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面带慌张急匆匆赶来。
许时父母很高兴:“大师,前几日都联系不上你,还以为你不来了。”大师之前答应帮忙住持婚礼,谁知婚期越来越近,大师却联系不上。
大师摆摆手,叫停正在为仪式忙活的一家三口:“我错了,是我学艺不精,这阴亲不能结!”他最近回了趟师门,把这事跟自己的师兄弟一提,有师兄认为不妥当,哪有活人主动结阴亲的,带他去找师傅问问。
师父一听当即抽出戒尺打了他一通,骂他学艺不精祸害人!
大师确实是出于好心,他认真端详过谢景之的照片,绝对的大富大贵之相,又是正常死亡,死后不可能化为怨鬼,早登极乐了,许时就是借他的骨灰一用,不会有什么事。甚至因为谢景之大富大贵的命格,能帮助许时消解邪神留下的印记。
师父气的直跺脚:“你糊涂啊,相哪有单论的,你是不知道这谢景之的八字。谢家人以前请为师帮过忙,谢家人的生辰八字我大致还有印象,那谢景之确实是大富大贵之相,可八字极阴,乃是传说中的厉鬼转世,谢家这几年财运扶摇直上,也有借助他命格的关系。厉鬼之身,虽大富大贵却短命,不然你以为谢景之年纪轻轻怎么就死了!”师父恨铁不成钢,“叫你平时好好修行别总专研那些旁门左道,惹出祸事来了吧!”
大师还是不相信:“师父,这谢景之真有你说的那么恐怖?可他那骨灰都带回去好几天了,也无事发生啊。”
“但愿是真的无事发生,他谢景之不屑在意你们。你现在赶紧回去,把婚事叫停,做场法事,好好把人骨灰葬回去!”
大师才刚回去,只得又火急火燎赶回来。好在之前跟许母互留了联系方式,也知道他家地址,马不停蹄就找来了。
大师话一落,房间内三人紧张地看着他:“大师,是出什么事了?”明日就要完婚,怎么好端端突然不叫结了。
大师看向许时,问他:“小伙子,最近有没有发觉自己身边发生不正常的事?”
许时脑海中立马浮现出前两天晚上见到的怪异中年男人,那天回来,他还特意朝那地方看了看,男人已经不在了,可他还是很在意,一直记着。许时不确定地道:“见过一个奇奇怪怪的男人,大夏天还穿着风衣,这算吗?”
“不算!”大师摇头,“是灵异那方面,有没有见鬼,被鬼骚扰了?”
许时摇摇头,没有。
大师松了口气,还好没有,但愿是最理想的情况,谢景之真没跟过来,也不屑跟他们计较。“之前是我看错了,这谢景之不仅是个富贵人,还是个厉鬼之身,惹不得,趁着还没惹他生气,咱们赶紧把他送走!”
许母一听天塌了,又急又怕:“大师,这......这,能送的走吗?他不会报复时儿吧?”可别婚姻问题没解决,命给搭进去。
“这事是我学艺不精惹出来的,二老放心,我一定办妥了,就是真出事,豁出这把老骨头也不会让它威胁到年轻人的性命。”
“哦?”老神在在搁旁边听了半天的谢景之笑了,许时的命什么时候需要他保证了。一声冷哼,厉鬼的沉吟久久不散,一遍遍回旋,在房屋内震荡。
屋内四人都听到了,脸色具是一变。
谢景之抬手打了个响指,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开始剧烈颤动,灯光时闪时熄,衬得房屋晦暗不明,在闪烁了几下后,“啪”一声,彻底灭了,整个房间陷入黑暗,窗户外的月光透不进一缕。
许时从没有感受过如此黑暗的世界。
瞪大眼睛就跟没睁开一样,黑沉沉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他也感知不到身边的任何气息,刚刚还在他旁边的父母不知去向。许时颤抖着声音试探叫了一声:“妈,爸,你们在哪儿?”
无人应答。
伸出手四处摸寻,什么都没有。
许时都要哭了:“大师,你还在吗?”
“不哭,”谢景之从后搂了过来,把许时圈禁在怀里,掰过他的脸颊,轻轻舔上他的眼皮,吮吻掉他滑落的眼泪,“我在你身边。”
许时抖得更厉害了,眼泪更是哗哗流:“谢……谢景之?”
“嗯。”谢景之带着笑意,赞许地又啄了啄他脸蛋。
“你……”许时想问,你不是死了吗!又觉得这个问题太傻气,犹犹豫豫换了另外的话,“我爸妈和大师呢?”
谢景之把他转过来,和自己面对面,不知他使了什么邪术,把许时拉入一片白茫茫的冰天雪地之中。
许时看得见了,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洁白世界里站着的谢景之。那个自己只在照片上看过的,年轻的,锐利的男人。
很高,比许时高不少,皮肤雪白,不知是不是死了的缘故。单看照片许时就觉得这个人好看,现在站到他面前,许时觉得他更好看了,真人永远比照片生动太多。男人气质儒雅,又带着刺穿人心的尖锐,随和面具之下是目空一切的冷傲。
是让人有距离感的如沐春风,看似温和实则根本没把你看在眼里。
许时张了张嘴巴,没发出任何声响,只呆呆看着他。
“傻了?”谢景之好笑地捏着他下巴晃了晃。
许时被他手上冰冷的触感冻到,回过神,吓得往后蹦了一步,神情紧绷,满眼戒备,紧张地看着他。
谢景之好笑地抱着手臂望着他,没进一步动作,等着走投无路的男生自投罗网主动靠过来。
果不其然,许时瞪了他一会儿,察觉他没恶意,偌大天地间,除了眼前这只鬼之外,没有其余的任何动静。他斟酌着开口:“谢景之,你是不是生气我偷拿了你的骨灰?是我错了,我向您道歉,你怎么处罚我都行,但我求你,你放过我父母好不好?他们没有恶意,老实本分了一辈子,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他眼眶通红,看着好不可怜。
“我可以放过他们,也并不过怪你拿我骨灰,只是,我要你按原本的打算,和我结亲。”谢景之道。
“那还能和离吗?”许时抱着一丝希望问。
谢景之微微一笑:“不能。”
许时彻底蔫了,有很多话想说,可偏偏是他自己先招惹谢景之,要和他结亲,只能无话可说,点头答应:“好,我都依你,只要你不伤害我爸妈。”
大师和许时的爸妈也被拉入谢景之空茫的空间内,和许时分属不同地方,大师尝试了各种法子也破不了结界,反累得气喘吁吁。
谢景之跟许时谈完,在大师面前现身。
大师暗自吃惊,死后还能保持如此完整的人形,谢景之果然不简单,是他疏忽大意了。
“你说,我是厉鬼之身,是什么意思?”谢景之饶有兴趣地问。
大师咽了口唾沫,知道他厉害,没敢做多余小动作,老实回答:“拥有厉鬼之身的人,前世杀过人,不是一个两个,是成千上万!能做得到这种地步,要么是大奸大恶之人,要么就是战场杀敌的将才,看谢公子今生大富大贵的命,想必是后者。”
“这样啊,”谢景之点点头表示了然,“看在你帮了我的份上,只要你再帮我和许时完婚,我就放过你。”
“这…,谢公子,您是看上许家的公子了?”大师欲哭无泪。
“嗯。”想到许时,谢景之脸色缓和不少,“不要试图挑战我,我远比你你想的厉害很多,就是你师父来了也奈何不了我。我不会伤害许时,生前没来得及结婚,死后倒是来了兴趣。乖乖主持完,就从许时的世界里消失。”
大师哪敢有异议,要解决他,单靠自己一人绝无可能,当下也绝不是惹怒他的时机。先应下,之后回师门再想办法。
被催眠的二老像没有生命和自我意识的木偶,表情茫然,动作僵硬的替许时梳妆打扮。许时看着父母的样子,只觉内心无限悲凉,他握住母亲的手,透过镜子和始终在旁边看着他的谢景之对视,轻声问:“谢景之,我们完婚,我父母会恢复正常吗?”
“会,”穿着一身红嫁衣的许时娇艳动人,谢景之没忍住,走近捧着他的脸又是一通深吻,“你听话,他们都会平安无事。”
许时抖着身子回应他,张开嘴接纳他的侵入,双手紧紧揪住谢景之同样的一身红衣:“我听,我听的。”
吻够了,谢景之拿起桌上的口红,亲自为他描唇,目光缱绻,表情温柔,活像他俩相爱了几个世纪。
许时对他莫名其妙的深情无语,觉得他演得太过,冷着一张脸,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落到别处。
收拾妥当了,谢景之拉着许时来到书桌前,握着他的手,用金色流光的墨汁共同在大红婚书上写下: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此证
这是民国结婚证上的证词,谢景之很喜欢。
一式两份,一份留给许时,一份烧了,给谢景之这只鬼。
婚书已经下,接下来就是正式拜堂。
许时看着谢景之手里的红布,试图挣扎:“我可以不盖吗?”明明是他娶,怎么就变成他是新娘,谢景之是新郎了。
虽然此刻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可许时就是在意。
谢景之笑着拒绝:“不可以。”
鲜红的布不由分说罩到他头上。
按许时一家本来的计划,只是简单走个形式,磕个头,吃个饭,给谢景之牌位烧柱香,也就完成了。哪知真把这鬼招来,谢景之也不知道从哪儿搞来这些行头,许时的小屋真的被他布置成了婚房,入眼皆红。婚服布料都是上好的,光滑的丝绸布料上绣着精致的花纹,穿在身上舒服又漂亮。
新郎在黄昏时分,牵着新娘出来拜堂。
这是一天当中阴阳之气博弈最激烈的时刻,太阳即将西沉,但尚有余晖,阳气未尽;可太阳注定要西落,太阳一消失,在大地上潜藏的无数邪恶开始肆意流窜。有阳就有阴,阴阳交替,相伴相生。
这个节点结阴亲,最合适不过。
大师也穿上谢景之置办来的行头,装扮得很像那么回事,就是表情一言难尽。他清了清嗓子,不情不愿开口:“一拜天地!”
……
仪式结束,大师被无情赶走,连口水都不给喝,谢景之笑眯眯威胁:“不要自作聪明,要是惹我不痛快了,我屠了你整个师门。”
大师吓得一抖,连连称是,在谢景之毫无温度的目光下脚步踉跄着后退,一踏出门槛,一溜烟跑没影了。
这次是真踢到铁板了,先回师门才是上策。
谢景之关起门,回来牵他的新娘。
许时也听到他对大师的威胁,怕极了他,不敢拒绝,乖乖由着他拉着自己往卧室走。
谢景之把人安置在床上,在他身边坐下,珍重地掀起他的盖头,露出许时那张很是讨人喜欢的脸。
谢景之含情脉脉地盯着他。
许时紧张地咬了咬嘴唇,完全不敢想谢景之接下来要做什么。
谢景之抚了把他的脸,起身,倒了两杯酒过来,递了一杯给他,和他喝交杯酒。
许时乖乖照做,仔细打量着谢景之脸色,看得出他心情很好,壮着胆子问:“谢景之,我爸妈……”
“他们没事,我已经把他们送回家了。明天早上醒来,他们会忘记所有发生的一切。”谢景之笑言。
许时松了口气,轻声说:“那就好。”
谢景之怜惜地捧着他的脸,专注地望入他的眼底:“许时,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也不会伤害你的家人。”
明明是温情的爱语,许时也笑着点头应好,眼泪却像决堤大坝,不断涌出。
谢景之喟叹:“怎么又哭了?”
“啊?”许时摸了把脸,自己还真哭上了,他也不知为何眼泪这么多,他并不是爱哭之人。怕谢景之不高兴,手忙脚乱地一通乱擦。
谢景之制止了他粗暴的动作,捏着手帕,细细替他擦干净,伸手点了点他鼻尖:“许时,不要哭。”
许时吸了吸鼻子,尽力扯出个笑容来:“好。”他没什么可委屈的,是他鬼迷心窍,接受着二十一世纪的开明教育,干着违背人伦,损阴德的事,是他自作自受,他得认。
谢景之无奈地擦掉他再一次流下的眼泪,轻轻吻上那被染得红红润润的脸,转辗到双唇,那由他亲手涂抹的口红,一点点被他吞噬干净。
谢景之压着许时,倒在床上。
满屋生吟,一室旖旎。
已是半夜,窗外漆黑一片的世界悄然无声,只剩夜风在吹,嘶哑的狂风时时抽打窗户,噼里啪啦的。
无人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