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许时先回去自己的房子做了饭,没动筷之前盛出几个小碗供奉到谢景之牌位前,点上香,很虔诚地拜了拜。
“也不知道合不合谢先生口味,委屈你和我将就将就。”许时笑着说完,又觉得这气氛有些阴森诡异,平白无故在家里供奉毫不相干的外人牌位,他这么说是想谢景之回应他还是不理他?许时不敢细想,连忙双手合十又拜了一下。
牌位旁边的谢景之在他做这一切时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并不动桌上的贡品,而是跟随许时在餐桌上落座。
许时一个人时,喜欢边吃饭边玩手机。
坐在他对面的谢景之轻“啧”了一声,真是不好的习惯,以后要改掉才行。
吃完还得去父母那儿,他爸妈最近在张罗着给他挑时间结亲。许时打过退堂鼓,骨灰偷回来之后,他时常为自己做出如此离谱的事苦闷。他问他妈:“要不行,还是算了吧。”把骨灰还回去,结束这一切闹剧。
他妈死活不同意:“这最难的一步都完成了,你怎么又犹豫上了?”
“妈。说不定那个道长就是信口胡邹,哪有撺掇活人跟死人结阴亲的?”许时是真心觉得不妥,“如果信奉结阴亲有用,又擅作主张盗取别人骨灰,这完全不尊重死者,本来不相干,做完都怨恨上咱们了;要是不信,那结阴亲也没用。”
他妈哭了:“你以为我和你爸没想过啊?可是能怎么办,还能有什么法子。儿子,你都要三十了,爸妈老了,不趁着还有口气帮你解决完婚姻大事,你妈我就是哪天上黄泉路都不安心。”
“你从小到大一次恋爱都没成,这本身就不正常,邪门的事就需要找旁门左道对付。”他爸接过话茬。他本来也不信,在得了结阴亲的法子后,保险起见和妻子又去找过其他有点本事的人重算,在许时终身问题上,统一口径都是注定孤寡一生的命。
许时本想反驳:“我谈不了恋爱,说不定是我自己的问题,而且我哪有三十,我明明刚二十八。”可看着长吁短叹,头发都熬白的父母,终究没再反驳。
有些事不知道还好,一旦提起过在心里扎根,不撞一回南墙,绝不会愿意回头,人执念一件事久了,就成了偏执。哪怕不是结阴亲,再过个几年,他还是形单影只,他爸妈指不定要用其他更加极端的办法。至少目前来看结阴亲这事的损害最小。
要是对象是个姑娘,许时说什么也不能同意,他看到死后被父母倒卖被迫结阴亲的女性,他深深同情她们。
谢景之是个男人,这事对他来说应该没什么大不了吧?而且,许时对谢景之有一股毫无道理的亲近,这个男人他并不认识,却又似曾相识。他鬼使神差同意和他结阴亲,有很大部分原因是被这无缘由的亲近之感支配了。是谢景之,好像便没有那么不可接受。查了人家那么多资料还看出感情来了?许时唾弃自己。
乱七八糟想着这些,等他出门,天色已晚,天完全黑了。大城市的黑夜上空没几颗星星,穹顶之上的天幕更像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
去父母住的地方路程不短,他叫了车,准备去到上车位等。
远远看到那儿站着一个人。
炎炎夏日的傍晚,太阳已经落山,气温降下来不少也还是热的。可站着的男人似乎没反应,身上长到膝的风衣显得破旧,头上戴着的宽檐礼帽遮住了大半张脸。隐隐绰绰的灯光下,如同一个失意潦倒的中年人在等待归家。
许时莫名觉得,低垂着头的男人毫无生气。他犹豫着在男人身边站定,装出一副轻松口吻:“大哥,你也等车啊?”
男人低低地“嗯”了一声,声音听着奇怪,像从胸腔里发出。一直垂着的头始终没有抬起,一动不动。
许时哂笑,感到一阵寒意,悄悄往旁边挪了挪。
撞上如影随形跟出来的谢景之了,他不知道,只觉得更冷了。
许时奇怪今晚气温怎么降得如此厉害,跟冬季一样,自己应该套件外衣。
许时搓着手臂继续往旁边移了两步,离始终一动不动的男人更远些。
谢景之被他的小动作可爱到,从身后搂抱住,浓稠的黑色气团紧紧缠绕包裹着他。无需任何多余的动作,散发的强大阴邪之气就让身旁存有非分之想的男鬼偃旗息鼓。
谢景之冰凉的脸颊轻蹭着许时,这个人类,是他的。
许时余光瞟到身边的中年男子身子也抖了一下,看来确实是气温的缘故。
叫的车终于到了,许时坐上车,回头看了一眼,中年男人还是保持着相同的姿势站在路灯下。真奇怪。可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他不也揣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么,许时收回目光。
听别人讨论自己的婚礼,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谢景之交叠着一双长腿,津津有味地听着许时一家三口商量他和许时结亲的诸项事宜。他活着的时候,对结婚的看法是时候到了该完成任务了,浪够了玩腻了,找个靠谱的姑娘托付一生,无关乎感情,多方权衡后的选择;对婚礼之类也不上心,不过是走个过场。死后倒是开始兴致昂扬。
他在此之前从未见过许时,这个莫名其妙混进他葬礼的男人,明显不安好心,却有着和他亲人同等的悲伤。他在替自己的死亡感到惋惜。谢景之刚死那会儿还真有几分不甘,可仔细想了想,自己没什么遗憾,他前半段的人生已足够精彩尽兴。他死了,他的女朋友顶多伤心一阵子,再去找下一个对象,一样的结婚生子,唯一的遗憾可能只是各方条件不如他优渥。父母还有新的孩子,慢慢也会走出失去他的伤痛,他们的关系本来也不亲近。
没有人会因为他的离去,生活难以继续;他对他们也没有任何渴求。
他肉身已死,跟家人、女友、朋友,通通缘分已尽。魂归天地,孑然一身,无拘无束。
可谢景之心里还是空落落的,内心深处始终有一个声音,在说他缺了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那是他活着的时候在人声鼎沸的喧闹中突然涌出的孤寂。因何惆怅,何故伤悲?他不知道,只非常确定身边的人都不是答案。死后执念更深,是他久久徘徊于人间无法转世必须找到的存在。
他死之后并未见过活着时书中所描述的冥界,没有奈何桥,没有孟婆汤。脑子里狂轰乱炸只有一个想法——一定要找到那个东西,不成不休。
直到许时出现,堵截他内心的阴霾一扫而空,脑子内的嗡嗡巨响中道而止。久违的欣喜若狂!前所未有的畅快!谢景之兴奋到邪气乱泄,带乱了墓园的磁场,阴风猛吹。
跟着这个人,能找到自己苦寻之物,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
许时偷拿他的骨灰,谢景之很高兴,因为那意味着,许时主动招惹了他,再也不能摆脱他。
这个人,或者就是他要寻找之物本身。
自己是为了寻找这个男人而存留人间的吗?
真有意思。
谢景之在一家人看不到的地方,目光炙热的望着许时。许时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可爱,谢景之越端详越心生伶爱,凑过去,亲了亲他嘴角。
嘴上突然一凉,怪怪的,还有点酥痒。许时用舌头舔了舔。
谢景之眼神一暗,把人圈入怀中,在他身上四处吮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