓地放与膝上，指腹用力，打开嵌合在一起的锁片，柔声回老夫人，“这是徽芙为老夫人，何夫人以及府里妹妹准备的礼物。”

    鎏金匣子上是用金丝掐成花，相互缠绕相叠，锦簇缤纷。打开后里面是亓徽芙在京城购买的香粉，还有青釉花鸟纹香炉。

    “徽芙从祖母那得知，老夫人爱香，此前去京城时，就差人买来这香粉和香炉，路途遥远，徽芙将这香粉静置一段时日，才拿与老夫人赏玩。”

    何老夫人当真惊喜，伸手将青釉炉接过，宝贝极了，开口揶揄祖母：“一把老骨头了，还有这情调。”

    “路途遥远，老身我啊差人去买这香粉总有那黑心人偷梁换柱，我堪堪止住念头，没料到徽芙竟买来了，老身很是欢喜，这样，老身这有一老物件，待你离开时拿去。”

    “万万不……”

    “那我就替恢复应下了，也想象不到你也有一天会将它转手与人呐。”

    祖母打断了亓徽芙的话，回了何老夫人的意，眼神却直盯着沈一看，用眼神示意她“为何要将此人带来”，亓徽芙装作没瞧见，只与何老太太说话。

    正式宴席即将开始，众人又从长廊小道折返回院落，见了上座之人，亓徽芙敛起眼间真诚的笑意，嘴角微扬。

    “见过祖父，何老太爷，何知县。”

    何老太爷年长祖父几岁，却已是灰发满头，前额已没有多少头发，用抹额遮掩一二，欲盖弥彰。眼球混沌却又滴溜转个不停，颧骨高挂着面颊，松弛疲态，开口语调轻浮，让人作呕。

    “县主出落如此大方可人，像花骨朵，艳妍灵动，王爷好福气，不知谁娶了县主，可真是好运气。”

    “欸，”祖父坐高台俯视亓徽芙，平静开口：“徽芙是很好，我看锐进就不错，生的像你，文采过人，徽芙嫁与他定是不错。”

    “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