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时分,南风终于不负众望地找到了纵火之人——一个外来者。
月隐山谷与世隔绝,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而陌生人的闯入,也让沉寂多时的山谷再次热闹起来。有人猜测他是纵火犯,有人猜测他是奉神的旨意惩罚众人,也有人猜测他就是预言中说的——灭族之人。
一时间,族人心中的猜疑和担忧疯长,纷纷聚集在赤木神树之下,等他醒来。
族长也收到了消息。
他看着房内被移动过的密室门,和桌上放置的药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他早就与净月约好找人来送药,却被神树着火引开,致使送药的人进入了山谷。
他也派手下亲随去寻找了,却还是晚了一步。一旦那人苏醒,他私通外界的事就会被族人知晓,后果不堪设想。
族长捏紧了手中的药瓶,做了最后的决断。
赤木神树下,陈思齐还在兀自沉睡,身边却挤满了来围观的族人。他看着与族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身上的衣服材质略有些不一样。
“巫首,他怎么还没有醒来?”有族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便询问南风。
南风也不知道,他发现此人时他就在沉睡,把他绑到赤木神树下都没有醒来。
眼见族人的情绪高涨,南风也顾不得其他,伸手割破了那人的手指。
“啊——”疼痛果然唤醒了昏睡的陈思齐,他茫然地睁开眼睛,却看到了将他重重包围的众人。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擅闯月隐山谷?”南风居高临下地问道。
陈思齐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被月隐族人发现了。他记得自己只和族长的亲随、净月的下属野有禾接触过,是他们出卖了他吗?
“你老实交代,是不是你放的火?”心急的族人见他不说话,径直问道。
陈思齐早就闻到了烧焦的味道,本能地抬头看了一眼焦黑的神树,急忙否认道:“不是我,不是我。”
“那你究竟是何人,来这里做什么?”南风依然警惕地看着他。
陈思齐不敢多言,来月隐山谷之前净月就告诉过他,不能被族人发现。而为今之计,只能求助族长了。
“我要见族长。”陈思齐什么都不愿意说,只一味地要求见族长。
“族人们已经去请族长了。”人群中有人说。
“我们压着他,直接去找族长吧。”又有人提议道。
其他人见族长迟迟没有露面,便纷纷附和。
“好。”南风点头答应,他一定要在族长面前,洗脱巫师塔楼的冤屈。
一群人压着陈思齐,浩浩荡荡地向净爻寨走去。
阿菀和绯绯跟在人群的最后面,一同去见证族长最后的挣扎。
刚走进净爻寨,他们就看到了手拿权杖的族长,独自站立在院子的最前方。他身后,是许久没露面的神兵们。
他们手持利剑,整整齐齐地站在族长后方。
“族长,快救我。”陈思齐看到了救星,向族长求救。
族人的目光也瞬间聚集到了族长身上,就连什么都不记得的神兵们,也将目光落到了族长身上。
“你们放开他,就当今天的事都没有发生。”族长终于开了口,想要将此事轻轻掀过。
但这显然不能让族人信服,他们又将目光转向姗姗来迟的四大长老。
“族长,他到底有什么人?”大长老问出了所有人的疑惑。
族长无言以对,大祭司已死,没有人再能帮他设一个神兵天降的局了。
“杀了他,杀了外来者!”人群中又有人发出激烈的请求。
“杀了他”
“杀了他”
……
陈思齐眼看大势对自己不利,族长又什么都不说,赶忙出言自保道:“我是宣国京师陈家的人,我若死在这里,陈家的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族人们还不知道他说的话中深意,族长却知道其中利害。陈思齐知道密道,其他人未必不知道,一旦陈思齐失踪,难免不会有更多人来到月隐山谷。
外面的世界早已是强兵利刃,与世隔绝的月隐族人恐怕就只能任他人鱼肉了。
“放开他,我会送他离开的。”族长说,还是什么都不想解释。
“给我们一个合理的理由。”大族长第一个发出抗议的声音。
“为什么?”族人也附和道。
族长却充耳不闻,自顾自摇动了手中的权杖,铃声随之响起。
族长转过身,对神兵们说:“把陈思齐带过来,从密道离开。”
神兵们一拥而上,族人们迅速将陈思齐拉到后方,挡住他们前进的脚步。
族长又摇动了权杖上的铃铛,神兵们随之举起了手中的利剑,面向手无寸铁的族人。
阿菀赶忙冲上前去,挡住族人身前,与最前方的阿七两两相持。
“阿七,该结束了。”阿菀轻声说。
阿七无奈地放下手中的剑,其他人也将举着的剑放了下来,不明所以地看着大家。之前,阿七说族长有问题,让他们配合他演一出戏。
族长见神兵突然不受控制,继续猛烈地摇动铃铛。他们分明吃了净月送来的傀儡药,为什么却不受控制了?
“族长,他们吃的药都是假的。”阿菀从袖子拿出一个黑色的药瓶,这才是净月送来的药。而他们吃的,是阿菀精心调制的玉石散的解药。
族长愤怒地看向阿菀,又迅速转身向后方跑去。只要他回到房间,他就能逃进密道,就能远离月隐族的是是非非了。
“抓住他!”族人反应过来,朝族长追去。
族长借着对地势的熟悉,快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移动了控制密道的石柱,密道门缓缓打开。
族长露出喜悦的笑容,朝着密道口跑去。
一道身影却从天而降,挡住了他前进的脚步。
是阿七。
族人们也追了上来,四大长老气喘吁吁地发布号令:“把族长抓起来!”
族长被控制,众人却对着那个黑暗的密道口,各自起了各自的心思。
“哐——”密道门自动合上,打断了众人的猜想。
“带他去神树下!”大长老看着族长的房间挤满了好奇的族人,还是决定去神树下进行公审。
族人做的事,必须给族人一个交代了。
赤木神树下,还散落着烧焦的树叶,还散发着燃烧后的焦味。
而被公审的人,却成了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族长大人。
“还不说吗,族长?”大长老一声令下。
族长还是没有说话。既然他已经无法逃离月隐山谷了,那就让他一人承担吧,至少还能保守妹妹净月的秘密。
陈思齐却急了,叫道:“你们放我走,我保证不再来这里了。”
他在人群里看到了阿菀,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朝她喊道:“有禾妹妹,快救我。”突然又像意识到了什么,喊道:“你不是野有禾,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阿菀。”阿菀只能走到台前,向族人说明真相。
“我是月隐山谷的阿菀,也是凤栖山离宫的阿菀。”阿菀平静地说,却收获了一张张错愕的脸。
“你怎么知道离宫的?”族长终于开了口,面色阴沉地盯着阿菀。
“离宫是什么地方?”族人们也纷纷询问。
“一切都要从两年前说起,”阿菀说,“有一天,我在河边捡到了一个是血的女子,她什么都不记得,却中了月隐山谷独有的毒药。”
“她在哪里?”族人更加惊奇,两年前山谷中就有了外来者,他们却什么都不知道。
“几个月后,还是有人发现了她,我只能带她离开了月隐山谷。”阿菀说,“但你们却错把她当成了白狐化身,白狐降世的传言也愈演愈烈。”
“白狐降世竟然是假的?”族人又争论道,“分明预言说了白狐降世会带来灾祸,才引来了神兵破土重生的事。”
“白狐降世的事是假的,圣女转生的事是假的,”阿菀说,“神兵重生的事,也是假的。”
此话一出,族人一片哗然。
本就丧失记忆,被族人奉为神兵的假神兵们更是震惊,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你胡说,我们明明看到了泥人破土,怎么可能是假的?”有族人提出不同意见。
“南风巫首,你知道吧?”阿菀将话题转向了南风。
策划破土重生一事的,一定是大祭司;而参与其中的,一定是巫师塔楼的人。
南风自然知晓,却全部推到了井崖身上,说:“我什么都不知道,都是前任巫首做的。”
“那他们是什么人?”族人们警惕地看着朝夕相处了一年多的神兵们。
“他们都是凤栖山上,黑玄组织的人。”阿菀说,“这个组织,创始人叫作净月。”
“净月?”年轻一点的族人面面相觑。
“净月!”年长一些的族人却有些印象,说道,“她不是三十多年前就死了吗?她意外死在外面后,老族长也跟着撒手人寰,族长继位后就彻底阻断了族人外出的道路。”
“她没死。”阿菀说,“净月已经经历了一些生死磨难,却并没有死。十几年前,她还创立了一个杀手组织,叫作黑玄组织。”
“他们都是杀手组织的人?他们来这里做什么?”族人们看着手持利剑的神兵们,更是惶恐。
“他们只是被迫加入的。一年前,他们原本摆脱了组织的控制,却又被族长下毒带回了山谷。”阿菀说,“净月狼子野心,想利用他们杀害皇帝,谋朝篡位。”
“她若是成功也罢,万一失手,月隐山谷是不是也藏不住了?”一位年老的族人说出心中的担忧。
族人鸦雀无声,不敢深思。
几百年前,月隐族人也生活在大陆上。战乱四起,先祖们不得已举族迁居月隐山谷,从此与世隔绝。
才获得了这几百年的安宁。
“不,不是这样,”族长却黯然道,“净月从没有想要连累月隐山谷。”
她几十年颠沛流离,都没有回过月隐山谷,若不是与族长偶然相遇,也不会让族长知晓她还活着。
但她却一直利用月隐族特有的月隐花下毒。若事情败露,月隐山谷真的能逃脱宣国的铁骑吗?
族人们都心照不宣。
“我劝过她好多次了,她就是心中气血难平,”族长说,“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带着他们离开后,一定会劝她放下执念。”
“她的执念到底是什么?”阿菀问。
这个问题的答案,她也好奇了许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