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他们打你了吗,”肖清月微凉的手覆在他的肩膀上,“那些绑架你的人。”

    陈长炜保持着头埋在枕头里的样子,瓮声瓮气的回答让人根本听不清。

    气上心头的肖清月一把把他翻过来,手按在他的胸口:“我问你话呢,我问你他们有没有欺负你,有没有打你?”

    适应不了突如其来的光线,陈长炜泪眼婆娑地望着半空中,捂着胸前的凸起,半晌才吐出两个字:“没有。”

    “真的没有?”

    面对肖清月气势汹汹的反问,陈长江坚定不移地摇着头:“真的没有。”

    “最好没有,不然我……”肖清月咽下狠话,“没骗我?”

    陈长炜吓得一激灵,挺直了身子,说:“不敢。”

    “好吧。”肖清月放开他,“你最好没骗我。”

    “那我,”陈长江保持着捂胸的状态,小小地举起手掌,“请问我可以趴回去了吗?”

    “可以,”肖清月豪气地批准了,“把屁股放出来。”

    “最新消息,杀手的名字叫钱朗27岁,参加过军校预科班,他有一个15岁的弟弟,名叫钱阳,正在德国的奥格斯堡眼科医院接受眼球置手术。”

    李生按照流程向队里的同事汇报最新的进展情况,然而这一次对于消息的来源,队里的人默契地三缄其口。

    “追查手术费来源,查找协助者,一个视力有障碍的孩子不会凭空出现在德国医院里,钱朗已经死了,我们不能放过所有可能的线索,跟当地警方取得联系,跟他了解一下他对哥哥的事情知道多少。”

    “还有,我查到一件奇怪的事,”李生按着耳朵里的蓝牙耳机,“你说什么?别吃了,大点声。”

    千层饼翘着小拇指吹掉可乐上头的浮沫,小口小口地嘬着:“哎呀,我说你这脾气,是不是白羊座的?”

    “少废话,快点。”李生抓着脑袋挤挤眼睛,复述着电话那头的话,“据了解,钱阳在半年前通过收养手续,被接到冰岛南部区维克小镇,之后又辗转了几个国家,最后化名Jacob在德国接受治疗。但是,”受到耳机的影响,李生的声音突然拔高,“据资料显示,在4个月前,钱阳在八荒市敏慧工业园区租了一套办公间。”

    “那是政府新开的惠民项目,”孟涵说,“那里可是寸土寸金啊。”

    “两年前钱阳病情恶化的时候做了眼球摘除手术,他家甚至没钱为他安装一副假体。”李生补充着说,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钱朗正是为了给弟弟筹集手术费才会铤而走险,”老张抱着胸,盯着警局地面上的一块凹陷,“所以在杀人之后,会对死者产生愧疚心里。”

    “一面杀人赚钱,一面又用弟弟的身份证件在工业区租房子?”李生插进来,“这不合理,说不通。”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高岩说,“这是最坏的一种情况。”

    耳机那头的声音跟现实重叠:“幕后主使并没有打算放过这两兄弟。”

    “这也太恶毒了吧……”李生把后面打抱不平的话咽回去,“我们应该怎么办?”

    “继续追查钱氏兄弟在海外的资助者,还有,”高岩说,“查找钱阳租用的办公室开展了什么业务,孟涵和我去实地考察,”见老张要主动请缨,高岩直视他,“现在并不能确定钱阳这条线和熊孩子绑架案有直接的联系,所以只做副线做常规的排查,我需要你在这里坐镇指挥。”

    “坐镇指挥的应该是你。”老张坚持着。

    “偶尔,我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高岩转动肩膀,发出“咔咔”的响声,“老同志,不会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吧,偶尔也该让年轻人历练历练。”

    老张朝高岩一点头,所有的话都在无言的默契中。

    高岩前脚刚走,李生立刻鬼吼鬼叫地冲到门口:“队长,喂啊,有新情况,你快回来啊!”

    *

    “太没人性,太没人性,简直不把我当人,”抱着厚重水泥墩,顶着狂风和暴雨,孔轶玮一步一停,艰辛地走在满目疮痍的街道上,“潘红,潘红的家人在吗,潘红的家人在吗,潘红……”

    四处搜寻的救援者在暴风中发现抱着水泥墩游荡的孔轶玮的时候,把他一把抱住,招呼同时:“快来快来快来,这儿还一个呢,快绑上。”

    不知从哪儿上来四个人,用绑带把他捆地严严实实地,打结的扣子利落地绑在身后。

    被推到担架上绑的像个陈乃伊一样的孔轶玮,最大的挣扎就是像蛆一样咕涌:“喂,你们干嘛绑我啊,绑架啊,杀人啦,啊……”他狂叫着被塞进救护车里,旁边的担架上,一个和他一样被绑着的人扭动着,在狭小的车厢内逮到什么咬什么。

    “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密闭的空间里啃噬的声音太过残忍,孔轶玮尝试着搭话,对方却忽然抽动起来,用头猛撞车厢。

    车门被拉开,一个壮硕的护士吼道:“7366,再闹给你打针了!”

    旁边床上的人立刻安静下来,像是温顺的小绵羊用舌头去舔半空中不存在的糖果。

    “真是的,第二病区的全跑了,这天气抓到哪辈子是个头啊。”关门的时候护士嘟囔着。

    “啊喂啊,我不是神经病,我不是神经病!”伴随着雷声的轰鸣,车门被死死关上,孔轶玮的分辨声在黑暗的车厢里回荡着,“我不是神经病,我真的不是神经病。”

    在各种尝试跟挣扎无用之后,在希望的小火苗逐渐熄灭的时候,孔轶玮惊奇地发现,黑暗的空间内忽然升起两丛闪耀的小火光,他定睛一看,那是一双闪着癫狂之光的眼珠:“我草啦,你小子啥时候站起来了,你别过来啊,你别过来啊……”

    忙碌着抓人的护工没有注意到在原地自己颠簸的救护车:“救命啊,你回去,你快滚回去,不需要咬我的胸口,不许要肚子,不许咬肚脐,不许不许不许,不能再往下啦,不能啊,求你了……嗷……”

    好不容易挨到了医院的救助点,被当做货一样卸下来的孔轶玮忍着满身的唾沫,以冷静克制的态度向护士证明自己不是医院的患者。

    “是是是,你不是患者,”护士好脾气地听他说完,安慰道,“我们这儿不是医院,是幼儿园,你忘了你是大班的小朋友,今天你是班长,带着你的小伙伴去那边玩好不好啊,阿姨有事儿忙,给你贴个小蓝花好不好啊?”说着,干净利落地在他的绷带上贴上了标签,前来接手的护工根据护士初评的登记(标签颜色),把他抬到重病区。

    “我不是神经病,我真的不是神经病,”被安置在角落里的孔轶玮喊着,带动身后成片的小伙伴一起喊,“我们不是神经病,我们不是神经病。”

    孔轶玮蓄积所有力气,将在自己身上啃噬的人撞开,自己则用尽全身力气跑到走廊的另一角,即便这里的棚顶由于年久失修漏雨不止,他也不愿意回到咬人者身边。

    忽然,一柄红色的雨伞出现在他的头顶,孔轶玮一抬头,撞见一个有两只酒窝的姑娘,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潘红,你认识潘红吗?”

    女孩儿一愣:“我妈妈就叫潘红,但她失踪好久了,应该不是你要找的人。”

    孔轶玮的眼睛里有梦幻般迷离:“我要找的就是失踪的潘红,你叫什么名字?”

    “我要找的是住在南山区,嘉里一号的潘红,生于1976年,患有先天性小脑萎缩的。”

    跟孔轶玮进一步核对了情况后,女孩儿不仅是他要找的失踪者家属,还顺便帮孔轶玮洗清了精神病人的名号。

    孔轶玮举着从老张那弄来的协查证,终于告别了满是口水的绑带。

    “真是抱歉,我们真的是忙坏了,不小心把您给抓来了。”壮硕的护士长鞠躬道歉。

    在心里骂娘,表面上确是一副理解的笑,孔轶玮说:“没关系的,都是为了工作嘛,”他指了指在雨里打着伞照顾病患的女孩儿,“我可不可以跟她说两句话。”

    “当然。”护士安排其他护工把女孩儿换了过来,自己忙着去照顾其他病患了。

    “能告诉你的我都说过了,”女孩儿说,“现在状况太差,医院人手不够,我必须去帮忙。”

    孔轶玮看着她的名牌:“刘洋是吧,我知道你很忙,但是我的事也很急,八荒市整个警局的人都在等我的消息。”他蓄意把自己的重要性夸大一些。

    “警官您说笑了,我母亲是智力有障碍的失踪人员而已,除了家人,怎么会有人找她?”

    孔轶玮板起脸,严肃地说:“我们怀疑有人盗用失踪人员的信息犯案,因为还在侦查期,所以不方便向你透露更多的案情,现在我想知道你母亲失踪的事情,你和你的家人都通过什么途径发布的寻找信息。”

    刘洋想了一下:“没什么特别的,先报案在警局的失踪人口登记上填了信息,之后在失踪人口档案库登记,会有志愿者不定期地跟进,本地新闻报道了母亲走失的事情,朋友圈,微博都有转发消息。”

    “再没有了吗?”孔轶玮问道,如果都是地市级的报道,那么和其他区域的失踪者信息并不能构成一条完整的信息链,不死心的他追问道,“你再好好想想。”

    刘洋如圆月般饱满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因为家里有人生病,我才会选择护工这份工作,因为我觉得在我小时候,那些帮助我的人很伟大。也是因为这份工作,我对生病的人有了更多的了解,所以我知道,那些走失的人,只有很小的几率能被找到,就像大海捞针一样,在我知道她走失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永远地失去母亲了。”

    “我很抱歉,”孔轶玮真诚地说,“我无意引你伤心。”

    “没关系的,”刘洋说,“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去忙了。”

    “哎你……”孔轶玮叫住想要离开的人,他想要她的电话号码,见她眼中的泪水,搭讪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刘洋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会错了意,将雨伞塞到他伸出来的手里:“我有备用的,你拿去用好了。”

    “这……”孔轶玮抓着被人舔过的脑袋,“这怎么好意思呢,我不是这个意思。”孔轶玮低着头抖着伞,犹豫着要不要问出来。

    “真的没关系的。”刘洋宽慰他说。

    “你等等!”

    雨中的刘洋挡着头,转身回看。

    一脸激动的孔轶玮冲进雨里抖着伞,指着上面的字:“这个,这个这个……”

    “哦,”刘洋恍然大悟,“那天我在医院值班,有人在医院门口发宣传单,是帮失踪者家属找亲人的表格,我填了妈妈的信息。”

    孔轶玮激动地把雨伞上印着的网址发回去。

    *

    “四海寻亲网。”收到信息后,千层饼没有片刻的耽误,立刻展开调查,他随着越来越多窗口的弹出,他的脸色愈发凝重,“没注册,没登记,明网暗网都没有,”他把这个消息传给大雨中的孔轶玮,“这个网站根本不存在。”

    孔轶玮掩饰着失落,问刘洋对这件事还有什么印象的时候。她说除了登记的是个普通的中年大叔,再也说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了。

    “不可以这样,真的不可以这样,”对于好不容易抓到的线索,千层饼绝不轻易放弃,在电脑上操作着,“拜托,一定要查出点什么,一定要有线索,不然陈长炜真的会去坐牢的,拜托了。”

    床上的人虚弱地看着他:“你不该担心陈长江吗?”

    千层饼抓起一盒披萨丢在他床边,头也不回地说:“陈长江是兄弟,你也是兄弟。”

    床上的人支起裸露的上半身捏起披萨饼上的玉米粒往千层饼脑门上一颗一颗地弹着:“你和这家伙什么时候成兄弟了?”

    千层饼抓起玉米粒塞回嘴里,略感惊讶地盯着对方:“你是陈长江?”

    “算你有眼光,高大帅气又威猛的我跟那个弱鸡很好分辨吧。”陈长江倚着床头板坐起来,不耐烦地拉下身上盖着的夏凉被,“不过,陈长炜怎么被人扒光了?”他摸着胸前的凉爽问道,直到看见拿着新换的药品向自己走来的肖清月,可陈长江就是陈长江,永远不会懂得在适当的时候闭嘴。

    所以他带着三分八卦,七分猎奇的心态问道:“你的眼睛怎么肿得像桃似的,你哭啦?”

    “当”地一下,肖清月将手上的钢制托盘丢到用废旧电脑箱做成的简易的折叠桌上,坐在床边,一言不发地生闷气。

    见肖清月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嘴,陈长江紧张起来,用指尖戳了戳她的肩膀:“怎么了,陈长炜都被你扒光了。”说话间,抽空掀开被子朝下身看了一眼,长舒一口气,“内裤还在,吓死我了。”抬眼撞上肖清月的目光,立刻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你看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就说出来嘛,这小子到现在还光着呢,还是说,你对这副身板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陈长江摸着自己胸前,脸上的表情有些心虚,“这个,这个塞尔比教堂是我纹的,跟陈长炜没关系,你要是不喜欢我去洗了去。”

    见肖清月还是没反应,又拍了拍胸口:“是有点弱哈,你要是不喜欢这种类型的跟哥哥说,不出三个月保证还给你一个壮硕型的硬汉数学老师,怎么样?”他伸出头区仔细观察着肖清月脸上的表情,连最细微的都不放过,“或者说,你是对这个身体其他部分有担心,你放心,”陈长江充分发挥满嘴跑火车的优势,大包大揽地说,“陈长炜不给你看的地方,在你哥我这儿都不成问题,咱们兄妹俩,百无禁忌怎么样,你想看哪儿,我脱给你看?”

    说着,真的拽着自己的内裤边沿往下压,当露出腹股沟旁边的肌肉线条时,陈长江自己也不禁砸吧嘴说:“没想到,这小子还是有练过的。”

    不光人类,甚至连霹雳弹也站在千层饼脑袋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场景,一双环抱着的猫爪子不由自主地滑下来,挡住千层饼的视线。

    千层饼把作乱的霹雳弹拽下来,按在怀里,一人一猫和满屋子摄像头对那历史性的镜头屏息以待的关键时刻,肖清月咳嗽一声,拿着笔记本打掉陈长江的手:“谁是我哥,谁是你妹,占人便宜上瘾是不是?”

    内裤带子“啪”地一声弹回原处,陈长江在床上咕涌了一会儿,没脸没皮地蹭过来:“怎么一会儿没见就这么生分呢,我们应该是合作关系,你喜欢陈长炜,我呢……”

    “谁喜欢那个混蛋!”肖清月几乎跳起来怒目而视。

    陈长江在对方金刚怒目的威慑力下缩了缩脖子,狗腿地附和着说:“对,咱不喜欢他,乌龟王八蛋才喜欢他呢!”然后仗着三十几年的文化底蕴,用所有会的脏话把陈长炜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抑郁中的肖清月终于破涕为笑:“陈长炜到底跟你有多大仇啊,要这么咒他。”

    “老大仇了,基本上等同于杀父之仇夺妻之恨那档,”陈长江靠着床沿和肖清月并排坐着,用肘拐了她一下,“心情好点没,就说了,我们之间那利益是高度一致的,我呢是不得不借用他的身体,他过得拧拧巴巴的我也过不好不是吗,你们两个要是能在一起了,以后我闯祸受伤,怎么也有人治,有人善后,不至于流落街头是吧。”

    “你怎么能只想着自己呢。”肖清月反驳道。

    “行,”陈长江一拍大腿,“你四哥哥我这回就舍生取义一把,一会儿我把自己弄晕,给你俩创造机会,你直接把那小子办了,回头一觉醒来所有事儿齐活了,妹妹你只管放心大胆地来,剩下的都交给哥哥我了,包在我身上,保证把陈长炜那混蛋小子给你调教地板板整整的,怎么样?”

    “胡说什么呢。”肖清月气呼呼地说,“你好好的,好好地照顾他就行了。”她重新拿起纱布和药,“转过去趴下,把裤子脱了。”被陈长江目不转睛地盯着脸上没来由得红了,“给你上药啦,看什么看。”

    陈长江也松了一口气:“上药这种小事儿怎么能麻烦您老人家呢,小的自己来就好了。”说着,抓起药瓶往自己身上一通乱倒,药物洒在伤口上的疼痛倒是让他清醒不少,他抓起纱布给自己包扎。有眼神询问千层饼:“现在什么情况?”

    千层饼简略地概述了下他不在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在丁文熙家跟你交手的人叫钱朗,他的弟弟钱阳正在德国的奥格斯堡眼科医院接受治疗,我正拜托国外的小伙伴帮忙查免费医疗名额的取得途径,还需要一点时间。另外,孔轶玮那边传来消息,他查到有记录在案的失踪者曾经给一个未经登记的网站填写过信息表。”

    “四海寻亲网,”陈长江搜罗着被塞在角落里的衣服套在身上,“那段我听到了,还有别的吗?”

    “那衣服是我的……”千层饼咬了咬嘴唇,吐出充满柠檬味的话,“你随意吧,谁让你穿着比我好看。”

    陈长江穿着白T恤,毫不客气地把千层饼的格子衫套在外面,打开他之前丢过来的披萨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别愣着了,快说吧。”

    “哦,”千层饼瘫在躺椅上连抬手的精神都没有了,“之前绑架你的那辆车上,没有任何信息,所有证件都是假的,根本找不到人,唯独租车人的身份是明确的。”

    “丁文熙?”陈长江含混不清地说。

    “吓,你怎么知道的?”千层饼抱着自己抖了抖。

    “那些人曾经警告过我不要多管闲事,我猜想就是正在查的案子,我们碰到丁文熙触动了某个人的神经,从而不许我或者陈长炜追查。对方既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绑架我,自然不会吝啬于给我点教训。”

    “不过你是怎么逃脱的?”千层饼一边撸猫一边问道,“当时占用身体的是数学老师吧。”

    陈长江回忆着当时的情况,假装不经意地拎起一瓶可乐抱在怀里:“当时吧……”

    “讲归讲,你把可乐放下。”千层饼指着他手里的货说。

    “这个,我记得当时吧,天色特别……”陈长江把可乐背在身后,轻轻扭开。

    “我听到气声了,”千层饼站起来,气呼呼地说,“你个混蛋,给我放下!”说着,蓄积全身力量向陈长江的方向冲过去。

    早有防备的陈长江转过身去,举起瓶子伸出舌头在瓶口仔仔细细地舔了一圈,然后笑盈盈地把可乐推到千层饼跟前。

    千层饼是哭着回到电脑前的,泪水洒了一路,抱着自己的脸,鼻子一抽一抽的。

    犯罪者早已带着胜利的喜悦,将代表了罪恶的琼浆玉液一股脑吞进肚子,末了陈长江还冲着哭泣的朋友打了个响嗝。

    “闹够了没,”肖清月一把将空瓶子打掉,顺便打掉了陈长江的骄傲,“幼稚不?”然后指着千层饼,“你也不许哭了,幼儿园毕业以后就不准哭了,把眼泪擦干净,追查线索了,立刻。”

    千层饼揪着衣襟把眼泪和鼻涕抹在上面,一刻不停地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随着字符串越来越多,他两眉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近,连霹雳弹也感受到了他的紧张,缩在屏幕后面乖乖地不敢露头。

    “找到了,”千层饼打开大图,指着屏幕上伞骨上的U形标志说,“我找到这家做伞的企业了,通过这个就能够查到定制的人是谁了。”

    说话间,电话已经拨通了,千层饼点开公放:“喂,您好,佳和定制店,请问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吗?”

    “喂,你好,”千层饼翻开早就准备好的黄页,“我是八荒市八戒传媒策划部。”

    “您好,有什么需要吗?”

    “哦,是这样的,最近呢我们公司拿到了一个半公益项目,中心思想是帮助走失的人回家,之前看到你们做的‘四海寻亲网’的订制品,想要问一下对方公司有没有意向一起合作。”

    “对不起,我们是不能透露客户信息的。”对方礼貌地拒绝了。

    “是这样的,也不是让你白介绍,”千层饼说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词,“我们可以签一个三方协议,如果合作谈成了,那么关于这个项目的所有订制品都在你们公司做了,”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这可是官方批下来的项目,按理说不需要找别人合作,但是我们公司是新开的,资质上比不过其他公司,之所以不找本地企业合作,就是为了规避一些事情,当然啦,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这个圈子就这么大,我通过其他渠道找他们公司好了,只是到时候定制的货是不是走你们公司就不一定了,打扰了……”

    千层饼装出要挂电话的样子,对方负责人没有过多犹豫,果断地说:“我告诉您,都是合作嘛,我们这么谈得来也是缘分,当然要合作啦,只是资料我要查一下。”

    “好的,你去查,我在这儿等着。”

    千层饼把话筒关掉:“怎么样,传媒公司的策划,我像不像?”

    千层饼把霹雳弹抓在怀里,听筒那头传来翻资料的声音,没过多久,听筒被捡起来不,音响里传来佳和负责人的声音:“您好,请问还在吗?”

    千层饼打开麦克,故意拖了个不耐的长音:“还在,您说。”

    “我查到了,定制雨伞的是盛翔文化。”

    房间里的三个人对视一眼,有掩饰不住的失落,盛翔文化是丁文熙工作的地方。千层饼挂掉电话:“怎么办,所有线索都在丁文熙身上断掉了,我们又回到原点上了。”

    失落的他任凭霹雳弹跳到他的腿上,抓挠膝盖上的破洞。

    “资料上显示丁文熙只是盛翔文化刚入职的文员,这并不能代表她就能一手遮天,如果要运作一个项目,一定有第三方的介入,”陈长江说,“你查一下盛翔文化相关项目的资料。”

    “得令,”千层饼满怀干劲儿地忙碌起来,“不过这丫头藏得可够深的,她的邮箱还有Facebook上可是一点消息都没露。盛翔文化你爷爷我来了,嗷,兄弟们,情况恐怕不是很乐观。”

    全国企业信息查询系统的页面上,盛翔文化标注着大大的“注销”两个字。

    “之前在网站上登记的企业信息也能查到的,”陈长江说,“找到企业负责人的电话我们问一下。”

    千层饼更加沮丧地拉出一条本地新闻,上面报道的正是盛翔文化法人因车祸逝世的消息。

    “还有同事啊,”肖清月突然说,“我们可以从盛翔文化的前雇员查起。”

    “安妮宝贝,你真是小天使!”千层饼继续干劲满满地投入工作中去,丝毫不介意霹雳弹在他膝头啃噬着,“找到了,我根据孔轶玮传回来的时间范围在丁文熙浩瀚如烟海的朋友圈里找到一条关于‘四海寻亲网’的消息,”千层饼把九格宫图放出来,读着上面的配文,“这个人应该就是去医院搜集失踪者信息的人了,他发朋友圈吐槽天气,这也是关于‘四海寻亲网’能查到的唯一消息。”

    然而电话接通后,对方表示自己只是盛翔文化的临时雇员,只负责收集调查问卷,发放纪念品。

    “关于‘四海寻亲网’,有什么特别的印象吗?”

    肖清月不死心地追问道。

    可能是被她声音里的急切感染,男人认真想了下:“我真的记不起来了,不过,”他说,“老板死后,老板娘无心经营,注销了公司,但是之前的资料都放在车库里了,本来是打算当废纸处理的,如果你有兴趣的话……”

    “有兴趣。”肖清月和陈长江异口同声地说。

    “我带你去找老板娘,”电话那头的男人说,“不过,你是本人过来吧?”

    按照约定时间到达指定地点时,一个二十岁出头的男人等在那里,介绍自己时说他叫纪学涛,今年刚毕业,是盛翔文化的临时雇员。

    “你和电话里一样漂亮。”

    “哎呦,打个电话就能知道人漂不漂亮,你是会通灵吗?”一个满是戏谑的声音插进来,将原本温馨的气氛消灭于无形。

    尽管之前纪学涛再三确认肖清月会去,可是他万万没料到有一个尾巴黏在她屁股后面,一刻也不肯离开,没错,你没猜错,这种讨人厌的事儿陈长江自然不会放过。

    “非常感谢你在百忙之中能抽出时间提供帮助,”肖清月说,“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纪学涛客气了一番:“还不知道能不能帮得上忙呢,说什么感谢,那我们就上去吧。”

    转身间肖清月恨恨地瞪了陈长江一眼:“怎样,听不得别人夸我漂亮吗?”

    “哪儿敢啊,”陈长江连忙喊冤,“我是为我兄弟保护你。”

    “你兄弟?”

    陈长江拍拍自己的胸膛。

    肖清月黯然道:“他可不觉得我漂亮。”

    “不可能,”转进电梯前,陈长江压低声音,“除非他瞎。”

    “他就是瞎。”缓缓合并的电梯门将肖清月的牢骚留在外面,电梯内的三人再无话题,纪学涛几次开口的尝试都被自己否决掉,一想起陈长炜肖清月难免陷入情绪不佳的状况里,而顶着陈长炜脸在她身边晃荡的陈长江,看起来就更碍眼了。

    而陈长江呢,一副如鱼得水,怡然自得的模样,不仅很擅长把场面搞尴尬,更乐意看别人的窘态。

    三个人或盯着自己的脚尖,或者偷偷通过电梯壁上的反光看身边人的倩影,或者大大咧咧地观察其他两个人做什么,好在这段旅程并没有持续太久。

    到达指定的楼层后,纪学涛礼貌地引着肖清月和她的朋友来到806公寓门前,按下门铃。

    开门的中年女人,略带困惑的眼神从肖清月和陈长江身边划过落到纪学涛身上时,脸色和脸上的赘肉不由得一沉:“你来干什么,都跟你说过了一码归一码,他是他,我是我,我家老头子都死了,能卖的都卖了,你也都看见了,就放过我们孤儿寡母吧。”

    说着,准备关门。原来她把纪学涛当成来要工资的了,不过倒是很难确定纪学涛这么热心为肖清月带路是真的为她电话里的“美貌”迷惑,还是为自己花式讨薪玩的把戏。

    “别急着关门,”陈长江伸脚挡住她,“有生意,做不做?”

    吊梢眉下的一双三角眼转了又转,机警地反问:“什么生意?”

    “总不能让我站在这儿,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谈生意吧。”

    女人想了下,松开门:“我可告诉你们,我们这个小区出了名的安保好,只要我一个电话,保安立刻上楼。”

    “上楼来给你做大保健吗?”陈长江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拿起桌上的欧式瓷壶给自己倒水:“是咖啡啊,”他闻了闻,翘着小拇指嫌弃地说,“可惜不是现磨的。”

    肖清月和纪学涛在他身边坐下,老板娘看不上陈长江吊儿郎当的模样,用涂成猪肝色的指甲敲敲茶几:“喝够没,喝够了就说正事吧。”

    “真是个急性子。”陈长江将茶杯放回原处,按照之前千层饼忽悠制造坊的套路又说了一遍,当然增加了许多值得信赖又玄乎其玄的细节。

    “小伙子,”老板娘剔着手指甲里的油泥,“生意可不是靠嘴说的。”

    陈长江将走之前千层饼伪造的证件副本在老板娘眼前一闪而过。

    “我没看清呢!”她嚷着。

    “有些事别弄得太清楚,”陈长江说,“有钱赚就好了,不是吗?”

    “说得倒是好听,老头子死了,银行账户都注销了,你凭什么跟我合作?”

    “就凭你公司注销了,”陈长江用文件隔空点着老板娘的鼻尖,“实话告诉你,如果不是查到盛翔文化注销了,我们也不会费这么大力气找你。”

    “你什么意思?”

    “说白了,咱们这单生意赚的是政府的补贴,当然赚钱最好,但是要赚钱的话自然要投入更多的物力财力,很有可能得不偿失。”陈长江换了只脚重新翘起二郎腿,“这么跟你说吧,我们公司的大老板不缺这种项目,但是要找到稳妥的合作伙伴是很难的,面前有碗肥肉,即便吃不着肉也想蹭点油光吧,实话告诉你,咱们公司之前被合伙人坑过,所以这单老板不想找熟人,看中的就是你家的情况。”

    “可是公司注销了,我拿什么出来合作呢?”老板娘向前挪了挪,将信将疑地问。

    “公司注销了,银行账户没注销吧。”陈长江揪着袖口上的线头,状似不经意地提醒道。

    老板娘一愣,回忆着说:“工商、税务注销了,银行账户……”她含混着,一时间拿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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