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冥的话让曹玄光沉默，竟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牡丹痴念要报复负心人，却找上他们，那他们二人谁是负心人？

    “你这故事可笑，如若是牡丹报复负心人的话，她不该来找我，而是应该去人间，她来找我们就说明她不是如此。”

    曹玄光说着还把头上牡丹摘下来捻在指上，下一刻牡丹花随着周围的幻境一同消散，他们落入一片黑暗中，而对面巨大的女子虚影单手撑头，熏熏然看着他们二神渺小的身形。

    “这就是你说的牡丹？”

    曹玄光抿着嘴唇仔细打量那女子，确实身上带着牡丹花瓣，是从皮肉里生长出来的，只一眼任谁都要明确那就是一朵牡丹花妖。

    “是啊……”阎冥轻笑一声，却对着醉了的女子虚影开口，“牡丹痴念，你不去人间，来此处是为什么？你的诉求是什么？”

    那女子虚影轻笑一声趴在石桌上睡着了，下一瞬曹玄光二人又回到了金碧辉煌的皇宫之中，曹玄光依旧是帝王，阎冥依旧是贵妃，只是这次时间变化，俨然是殊光将军率领军队围攻皇城。

    殊光将军联合诸多大臣夜袭皇宫，曹玄光穿着中衣坐在皇位上，看着跪坐在脚边的阎冥眉头紧锁，刚要扶他起来，却发觉自己的动作不受控制，他低着头紧紧盯着阎冥，想开口问什么，却说不出话。

    阎冥把头伏在曹玄光腿上，“陛下，他们要的是我的命，就让我去吧！”

    这显然是女子的梦境，曹玄光按着阎冥，梗着脖子轻微摇头，他说不出话，只能拉着阎冥。

    恍然间，阎冥忽然变成了那个女子，一脸苍白哀绝，曹玄光听见自己开口说道，“朕的江山怎么能靠女子来保住？你且退下吧，让朕好好考虑考虑。”

    那女子这才被老太监扶着起身就要离开，曹玄光知道那就是阎冥，死死抓住阎冥的手，阎冥刚刚复生，他的力量绝没多少，离了自己只怕会被那无间炼狱的厉鬼害死。

    “咯咯咯……别……去！”

    无间炼狱由地尊掌控，里面关押的都是罪大恶极无法在九幽超度或赎罪的恶魂，就连九幽尽头的尊者也无法奈何，何况他们，但凡他们能处置，也断然不会落在无间炼狱。

    他绝不能让阎冥刚刚复生就再度离开自己。

    曹玄光用出最大的力量陡然调动身上所有的力量，几千年了，他身上的力量一直压制，甚至因为一殿要紧而压缩到十分之一，只怕自己变成下一只堕入无间炼狱的恶鬼，此刻却不得不努力突破自己的极限。

    至少落入无间炼狱和救阎冥相比无足轻重。

    阎冥被牡丹痴念入体，意识模糊一瞬又恢复，他知道牡丹痴念想做一件事，既然如此，他没必要阻拦，他要看看牡丹痴念到底要如何，却被曹玄光死死拉住，惊讶至极，“你的封印……”

    人鱼烛里的不仅仅是曹玄光的情感，伴随着的还有他被封印的力量。

    下一瞬阎冥被曹玄光死死抱在怀里，听他咬着牙一字一顿，“不……许……第二次……”

    这样字音模糊不清，阎冥还是听清楚了，他说的是不许自己第二次离开他。

    阎冥神色松了下来，有一瞬间恍然，他拍着曹玄光的背，“放心，不会了，这一次我是回来陪你的，别傻，你知道你的力量此刻释放出来意味着什么。”

    人鱼烛不在身边，曹玄光强行调动的力量不是他原本的力量，而是借未来千日的力量于如今一刻，一个不慎等他力量消失随便一个阴差都能杀了他。

    “要解决她，我们就要知道她的诉求，她的力量来源于她的执念，执念不散我们谁都无能为力，地尊不在，没人能救我们。”

    阎冥温柔的安抚曹玄光，他也分明意识到曹玄光离开人鱼烛越久，身上不可控的情绪也更剧烈，尤其涉及到自己的事。

    曹玄光不撒手，阎冥自然没办法如同原来牡丹痴念想做的那样以身入局还原当初，可是时不待人，最后牡丹痴念或许是不想跟曹玄光较劲了，转而重新复原出那一场情景给两神看。

    牡丹贵妃被带下去休息，一个时辰后，老太监端着一杯鸩酒来了，“娘娘，这是陛下赐您的。”

    这一刻牡丹贵妃已经知道了皇帝的选择，盛世贵妃是恩宠，绝路女人是祸端，皇帝最终选了江山，她不恨，她只是想不通皇帝刚才为何要阻拦她。

    鸩酒入喉，老太监的高声如同哀鸟，告诉所有人贵妃自戕。

    可其实鸩酒对牡丹贵妃没有任何用，她换了一身甲闯入帝王室，把帝王吓得惊慌，“你你你……”他说不出话。

    牡丹贵妃跪下，“我的郎君，妾身本不是人，是一株牡丹，因得郎君所爱，化而为人伴随郎君，只要郎君愿意，妾身带着剩下所有人为陛下夺回江山。”

    帝王立即化惊慌为喜悦，“爱妃说的可是真的？那就赐九千兵士为爱妃驱使，爱妃你一定要赢啊……”

    牡丹贵妃点头，她已经决定还了这最后的恩情后便离开。

    只可惜她忘记了人妖本不是同族。

    那九千兵士依照老道士的阵法排列，在拼杀的过程中用血液浇灌那地下的牡丹根须。

    二十年的帝王宠爱，举国之力的龙气供养牡丹贵妃根须数里，可算长生，只是最后却被九千兵士一把火埋葬。

    从生到死。

    殊光将军护着帝王，他扶着帝王得意道，“臣就说如何都城妖气滔天，如今妖孽已折，陛下又得了那妖孽之心便可以长生不老。”

    帝王浑身哆嗦，火光映在眼中，是激动也是心伤，“朕爱了她二十年，万万没想到……”说罢两行泪落下。

    牡丹贵妃看在眼中，却被那蔓延数里的火焰淹没，她张开干裂的嘴唇嘶哑发问，“我错了吗？”

    “我错了吗？”

    “我错了吗！”

    “我错了吗……”

    牡丹贵妃的真身和九千兵士葬在火海中，那是一场帝王和将军为伏妖而做下的局，但是谁都没说牡丹贵妃是妖。

    即便那一夜马嵬坡化为火海，巨大根须绵延摇晃，最后化为焦黑灰尘，所有人只说牡丹贵妃是被溢死，只因帝王一句给她的崇拜者留一个念想吧。

    他们不知道，马嵬坡自那以后日日夜夜重复那一场惨绝人寰的人祸。

    九千兵魂镇压牡丹怨念，不过半年就被牡丹怨念悉数吞噬，它们成了牡丹怨念的势力。

    牡丹怨念则坐在山坡上日夜问“我错了吗？”

    牡丹贵妃亡后两年，一直噩梦的皇帝忽然后悔了，他画了一副牡丹贵妃的画卷，因为太过思念，牡丹怨念被招引进宫……

    最后一切定格在帝王的梦中，他梦到初见牡丹那一日，含笑而终。

    而牡丹怨念则在他床边一遍又一遍的问，“我错了吗？”

    听着这句话的阎冥推了一下曹玄光，曹玄光这才松开他些许，“看来答案已经找到了。”

    阎冥神色复杂，无奈摇头，“你没错，错的是人心。”

    牡丹怨念一身残红，根本没有完整身躯，她身上都是漆黑灼烧，头发垂落颊边，却转头看着阎冥，“你是第二个说我没错的。”

    两神秒懂，第一位应该是地尊吧。

    “你确实没错，但是你不该存在了，这么多年你早就已经忘了吧，你真的是牡丹贵妃吗？”

    曹玄光冷酷无情开口，阎冥想说你太直接了，却发现他这样有些眼熟，好像似曾相识。

    牡丹怨念恍惚一瞬，“我……不是牡丹？”

    她迷茫一瞬，忽然暴怒，“你们也骗我！我就是……”

    狂暴气息席卷，牡丹怨念放出体内养好的九千兵魂，忤逆她的都要死！

    曹玄光下意识把阎冥护在身后，“你不是牡丹怨念，二十多年前牡丹已经转世，牡丹如今已经在人间结婚生子，那案卷还是本殿主亲手过的！”

    他说着化出自己的殿主宗卷，上面写着一个名字：洛长安，女，生辰年/月/日/时……婚姻/年/月/日……诞下长女于/年/月/日/时……伴侣陈冲……

    上面还有那女子的画像，每年自动更新，虽然和牡丹怨念生得不同，但却有七八分神似。

    “我不信……我不信！啊！！！”

    下一刻又被一张宗卷扑了满面，牡丹怨念撕下来就看到上面是洛长安伴侣的宗卷和画像，那人竟然和梦境中的帝王一般模样。

    这一世他们只是一对平凡夫妻，过着儿女双全幸福一生的安定生活，最后寿终正寝。

    牡丹怨念迷茫了，“他们……又在一起了？”

    阎冥悠悠补刀，“是啊，是不是衬托的你像个笑话？”

    牡丹怨念后退一步，口中的“我错了吗”变成了，“竟然不是我……”

    “原来一直不是我，我爱错了……也恨错了……哈哈哈哈……那我还留下来干什么？”

    似乎她突然崩溃了，身体竟然也慢慢消散，怨念和执念悉数消失，维持她的东西不在了，她也就空无一物。

    不过一刻钟，牡丹怨念就彻底消失，梦境也消散，曹玄光和阎冥正坐在曹玄光寝殿的床上，两神面面相觑，这才意识到这一场来的快去得也快的迷踪已经没了。

    阎冥还没明白，曹玄光却开口解惑，“很奇怪吧，分明她是真的，却为什么我一说她就信了。你讲的故事固然有趣，可是这件事当初我经手的，我给你讲讲。”

    原来那牡丹花精被女帝贬斥以后很快就郁郁寡欢，死在遇到了还没登机的帝王之后，那时候帝王也不过是年少慕艾的皇子，整日伤春悲秋，竟然怜惜起一朵牡丹来。

    只不过牡丹花精到底没有熬过那个冬天，最后她让少年皇子用她的枝叶作画，最后陪他一段年岁，少年皇子珍惜得来不易的友人遗物，这颜料就一直保存舍不得用。

    牡丹花精死后也入了轮回，因为这一怜惜恩情要还，成了已经登基为帝的恩人儿媳，帝王为儿媳容色所迷，强取豪夺让儿媳出家为道，号太真奴，只待过了风头把她娶进来做妃子。

    只是连番打击让太真奴看破一切，得道飞升，因为成仙，自然也留不下画像。

    后来无奈，帝王发现牡丹颜料能用来画太真奴后便画了一副栩栩如生的画像，结果没多久画中人竟然变成真人，帝王以为是太真奴回来，立即册封为贵妃，又怕神仙知道，也只能册封贵妃掩藏神仙妃子。

    只不过帝王终归会老，贵妃却年岁依旧，到底被人发现不是凡人。

    又因为帝王不舍和贵妃分开，怕自己死后入地府，贵妃回天，此后轮回再不得见，便寻仙问道想要和贵妃一同飞升。

    一位快要飞升的老道就出了这么一个法子，用兵士忠骨妖妃痴心炼制一枚飞升丹药，助帝王飞升。

    只是帝王不信贵妃是妖，这才有了马嵬坡试探一事，贵妃离了画便极为痛苦，而帝王又梦到太真奴让他回天，说她在天上等了许久。

    这两件事让帝王下定决心炼药，只可惜最后那丹药也没给帝王，而是被老道士卷走服用了，老道士妄图飞升，却被一直关注的太真奴引雷劈死。

    没了贵妃，帝王又日夜思念太真奴，没几年就撒手人寰。只是历来人间帝王便是神仙历劫，所以帝王身故回了天，而他的贵妃却化为怨念做乱人间，带着那九千兵魂噬人成白骨，最后被地尊亲去人间捉走带回了无尽炼狱。

    曹玄光说完口干舌燥，去倒了杯水。

    阎冥听着故事，无意识伸手摆弄身边的东西，人鱼烛在他屁股旁边，很有存在感，他思考的时候便下意识拿起来，正无意识把玩，突然听到曹玄光大喝：“放下！”

    他抬头看，只见曹玄光脸色阴沉，“把它放下……”

    阎冥低头盯着人鱼烛，眼睛微眯，又抬头看曹玄光，“如果我不放会怎么样？”

    “那不是闹着玩儿的东西，乖把它放下，随便你提什么要求。”

    曹玄光虽然声音依旧冷硬，却软了声音哄他。

    “玄光，你知道这东西意味着什么吗？”阎冥举起人鱼烛询问。

    曹玄光果然不自在的扭过头，“别碰它……”他虽然说着，呼吸却有些粗重，他在恐惧。

    “你知道我为什么回来吗？”阎冥轻声问，随即把人鱼烛凑近仔细观摩，看着曹玄光果然很紧张，一瞬间身体紧绷，阎冥两只手握上人鱼烛就要动作。

    “不要！”曹玄光感觉不对立即看过来，眼见着阎冥不仅不听还要毁坏人鱼烛立即扑过去阻止。

    他一下把阎冥扑倒在床上，却还是晚了，人鱼烛已经两段，化成荧光消散在空中，一道剧烈的光辉从人鱼烛里面飞出来围绕住两人。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曹玄光有些恍惚，却努力清醒。

    结果下一刻柔软的东西贴上他的双唇，他听到让他不知多少次夜里崩溃的柔软嗓音安慰他，“我知道……人间地狱嘛，不过别怕，以后你不会自己承担了，我是为了你回来的，玄光，别让自己成为人间地狱，为了我变回你自己吧，你学我学的都变了一个人，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曹玄光感受着深入的柔软触觉，努力压抑自己汹涌如同海潮一样的情绪，闷哼一声，却克制着自己把人按倒，“你真的愿意吗？我……控制不住自己了……我会做你不喜欢的事……”

    阎冥放开他的唇，转而又去勾缠他的耳垂，“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

    曹玄光一愣，随即再也无法抑制汹涌澎湃的情绪，他紧紧抱住阎冥把他压在冷硬玉床上，“那……我就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