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过后，丢斯吃饱喝足返回医疗室。
他们前些天从海里捡上来的落难者伤得很重，一直处于昏迷中。肩头那道贯穿伤都算是轻的，伤口的灼烧痕迹反而起到了一定的消毒效果，如果没在海里泡过，那道伤远远构不成生命威胁。虽然他腹部还有一道伤及内脏、像是三叉戟留下的穿刺伤，但真正危险的其实是那青年背后、从后肩到侧腰划下来、几乎将他一分为二的伤口。
那道伤无疑伤到了脊柱，没有当场毙命已然是奇迹，后续能稳定生命体征、没彻底瘫痪更是奇迹中的奇迹，更别提还允许这家伙再次在海上遇难、泡在海里这么多天。
这无疑是医学上的奇迹，丢斯单是研究他这号病例，就已经在医疗室里泡了好些天了。这几天他除了吃饭休息外，基本都在照顾那位顽强的患者。
丢斯盘算着治疗方案，心不在焉地开门进屋。
这人状态已经趋近于稳定，可惜长时间昏迷不是好事。如果能够将他唤醒，摄入食物补充营养、再搭配药物的话可能恢复更快。
这样想着，他转了两把门把手。
然后卡住了。
“嗯？”丢斯眨眨眼，低头查看。
前两天那群家伙摔门太狠、把门框摔变形了吗？
好像也没有啊？
转了两下，无果后，丢斯放弃用巧劲，直接大力出奇迹。
他猛一使力，推开了医疗室的门，就见那红发青年正坐在病床边。他那双蓝瞳定睛注视了丢斯几秒，而后微微歪头，冲他笑了笑：“医生，中午好。”
“中午好。”丢斯下意识地说。
……嗯？他怎么知道现在是中午的？
这问题只一晃而过，丢斯就忍不住开口：“别勉强自己，最好还是再休息一下。”
别一会儿说着说着话又昏过去了！
布歌似乎笑了下：“没事，我感觉还不错。多亏了你。”
“怎么会？之前帮你处理伤口的那位医生才是真的厉害，我只治疗了伤口感染和炎症罢了。”丢斯说，“重伤未愈就不要到处乱跑，真是。你再在海里多泡两天，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
“……”布歌微笑不语。
熟悉，太熟悉了。
每一位医生都是这样念叨他的。以至于他此前出岛的时候，他的主治医师希尔都懒得再说了。他找过去时，就直接看到了大批量配制好的药物，方便他带走、路上的时候换药。
丢斯尚不知他是个惯犯，叮嘱几句就感觉差不多到位了。
他想了想：“你应该饿了吧，要不要吃点东西？”
布歌礼貌拒绝了。他暂时还吃不下东西，于是最终只端着杯热水坐到了餐桌旁边。又是一群人围到了他身边，这次艾斯大马金刀地坐到了他正对面，目光灼灼盯着他。
“我叫莱德。”布歌说，“谢谢你们救了我。”
他刚刚叫人翻了翻最近的悬赏令。黄猿大抵没带摄像电话虫，没能将他这张脸也挂上悬赏。这倒方便他了，方便他信口开河低调行事。要知道这张脸他千辛万苦画完后，还是第一次拿出来用。
以及，他刚刚才回想起来，眼前这人是谁。
这不是伟大航路前半段的新星，悬赏金上涨飞快的自然系能力者‘火拳’吗？
波特卡斯·D·艾斯……他名字里甚至有D。
戴橘色牛仔帽的黑发海贼有双很亮的眼睛，朝气活力生机之类的东西，他身上满身都是。他手肘撑着桌子，兴致勃勃看着面前的人：“我是艾斯！你身体已经没事了吗？”
布歌小口吞咽着水，含糊答道：“嗯，已经没事了。”
“……怎么可能没事了啊！”丢斯端着茶杯，过了十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他险些失手摔了杯子，怒道，“问题很大！要不是你一个劲一个劲想起来，我会跟你说你必须静养！”
“哈哈哈哈哈哈，谁都不耐烦在床上躺那么久啦，丢斯。”盘腿坐在墙边的家伙哈哈笑起来。
也有人摇摇头：“能叫丢斯这么生气……你还真是命大啊，小子。”
这艘海贼船上的氛围似乎还不错，伙伴一开口，就有人紧接着打趣。布歌听了一耳朵，就大概能领会到这船人的风格了。
一支队伍的作风氛围和它的领头人脱不开关系。布歌将视线聚焦在艾斯身上，朝他笑了下。
他能从他身上感到那种年轻冒进——
是的，虽然他们年纪相仿，但这落在布歌眼里只能算是年轻冒进、目中无人。
那种蠢蠢欲动、不安分、不愿居于人下的感觉相当明显。没吃过苦头的天赋者大多都是如此，以为自己能将那骄傲的姿态维持到最后一刻。
艾斯将他表露友善的笑容收进眼底。
他有一双温和的桃花眼，唇角微微勾着，却没显出丝毫笑意。他坐在一众海贼当中，却只平静地看着艾斯，忽略周遭其他人的态度。
单看外表，这红发蓝眼的青年像是气质浪漫随性的诗人，有些温和，有些疏离，一举一动像受过良好的教养。他有些像生活在宁静清雅的小镇的艺术家，又有点像在和平地区无忧无虑成长的贵族——全是艾斯毫无兴趣的类型。
好在这两者都不是正确答案。
从醒来到现在，这人一直显得神闲气定，气度非凡。一般人不会有机会受到那种伤势，更很难在受那种程度的伤后幸存下来、再度出海。结合他之前的举动，哪怕不用脑子想，艾斯都知道这一定是个不得了的家伙。
“莱德！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艾斯目光炯炯有神，“你还记得之前的事吗？”
布歌做倾听姿态：“什么事？”
这人要是不识好歹打听他怎么受伤、被谁打伤的话，他就立刻马上教他如何做人。
不过艾斯没有那么做的打算。他误以为布歌当时神志不清、记不得状况了，试图描述：“嗯……就是你之前半昏迷的时候，会在有人想碰你时使出斩击抵抗。”
他好奇死了，满满都是求知的渴望：“那一招是什么啊？为什么能伤到我！我是烧烧果实的能力者，物理攻击本该对我无效。但你当时的斩击让我流血了。这是怎么做到的？？”
这船海贼兴许都有不好好穿衣服的爱好。布歌扫了眼艾斯手臂、颈侧的那几道贴着创可贴的伤口，感觉自己语气都变温和了。
“我不会用剑。”
艾斯：“诶——？”
“不过你要是说如何抓到自然系果实能力者的话……”
他想了想，而后说，
“伸手。”
艾斯一点没犹豫怀疑，冲他摊开掌心，一双眼坦率地看着他。
这么乖？布歌很难不这么想。
他慢吞吞起身，将手覆在艾斯手上，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一拽一拧，用力摁在餐桌上。艾斯猝不及防下被带得往前一扑，他是目不转睛看着布歌动作的、很确信布歌什么都没做，但手臂传来的久违疼痛叫他表情瞬间诧异。为防止肘关节被拧断，他身体本能地调整姿势，咚的一声跟着转了半圈、背部贴到了桌上。
“痛痛痛——”他疼得嗷嗷叫唤，“轻一点！轻一点！”
布歌松了一点力道，好叫艾斯能抬起掌根缓轻疼痛，同时提醒道：“元素化试试看。”
艾斯以一个扭曲的姿势踩着椅子躺在桌上，龇牙咧嘴地喊疼。得了提示，他些微一愣，而后就看到自己的右臂从腕部到肘部一路燃起了火焰。他小心控制着自己的火焰不要落到桌上、把餐桌点燃，而后干脆抛下自己的右手起身。
“这是……”他惊讶地看着布歌，后者适时地加大力度。
艾斯表情古怪极了，因为他半边身子燃着火，却依然能感受到手掌传来的触感，“我没办法将手也元素化。”
“嗯，差不多就是这样。”布歌松开他，看着艾斯将手掌也化为火焰、缩回到身体旁、而后重构身体。他手臂似乎还残留着被拧疼的感觉，正扶着胳膊小心地斯哈斯哈。
布歌扫了眼周围人的表情，小小地举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演示而已，演示而已。”
他重新在桌子边坐下，又端起杯子喝了几口水。
“一点小技巧罢了。”布歌随口道，“我见过你的悬赏令，艾斯，你是最近的人气角色呢。自然系的能力者在伟大航路前半段会有相当的优势，不过等进入后半段，你们依仗的元素化就没那么无所匹敌了。”
艾斯神情若有所思，倒是列奥涅罗淡淡开口了。
“你这是在放狠话？”
“……”布歌微微侧目看向那个手持三叉戟、戴高礼帽的高个男人，无奈表示，“怎么会？只是给你们提个醒而已，作为你们救了我的感谢。”
“我知道了。”艾斯一口应下，爽快地说，“多谢啊！”
说实话，火拳不是布歌擅长应对的类型，但他不讨厌爽快的人。
他莞尔一笑，正要说些什么，就紧接着看艾斯若有所思地说：“不过这招在‘新世界’里也不是什么人都会吧？你究竟是什么人？”
布歌表情僵了下，像是一瞬间说不出话。
黑港与Big Mom海贼团的大战已经过去两个月了，但在他记忆里，那只是他睡觉前发生的事。他还记得自己在危机袭来时、身体快过大脑的反应，记得自己是如何试图挡在涅瓦纳身前的。他甚至记得那个人惊愕的神情。
……烦死了。
他就说这人是他讨厌的类型吧。
布歌顿了顿，才轻快地笑起来，故作神秘道：“只是个旅行的人。”
艾斯眼神微动，盯了他片刻，没再追问。
场面一瞬间静了下来。
而后艾斯忽地拍了下手，豁然起身，脸上绽放出过于明媚的笑容。
“那为了庆祝你终于好起来！伙计们！”他振臂一呼，仰天吼道，“我们来开宴会吧！！”
布歌：“……？”
众人：“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