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层饼重新戴上真丝眼罩想要找回睡眠,却总是无法平静下来。他索性坐起来,点开手机最近通话的第二位。
“喂孔轶玮小宝宝,你到哪儿了?”
孔轶玮穿着脆弱的雨衣,吊在客轮的栏杆上的,空中刮着狂风暴雨,一团阴云向从远处袭来:“我在,我在南海上,我正从珠海坐船去深圳九洲港,这里风好大,我好怕呀……”一个大浪拍在船体上,失去重心的孔轶玮整个人趴在甲板上,一手抱着栏杆一手举着手机,鼻涕顺着风浪挂到前置摄像头上。
千层饼忍着恶心:“之前的采访资料发过来没?”
“都发,都发了。”大风吹得孔轶玮的脸变幻着形状。
“发了?”千层饼打开邮箱,响起咚的一声提示,“可能是有延迟,”他对屏幕那边的孔轶玮殷切地嘱咐道,“不管多大的风浪,一定要保重自己啊,相信自己,你是最棒的。”
之后毫不留情地切断了通讯开始分析孔轶玮传来的资料:“哎呦,这小子记得还挺细呢。”一连串密密麻麻的字符,千层饼只觉得一阵困意袭来,立即放起轻音乐戴上眼罩。
找到那家写着正品保真牌子的店铺,黑着脸赶走里面的客人后,关上门从里面把手摇的卷帘门拉上。
老板平静地看着他吃力地做这一系列动作,不出声阻拦也不哀嚎求救,反而面带笑容,平静地问道:“这位先生,请问有何贵干?”
陈长炜大咧咧地拉开椅子坐下:“来商店当然是买东西,难不成是查案?”
“您可真会说笑,您的意思是告诉我现在坐在店里的是警察?”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陈长炜翘起二郎腿,低头摆弄着手指,“一切看老板的选择了。”
“倒是我待客不周了,您要喝水吗?”老板问道,却没有起身的意思。
陈长炜弹着指尖上的灰尘,头也不抬地说:“好啊,不要太热也不要太凉,我要温的。”
“没想到您年纪轻轻却懂得保养。”掌柜随手拿起身边的茶壶,倒了杯茶水放在柜台上,“武夷的大红袍,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陈长炜接过茶杯拿在手里,盯着微黄色的茶汤不说,不动。他在心里揣度着,如果坐在这儿的是陈长江,这会儿他会怎么做?
陈长炜模仿者脑海里陈长江不羁的样子,极尽装相之能事,却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做什么。尤其对面的掌柜一副老江湖的样子,一定不会轻易把客人的名单交给自己的。
陈长炜心里有如被一辆满载信息的卡车碾过,却理不出半点头绪。倒是店铺的老板先熬不住了,打开柜台里的内置灯:“也坐了半天啊,您看中什么了?”老板问道,“如果不买东西我可要开门迎客了,毕竟是小本生意,还请警官您体谅。”
“警官”两个字音咬得格外重。
陈长炜把老张之前给他的警官证拍在柜台上,实际上这只是个封皮,里面的证件在分头行动前交给肖清月了,所以当老板的手伸向警官证的时候,陈长炜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你可要想好了,”在老板的手触到证件前的一秒陈长炜用缓慢到近似阴冷的声音说:“你可想好了,现在坐在你面前的人还不是警察,我只是受朋友之托,帮他想找到那个骗走他钱的女人。”陈长炜用茶杯请磕柜台,在玻璃上拖出一条长长的水渍,“但是如果你选择打开,警察在查案的过程中难免要看看营业执照,验验货之类的。”
老板的手落在工作证上,就在陈长炜的心提到嗓子眼儿那一刻,用戴满了戒指的手指将工作证推回到陈长炜一侧后,坐回柜台里侧,望着略显“失意”的男人,给自己斟上一杯茶,一边吹着热气一边说:“现如今好多女人啊,她就是不满足,你给她座金山银山还要去外面勾引别的男人,不过,”他小口嘬着茶水,眯着眼睛打量眼前的男人,“不过话说回来,有时候也不能光赖人家,你说给你个懂事乖巧,宜室宜家的女人,你还不一定看得上呢,是不是?你别怪哥哥多句嘴,这人世间的事啊,它一个巴掌拍不响,都是你情我愿的事儿,也别太在意了,就当花钱买个教训吧。”
“托我查查自己的钱花哪儿了。”
老板噗嗤一笑,指着自己的店:“衣服,包包,鞋子。”他好笑地凑近陈长炜,“警官,别太在意了,女人嘛,就那几样花钱的地儿呗,你还想把钱要回去是怎么?”
“我不是来要钱的,”陈长炜强调着,“我是要拿到她花钱的证据。”
“你这是何苦呢,”老板自知劝说无用,后退一步,“你把她的微信和银行账户给我,我可以给你查一下线上支付,如果她是付的现金我就没办法了。”
“我没有账户,”陈长炜坦言,“我知道她在这儿买了一双Eifer的鞋子,鞋底有标志性的那款限量货,我要那双鞋相关买家的所有信息。”
“警官,”店铺老板抱起胸,“涉及商业机密,这恐怕不妥吧,况且我怎么知道你跟其他店铺没有生意往来?”
“你不给?”
“这个,真没法给,”老板抿着嘴,“这涉及到其他顾客的隐私。”
“真的不肯帮忙?”陈长炜说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小本买卖,您多体谅。”老板态度温润,却依旧寸步不让。
“那没办法了,实话告诉你吧,我那个朋友应该是遇到诈骗了,他为的不是钱,只是想要出口气,因为一些原因他没办法报案,所以希望我帮忙查,”陈长炜下定决心似的开口,“不瞒你说,我们并不能确定那双鞋就是从你这儿买的,所以只是搜集资料阶段,其他的店我的同事也在查,如果你跟城北路那家店的老板有交情,大可以打电话问问他。”
掌柜将信将疑地拨通了电话,了解到那头也正在应付“查案”的女警时,戒备的情绪略略放下来,仍旧不放心地确认道:“真的只是查那个女人?”
“当然。”自进门后,陈长炜第一次提起眼看对面的人。
“你的朋友?”
“是。”
“因为一些原因没法报案?”老板眯起眼睛,用狡黠的眼神上下打量眼前的人。
陈长炜挠挠鼻子,装出一副窘迫的样子:“或许,他是有不得已的原因,或许因为他是警察,传出去被女人诈骗总是不好的。”
“是你朋友?”老板的眼中闪现一股幽深莫测的神情,此刻在他眼里坐立不安的陈长炜就是他口中的“朋友。”
“警察的朋友,就是公民的朋友,”老板拍拍胸口,“警民协作,责无旁贷。”
铃声再度响起的时候,千层饼直接从座位上掉下来。
他气呼呼地摘了眼罩从地上爬起来,抓过电话:“喂,是谁?”
“是我。”陈长炜说,“我刚给你发了邮件,里面是线上支付购买了鞋子和香水的客户资料,你看下。”
“你是二还是四?”
“少废话,快查。”陈长炜催促着说,举着从老板那里借来的电话,表面上悠哉悠哉地喝着茶水,实际上急到冒火。
老板又给他倒了杯茶,劝道:“年轻人,别太着急了,急事缓办,缓办。”
“聊聊天嘛,你这脾气急起来就陈长江那货一样,你俩真不是亲兄弟吗?”为了表示自己没有偷懒,千层饼说起自己的作为,“我查了各大车行的租赁信息,都没有租车信息。”
“你又黑了哪里?”肖清月的电话接入群聊。
“没有没有,”千层饼赶紧解释,“就是之前跟李生传东西的时候不小心加个个外挂,现在发到他邮箱里的东西都会自动打包给我发一份。”
“所以你什么都没干,坐那儿等着吃现成的?”
“哎呀,安妮宝贝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千层饼强调说,“坐在家里信息就蹭蹭蹭地自己跑过来也是能力的体现嘛。”
“少废话。”陈长炜催促着,胸口处传来的痛感让他觉得自己坚持不了多久。
“交叉比对你们两个发来的信息还有李生邮箱里黑租赁公司的信息,”千层饼说出一个名字,“丁文熙,26岁,盛翔文化文员,家住浦华区西街朝阳小区4单元8栋1313室。”
陈长炜向老板问了路后对线上的人呢交代说:“浦华区离我这里只有4站地,我先去,随时保持联系。”然后箭也似得飞奔出去。
“喂,你不能去!”千层饼大叫起来。
“怎么回事?”肖清月问道。
“刚李生给我发了消息,他一直知道我加外挂的事情,说他们找到了车辆,通过技术手段确认了去船屋的人就是丁文熙,他们已经赶过去了,要我们当心。”
“是啊,通缉令的事情还说不清楚,少让他跟警方打交道比较好。”肖清月说道。
“刚刚的电话我打过去了,对方说陈长炜已经打车走了。”
“我去截他,”肖清月说,“你继续跟李生沟通情况。”
“收到。”
*
将电话还给老板后,陈长炜片刻也不敢动耽搁,冲到门口想要拦车。
因为此处地稍偏,极少有出租车拉客,手机没电又没法用app叫车,又实在不愿回到店里跟老板打交道,所以他走向路边停着的一辆黑色沃尔沃轿车,车门大开着,司机倚在旁边抽烟。
“嗨,你好。”他想问问对方有没有时间可以载自己一趟,还没等他问问题,从后座伸出一双手,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拽进车里,原本抽烟的司机抬着他的腿把陈长炜塞进去,关上车门后司机警觉地查看四周围,确认没人发现,坐上驾驶室位驱车离开。
整个过程持续不到两秒钟,被人抓住脑袋在车门上猛磕一通的陈长炜双手被人制住,困在后座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陈长炜勉强撑起脖子努力去看周围的环境,奈何自己被揪着衣领动弹不得。他用尽全力挣扎,但是控制自己的那双手像铁链一样轻松地绞杀他所有的挣扎。
陈长炜喘着粗气,视野受限的他凭借记忆描绘车内的情形,他想如果是电影里,这个时候他应该尽量制造混乱,夺下轿车的控制权,伺机逃跑。
人家都是怎么做的呢?陈长炜努力回想着,忽然意识到自除了《极品飞车》、《暴力摩托》和《跑跑卡丁车》外一个炫酷的点子也想不起来了。
他闭着眼睛试图平稳呼吸,时不时偷眼瞄一下同车的控制者,弓起手臂朝上一拉。
陈长炜的本意是想戳在对方的喉结上,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趁对方不备一记手刀劈晕对方。进行到这个时候,因地制宜地拆下对方的领带套在开车人的脖子上,以对方的生命为要挟解除自己的桎梏。
在心里行云流水地演练了整个流程后,陈长炜拱起手背刚准备出招,被对方一个擒拿手控制住,随即手肘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是他刚刚出招的右手被对方反剪到背后,他现在整个人像趴在情人腿上“撒娇”的样子,另一只手在底下划来划去,使不出什么有力量的招式。
“不能这样,一定不能这样。”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冷静,一定要冷静,越是这样的状况越要冷静、克制。”
脑海中忽然响起一声冷笑,陈长炜不去理会那些杂音,用尽量平和的声音问道:“你你你……你们是谁?谁派你们来的?要对我做什么?”
回应他的三连问,只有接连起伏的嘲笑声。
“闭嘴。”
“闭嘴。”
惊讶于耳中的重音,陈长炜惊讶地:“你说什么?”
“笨蛋闭嘴。”
“笨蛋闭嘴。”
配合着重音,后脑被狠狠地拍了一巴掌。陈长炜晃着头,尽量去掉脑袋里的嗡嗡声。
“混蛋,别晃。”一个短促的声音响起。
“什么?”
“闭上你的嘴,不说话你会死吗?”
“陈长江?”陈长炜惊喜地闭上嘴,在心里说,“是你吗,真的是你吗?太好了,你终于出来了!”
“男人之间不要说这样的话啦,”陈长江嫌弃地说,“很恶心的。”
“你快想想办法,我们被绑架了。”陈长炜急切地说。
“是你。”陈长江纠正道。
“我的不就是你的么,”陈长炜催促道,“什么时候了还闹,你快出来把他们打死。”
“打死?”
“呃……别全死,半死就行,快点!”
“我出不去,”陈长江说,“我要是能出去打架,会在这儿跟你废话?”
“那怎么办,快想想办法啊。”陈长炜催促道,“要不然你告诉我怎么做,我来。”
“你动动手指。”陈长江建议道。
“动着呢,怎么了?”
“那你就应该知道自己的手攥在人家手腕里,别净想些不切实际的。”
“那怎么办,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对,就是什么都不做。”陈长江肯定地说,“难得你能聪明一回。”
“什么都不做?”陈长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心,“你让我什么都不做,等死吗?”
“你有什么好办法吗?”陈长江反问道,“在颈椎跟一只手被控制的状况下。你应该庆幸他们把你当成手无缚鸡之力的数学老师,如果被抓的是我的话,一定会被绑起来的。”
“可我确实是手无缚鸡之力啊。”陈长炜说,“请救救我。”
“趴着不动就行了,”陈长江说,“拜托,别蹬腿。”
“那是抽筋,我紧张,”陈长炜不放心地说,“万一他们真的杀人灭口怎么办?”
“闭嘴,”陈长江说,“敌不动我不动,懂?”
陈长炜听话地趴在对方腿上,像只腿了毛儿的白斩鸡,即便心跳如骨,浑身上下哆嗦地跟筛子似的,仍旧紧闭着双眼不闻不问,在心里告诫自己:“我是死尸,我是死尸,我是死尸……”
忍无可忍的陈长江威胁道:“再敢多说一个字,我睡死给你看,信不信?”
陈长炜倏地收声,没多久喃喃自语的声音在胸腔里飘过:“你说他们抓的是我还是你?”
没等陈长江回答,只听“嗵”的一声巨雷在耳畔炸开,车身猛地向前一冲,陈长炜撞在前座椅背上后,掉在座位下面,脸磕在脚垫上,脖子跟肩膀被座位上的腿顶在那里动弹不得。
“怎么回事?”陈长炜听见后座的人气势汹汹的追问,“怎么这么不小心,老板交代的事情还没办呢。”
“是他撞我的。”驾驶位的人推开车门想要跟对方理论,从前车下来的人点头哈腰地赶过来,假装扶他下车,背地里抓着车门猛地一关。
随着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的是,驾驶位的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这,这……这可怎么办?”陈长炜在心里问道。
“别动,别动,”陈长江在心里安抚他,“以不变应万变,用听的。”
“你在干嘛?”后座的人推开车门,下车前皮鞋不轻不重地踹了地上的陈长炜一脚。
陈长炜强忍着疼痛一动不动,假装昏死,等对方下车后才敢抱着胸口大喘气。
“小点声出气,”陈长江手,“我快听不见外面的动静了。”
“喘气都不让,人家害怕嘛。”
“别废话,”陈长江侧耳倾听着外头的厮杀声,确认对方的注意力并没有在车上,对陈长炜交代说,“现在,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趴在座位后面,看看外头的情况。”
“什么,”陈长炜直截了当地说,“我做不到,我拒绝。”
“想想小媛儿和楠楠,”陈长江说,“你必须做得到。”
“你怎么不做?”
“我能出得去吗我,”陈长江说,“少废话,快从底下爬起来。左手,右手,开始爬。”
陈长炜像美人鱼似的在狭小的缝隙里坐起来,猫着腰,从座椅之间的空间望出去:“喂,你看到了吗,他们在打架耶。”
“我又不瞎,闭上你的嘴。”陈长江说,“他们在说什么?”
陈长炜侧耳:“好像说要给我还是你点教训,哎呀,别听了,什么时候你还有闲心管那些,逃命最重要,我们快走吧。”
“有道理,”陈长江肯定他的说法,“现在,你慢慢从座位中间跨过去,开车走人。”
“等等,为什么是我?”陈长炜整个人忽然小了一圈。
“我没驾照,”陈长江安慰他说,“相信自己,你可以的。”
深吸几口气,终于鼓起勇气的陈长炜手脚并用朝前排爬去的时候嘴里嘟嘟囔囔地说个不停:“拜托,等事情办完了你去学个驾照吧。”
“好的好的好的,”陈长江敷衍他说,“你说的都对,以后都听你的哈。”
“就是嘛,”陈长炜不依不饶地说,“现在这个社会,你没有驾照寸步难行,知不知道?”
陈长江憋了半天没忍住,戳穿他:“这话说的,好像你有驾照似的。”
此刻,坐上驾驶位的陈长炜忽然想起来:“哎,好像我也没驾照耶。”
“别废话了,开车走。”陈长江小声催促道。
陈长炜抱着方向盘,忽然麻爪了,慌慌张张地问道:“怎,怎么开?”
“踩离合。”陈长江有气无力地说,“离合在左脚上。”
“哦,然后呢?”陈长炜问道。
“挂一档,对了对了,不用改不用改。”陈长江压着脾气,“踩油门,油门在右脚,你老踩中间的刹车干什么。”
“踩,踩上了,然后呢?”
“左脚轻轻抬起离合器,谁让你提前松开了,再踩上,根据刚刚的步骤再来一遍。”陈长江压着心中的怒火说。
“不动啊,”陈长炜慌张起来,“车怎么,怎么不动呢?”
“你低下头,我看一眼。”看着仪表盘,陈长江气不打一处来,“没钥匙没启动你开个球啊”
“那怎么办?”陈长炜惊慌起来。
“没关系,你先把面前的挡板拆了。”
“拆了,哪个,这个?”陈长炜的嘴一刻不停地捣鼓着,“这可怎么拆啊?”
“少废话,上手,”陈长江吼道,“干就完了。”
“你小点声,”陈长炜尽力从座椅上往下滑,减少自己的暴露面积,“别让他们发现了。”
“放心吧,”陈长江大咧咧地说,“你没听见外面人脑子都快被打成狗脑子了吗?”
“之前绑架我们的人说他们只是教训教训我们,让我们别插手,”陈长炜说,“你说他们是冲你来的还是冲我?”
“我怎么知道。”陈长江说,“这段时间都是你用身体。”
“为什么绑架我们也不说清楚……”
“闭上你的嘴,”陈长江说,“专注手上的事儿,逃命呢老大,你专心点。”
陈长炜在某人不耐烦的催促下,抓着一红一绿两根裸线,颤颤巍巍地把铜芯往一起凑:“这个会会,”他下意识地把头往旁边侧,“会有火花吗?”
“拜托你看着点,一个大男人怎么什么都怕,”陈长江用强硬的声调说,“快把那两根线给我怼在一起!”
“轰隆”一下引擎声响起,陈长炜心中一喜:“成了,启动了。”原本在车外打得不可开交的两波人马放开彼此,循着声音赶过来。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看着走向自己的人陈长炜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别急,别慌,”陈长江说,“按照刚刚的步骤启动车子……不是,你系安全带干什么?这儿逃命呢大哥,哎不是不是,你系就系了,又解开干嘛?”陈长江轻咳一声,“好了好了,放过安全带,离合、挂挡、油门,准备了,走!”
顺着陈长江的指令,车子超前冲出去一米后,稳稳地停在当场:“脱,脱档了?”
陈长炜面如纸色地说,看着扑上车来的人,下意识地关上车锁键。
“干的漂亮。”陈长江感叹着说。
“然后呢?”陈长炜问道,“怎怎,怎么办?”
“踩离合,挂挡,油门,”陈长江用尽全身力气吼道,“开车呀大哥!”
眼看着两侧飞驰的景色,陈长炜兴奋地说:“车开了,车开了!”
“开了就好,他车上有导航,你照着开不会出错,下车之前记得把车里能带走的,你感觉有用的东西带着,拿不动的拍下来。”
“喂喂喂,”陈长炜打断他,“你要去哪儿,我们不是一起吗?说不定那些人会追上来呢,你不要放我一个人在这里。”
“我太累了,坚持不了多久了。”陈长江说,“搜集完了,把资料交给千层饼他会做初级的筛查,你先去浦华区西街的朝阳小区,上那个女人的住处查线索,找孩子的优先级在所有事情之上,要快……”
说着,陈长炜脑海里的声音越来越轻,直到再也听不见。他叫了两声,直到头脑里的声音再也没有半点回应,咬着牙踩紧了油门。
陈长炜按照之前交代好的停好车,收拾了好车上的东西,徒步来到朝阳小区。
根据之前千层饼给的地址很顺利的找到了丁文熙的家。
陈长炜站在门口打电话给千层饼:“我眼前有个密码锁,可以打开吗?”
“你拍下照片发给我,”千层饼说,“我先侵入厂家看一看用的什么加密软件。”
“已经发过去了。”
“哎,不对呀老哥,你的手机不是没电了吗?”
“刚刚用车载充电了。”陈长炜说,“除了门锁,附件里还有一些其他照片,你帮我查一下车主和相关信息。”
“保证完成任务。”千层饼说“把我发到你邮箱里的app安装一下,然后你在把手机的数据线连在门锁旁边的插孔上。”
“没有插孔。”
“那就是在门锁里。”千层饼说,“总之你先把门锁外壳打开,我才能入侵进去。”
“好像不简单,这可是指纹锁。”陈长炜研究了半天,用指甲去抠左边的螺丝。
“想想办法,对方公司并没有将所有的信息全部联网,所以无法远程控制。”千层饼说“我只能单机操作。”
陈长炜在心里颓废地想:“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我又不是陈长江。可是如果在这里的家伙是陈长江,他会怎么做呢?”他的心中忽然一凛,跟电话那头的人确认道,“你对比了丁文熙和港口的影像,确认租车的人就是她,对吗?”
“当然。”千层饼信心满满的回答道,“我还比对了她发在朋友圈的照片,是她没错的。”
“那就好,”陈长炜心说,“你可不能坑我啊。”说着他一拳砸在门锁上。
“我的天,兄弟你在干嘛?”千层饼在电话那头喊着,“你不是想要徒手把门砸开吧。”
“你疯了,那可是最新型的防盗门。”千层饼吼着,却没有人回应他,“你疯了,你不可能徒手破门的,你好歹去找把趁手的工具吧,大哥。”
“你说的有道理。”陈长炜赞赏地回应他说。
然后,千层饼被音响里传来的巨大打砸声吓到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喂,你干嘛呢,别告诉我你在用手机破门。”
“那倒不至于,”陈长炜心疼地盯着裂成蜘蛛网的屏幕,“不过,差不多吧。”
千层饼把脸埋进霹雳弹的绒毛里:“我开始相信用新闻里用步枪打飞机的事了,”霹雳弹跳跃着跑开了,眼神里透着浓浓的鄙夷,千层饼替它说出心里话,“是的,真是一帮奇怪的两脚兽。”他随手把恼人的音效调小,“小哥,不管进行到哪一步,告诉我进程好吗,我才能想办法帮你。”
“不用,”陈长炜喘着粗气,“差不多了。”说完又狠砸了两下,即便停下来,走廊里还是回荡着砸门的回音。
“拜托,我都快聋了。”千层饼找出减压用的橡皮泥塞在耳朵里,“你就不能用陈老四的手机砸这个吗?”
“抱歉,上次追郑军的时候他的手机摔坏了,所以我们现在用同一个手机。”
“就像用同一个身体的两个人一样,”千层饼用生无可恋的语气说,“有没有发现,你们两个还真是登对啊。”
“才没有。”陈长炜的喉咙里发出叠音,好像身体里的人也在身体力行的抗议一般。
“真是疯子,”千层饼捂着耳朵,“你们都是疯子,一群暴力的疯子。”
“好了,”陈长炜拍拍手上的屏幕渣,“我连上了,你看看好不好用。”
“苍天啊,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当然砸不开门,”陈长炜用指甲捏出扎进肉里的尖锐物,“我把输密码用的键盘面板砸了个小洞。”
“真是个机智的好宝宝,”千层饼叼着可乐杯子,“下面该更可爱的宝宝王出场了。”他的手指飞快地击打着键盘的同时,还能抽空敏捷地抽出一块热乎乎的披萨饼送进自己的嘴里,同时还能保持叼着的杯子不掉下来。
当吸管吸着空杯壁发出巨大声响的时候,千层饼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不得不说,我真是个完美的宝宝。”
随着他不要脸的自夸,陈长炜面前的门“咔哒”一声弹开了。
肖清月接进群聊里的时候,正赶上千层饼自吹自擂,肖清月一边打趣他一边下了电车:“我看到朝阳小区了,五分钟以内就能到。”
而此时,陈长炜好像进入另一个世界一般,手机里传来的吵闹声根本只是在他耳中走了个过场。
他呆呆地看着仰面倒在自己面前,头发蓬乱,脸涨成紫猪肝色,横躺在地上,穿着紧身套装被搓出无数褶皱,短裙推至腰口,露出内裤和满是淤青的皮肤,一双细长跟的漆皮高跟鞋被瞪出去老远,整个人像个扭曲的大写X,曲起的手指在地上的血色抓痕和她脸上的表情一样扭曲,那双暴突出来满是红色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门口。
有一瞬间陈长炜觉得那双眼睛朝自己的方向看了一下,他吓得头发都快立起来了,因为他发现动的不是眼睛,是她嘴里的唾液顺着腮边流下来。
陈长炜的冷汗也在那一刻喷涌而出,地上的未干的血痕,流淌的唾液,还有她死死盯着门口的动作都指向同一个信息——凶手并未走远,凶手此刻,就在这个房间里!
陈长炜干咳一声:“真是奇怪,叫了开锁的人翻到没有了,”他故意用很大的声音举着电话说,“哎呀,你这家靠谱不,cosplay啊,摆个假人在门口你唬我呢,过生日也不能这么给惊喜,你把我当棒槌啊,嗯行了,门开了下一家在城西头,我得赶紧去,人家小孩儿锁在家里了,你自己来收拾啊……”
说话间,陈长炜的手落握在门把上,仔细不踩乱地上的东西,轻轻地把门往回带,就在门缝只有一线的时候,一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掌从门内伸出来,覆在他的手上。
陈长炜狂跳的心一下子蹦到嗓子眼儿,他双脚用力向后弹去,跌倒在地后保持着坐着的姿势手脚并用地向后退去,眼睛死死地盯着缓缓洞开的门缝。
一个穿着黑衣黑裤戴着同色鸭舌帽的男人从门里悄无声息地走出来,细心地帮里面的“人”关上房门。
后退中的陈长炜侧过脸,让自己尽量远离对方的视线:“我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那轻柔到几近没有的脚步不紧不慢地朝自己赶来时,他大叫着,“我没看见你的脸,我真没看见你的脸。”拼尽全力后退。
“混蛋,转回去,看着他。”惊惧之中的陈长炜吐出冷硬的语言。
“不行,不可以,他杀人的,他会杀了我!”另一个懦弱到极致的声音回应道。
“你这样躲着,才会死。”强硬的声音强调着,“屋里的女人是因为没求饶才死掉的吗?”
“我不管,我不管,我真的害怕嘛!”地上的人仿佛忘记了逃跑的计划一般,在原地蹬着腿儿,“这不公平,每次有危险都是我在扛,有本事我进去你出来,你来兑付他。”
“废物,要是出得去我用得着在这儿跟你废话吗,你那腿是喘气儿用的吗,逃跑还用人教吗?”
“可是我站不起来。”地上的人哭着敲打着自己的腿,“为什么站不起来,你为什么站不起来?”
黑衣人关注着走廊两侧的动静,谨慎地靠近:“什么玩意,精神分裂吗?”他靠近陈长炜,俯视他的眼神像是对待低等的蝼蚁一般。
他伸手去抓陈长炜的衣领,因为对方的踢打和挣扎俯身的程度更低了,那是猎物垂死前的必经之路,他看过太多次并未引起足够的重视。
陈长炜的手脚毫无章法地挥舞出没有半分威胁的招式,在对方看来他的威胁力比痒痒挠大不了多少,一直处于防备状态的另一只手逐渐往陈长炜肩膀上搭,企图与另一只掐着脖子的手合拢。
当他他微笑着准备享受猎物死亡前的凝视时,出拳杂乱无章的陈长炜逐渐停下来,翻出一双三白眼,舌头不自主地往外探。
鸭舌帽底下的那张笑脸却忽然凝重起来,他看着自己尚未合拢的双手,又看了下陈长炜脸上垂死的表情,脸色忽然凝重起来,手上忽然加力,对方的表情却在那一刻放松下来,吊吊着眼睛瞅着他,嘴角忽然翻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他心叫:“不好。”想要抽身后退的瞬间,双手被对方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