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之从谢宅回来,家没了,老婆跑了。
置身空荡荡的房屋,向来诸事胜券在握而气定神闲的男鬼难得露出几分暴虐。他在屋内仔细搜寻,确定这里已经完全没了许时的气息。
谢景之自信他对许时记忆的清除万无一失,许时的突然搬离,应该是遇到什么事了。
既然许时不再这儿,他也没什么可留恋的。
马路上树影摇曳,月凉如水,银白色的光铺撒在地面,无端惹出几分阴冷。高大挺拔的人影悄无声息在大街上穿梭,偶有几声犬吠,又很快回归静谧。
一大团黑浓鬼气穿墙而入,弥漫了整个房间。黑沉沉的阴气慢慢往一处聚集,没一会儿化出个人形,谢景之轻巧飘渺的身影兀立于房间之内。光线被挡得严严实实,屋内很黑。谢景之手一挥,撩起窗帘,让窗外的月光落进,借着那点微光打量床上酣睡的人。
许时当日从道观回来当天便搬离了之前租住的房子,很多东西直接没要,当日便走人。楼层出了死人,房东并没为难他。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况且他也没勇气再单住,干脆回来跟父母一起。他爸妈已经完全不记得谢景之其人,许时不敢把他的牌位继续摆在家里供奉,自从撞鬼之后,谢景之的一切于他如烫手山芋,等不及四十九天,三番几次想把那牌位和婚书一并烧了。
可这种东西在家乱烧,他担心招来祸事,连累父母,只好暂时搁置。
这两日惶惶不安,担惊受怕,睡不安稳。许时干脆拿了瓶红酒,把自己灌到微醺状态才上床,也就睡得格外沉。谢景之静静地打量了他半晌,坐过去床边,床垫因他的重量塌陷了一块。谢景之俯下身,在许时嘴角落下一吻。
夏夜里骤然而至的寒冷冰得睡梦中的许时一个哆嗦,下意识抱紧身上的被子,缩着脖子往被窝更里处钻。
谢景之一声哼笑,并不放过他,骨节分明的大手抚摸上他的脸颊,细致温柔的摩挲,满足了,才舍得把手移开,摸到他垂落在枕边的黑发上,捏在指间细细把玩。谢景之很喜欢许时这一头浓密、丝滑如绸缎的黑发。
似漫不经心,从许时脸上暂时移开的目光随意一瞥,直直看向窗户外那张苦等了半宿的苍白鬼脸。
穿着白色裙子的女鬼黑发在风里纷飞,身子单薄瘦削,眼神贪婪地盯着床上的许时,手指以常人听不见的响动一下一下敲击着玻璃。感知到谢景之在瞧着她,女鬼敲击的动作带上犹豫,逐渐迟钝。
“嘘。”床上交叠着一双长腿的男人勾唇一笑,邪气又放肆,朝她比了个动作。
女鬼身子不受控制的在发抖,动作彻底停止。既渴望谢景之身上的鬼气又深深畏惧他的强大气息,徒劳无功的摩挲着玻璃。窗帘再次合上,看不见里面,女鬼围着房子转了一圈,无法进入,终于不甘不愿的走了。
......
许时已经是第二次看见那个女人了。
公司楼下是一个广场,中央摆放了个喷泉还挺漂亮,吸引着大人小孩驻足休闲。人来人往,平常很热闹。穿着白裙子的女人,柔韧性极好,腰深深地弯曲着,保持着把头埋入喷泉中的怪异姿势,纹丝不动。许时奇怪,周围人怎么对此熟视无睹。
“时哥哥,你在看什么?”叶璟澄突然从身后抱过来,圈住许时腰肢,头枕靠着他后背,软软糯糯的声音响起。
许时回神,不着痕迹地把叶璟澄的双臂从自己身上剥离,笑了笑,指给他看:“那个女生好奇怪,一直把头埋入水里。”
“哪里哪里,让我看看,可别是疯子吧。”叶璟澄本来还在不满许时对他的疏离,被许时的话勾起兴趣,生气也顾不上了。
趴到落地窗上看了半天,根本没有许时说的女人。叶璟澄不高兴了,嘴巴撅得老高,“时哥哥贯会骗人。”
许时一愣,看着他稚气未脱的样子,笑开了,伸手捏了捏他滑嫩的脸蛋,“嘴巴撅这么高,都能挂半斤油瓶了。”
“时哥哥你又取笑我!”叶璟澄瞪着眼,气鼓鼓的模样,作势要打他。
许时笑着躲了一下,“好了,是我的错。不过,你真的没有看见那个女人吗?”
叶璟澄气呼呼地走到窗边又看了看,“哪有啊,哪有什么把头埋入水里的奇怪女人,我没看到啊。”
许时摇头一笑,“小呆瓜,被骗了吧!”
“时哥哥真讨厌!”叶璟澄的小拳头接二连三还是落到了他身上。许时半真半假地讨饶,心却沉了下来,那个女人一直都在,姿势从头到尾没动过,可好像只有自己能看见她。
下班回家的时候,女人还是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立在那儿,从她身边经过,许时控制不住往她身上一瞧,身上刹时寒毛直竖,一阵危险信号在他脑中炸响,油门一踩,连忙离开。
第二天进公司,许时又看见她,还是相同的位置相同的姿势。
他目不斜视,假装看不见。
最近几期视频播放量不错,粉丝数又涨了不少,叶璟澄接到不少广告,给工作室的所有人都发了奖金。几个同事很高兴,张罗着一起去聚餐。许时现在哪敢大晚上在外晃荡,思索着找什么借口推脱了。
突然前台小姐进来说有人找他。
许时疑惑,半信半疑地往外走。不仅是他,公司的另外几位同事也是一脸八卦,比他更好奇来者何人,反正工作做完闲着没事,光明正大跟在许时身后看热闹。
接待室里坐着一个张扬的年轻男人。染着一头红发,耳朵上扎着不少耳钉,上身穿了件黑皮衣,大刺啦啦往沙发上一坐,双腿大开,全无忌惮。表情怠惰慵懒,姿态恣意随性,跟在自己家一样轻松不拘。
听到进门声,男人抬起头,轻佻放肆的目光在进来的几人身上巡逻了一圈,大爷似的开口:“你们哪个是许时?”
许时往前走了两步,在男人跟前站定,“先生你好,是我。”
“哦~”男人表情夸张,把许时上上下下打量了遍,邪邪一笑,“还行吧,比我想的强点。”
许时不喜欢他轻慢无礼的态度,蹙着眉面上带着三分敷衍,“这位先生,请问找我有什么事?”
“自然是大事。”男人站起身,来到许时身前,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的脸看,对他伸出手,“你好,谢景衡。”
一听这名字,许时心里咯噔了一下。有点心虚,不想跟男人对视,假咳一声偏开视线,错开男人的眼光。
“谢先生你好。”
许时的手刚握过去,就被男人牢牢捏在手里,男人不知有意无意,用了很大力气在握他。
许时的表情差点维持不住,暗暗用力拉,没抽出来。
旁边吃瓜的几个同事脸上全是看好戏的兴奋,好奇探究的眼神在二人身上来回扫射。
“谢先生这是什么意思?”许时表情冷淡下来,冷冷地看着他。
“别动怒小可爱,我绝对没有恶意。”一边说一边松开手以示证明。可男人如雄性野兽打量猎物一样的侵略性目光,却从始至终落在许时身上。看着许时一脸戒备的模样,他倒还有兴致笑出声,“别紧张,只是对你有点兴趣罢了。”
他哥感兴趣到想结婚的男人,他可太感兴趣了。
男人离得太近,湿黏火热的气息拂过他面颊,又往他脖颈里爬,痒痒的。
许时不适的往后躲了躲。
谢景衡塞给他一张名片,“许先生,明天周末不上班吧?到时按着上面的地址来找我,要是不来,后果自负哦。”明明是笑着说的,话里话外威胁的意味却很强。
许时听完身子都凉了半截,他跟谢家的交集只能是谢景之,难道自己做的事被发现了吗?
谢景衡看着面前如临大敌的男人,哈哈大笑,笑声像他的人,桀骜不屈,狂妄自大。
许时捏着名片的手都在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