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时羡心里清楚,内宅斗争对于他而言如同虚设,左不过几个三姑六婆要为难他刚过门的小媳妇,要给新妇‘立立规矩’,摆摆长辈的谱。
这点裴时羡倒是很乐意倾囊相助,毕竟他名声在外,窝里的名声也不是特别好,他的妻也便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夫妇一体了。’
“哟,二郎和新妇来了。”二婶李静安捏着帕子起身打趣道。
盛姎紧紧跟在裴时羡身旁,见机行事。
“瞧瞧,这都快晌午了你们才来,这早茶都放凉了。”
裴时羡直径寻个位置坐下,盛姎便也跟着坐下。
李静安也跟着坐下,一副全然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苏夫人在上座并没说话,而是李静安先抢了话道,“我听闻昨夜二郎并未歇在新房,怎么,二郎可是有什么心事?”李静安挑着眉道。
裴时羡一脸忤逆不敬,连正眼都未曾抬,饮茶道,“确实不在,不过这与二婶你有什么关系,我与我媳妇好的很,不需要二婶时时‘挂怀’。”
盛姎小心翼翼坐在座位,眼眸不可察觉地偷偷放大。
没想到这裴家内宅竟然如此腥风血雨,与盛府内宅有过之而不及。
李静安忍着咬咬牙,险些拍了案桌,皮笑肉不笑道,“我不过是为你新妇打抱不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昨夜偷偷跑去青楼。”
众人惊愕,偷偷看向裴二郎。
裴时羡清风明月扯唇一笑,痞雅俊秀的脸庞透露着少年轻狂的气息,“对,我昨夜确实不在新房。”
众人唏嘘。
“昨夜我家娘子突然想吃漱喜斋的糕点,我连夜快马加鞭去买。”
他回头招呼座位上的盛姎,一张惊为天人的神颜被逐渐被放大。
宠溺道,“这会刚送到,是刚出锅的糕点,娘子尝尝。”
盛姎看着突然凑近的脸庞有些恍神,这剧情她并不知情。
好在她机智,骑驴下坡道,“多谢郎君厚爱。”
说罢,已经有侍女将一碟碟精致香甜的糕点呈了上来。
“我与娘子琴瑟和鸣感情深厚,今后有什么事情冲着我来便好,我家娘子胆子小,经不起吓,就不常出来与你们走动了。”
“母亲,我们先走了。”裴时羡冲着上位的苏夫人撂下话后便拉着盛姎走了。
“什么?!”
“父母尚且还在上座你就这么堂而皇之拉着你的新妇走了,你眼里还有没有礼义廉耻!”
“……真是荒谬!谁家新人刚成亲第一日便如此对待长辈,真是罔顾人伦!目无尊长!嚣张跋扈!”
离开正厅,盛姎落荒而逃。
这般行事做派,盛姎也是头一回,虽说她在盛府常年受到不公,但大多时候都是忍气吞声,唯一的一次爆发,还是上次裴郎失踪那次。
望着她略显仓促的表情,裴时羡挑了挑眉,“怎么?觉得丢人了?”
“那些人不过是想来看你的笑话,并非真心与你结交,二婶向来与我不睦,你不用跟她客气。”
盛姎定了定神,勇于进言道,“那些人为何想要看我笑话,夫君难道不知?”
她看人时总有一颗赤子之心。
裴时羡愣了愣,这当然与他有莫大的关系。
他新婚之夜离家出走,拒入洞房,将新娘晾在一旁,确实该打。
不过话说回来,听她的口气,似乎有责怪之意?
他唇角扬起一抹弧度,双手插胸,一副流氓做派挡住她的去路。
“娘子是觉得我昨夜不该离家出走?而是应该跟娘子举案齐眉……共度良宵……?”
他说话间总有一股少年气息。
“你……、我何时说过你不该走?!”此话一出,盛姎只觉得欲掩弥彰,她心里实实在在是希望裴时羡能远离她,甚至少来烦她。
至于什么该不该圆房的话,这让她如何作答?
她又气又恼涨红了脸,挺直了腰板,再恭敬不过道。
“夫君想留便留吧,今儿在花枝楼,明儿在春楼,再纳几个貌美如花的妾室,那才热闹呢。”
裴时羡的笑声停下,故意拉长了声线道。
“那倒也不用,怕肾虚。”他一脸讥笑,没想到白日里机敏睿智的少夫人竟然也会有如此窘迫害羞的时候,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闻言,盛姎耳朵如同进了个炮仗,从耳根蔓延出一丝红晕,不耐烦急急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
她一路气回了沁香院,心想外面果然所传非虚,裴二郎言行举止轻浮,为人傲慢无礼。
像这样的人,她得与他划清了界限才好。
“荷盏,去把嫁妆单子拿来。”
荷盏转身去取来一个三层小匣,里面密密麻麻装着房产田铺文契。
“小姐,都在这儿了,最上面的这层是姑爷给的,第二层是盛太爷给的,最下面这层是小姐您平时自己攒的。”
盛姎心中有数,其中裴二郎给的最多,沉甸甸的,都快压满整个箱子了。
盛姎心里门清,这借来充门面用的东西,是时候该还了。
当初裴时羡许是看她家室单薄,怕嫁妆少了脸上不好看,这才特拿来给她充嫁妆。
她将自己和盛太公的份例取出,单单留下裴时羡的那份,抱着箱子走出了门外。
走出新房,对面便是书房。
方才急急离开,她原以为他会与自己分道扬镳,没想到她进门后不久,便也听到了他回沁香院的声音。
只不过,对方并未入新房,而且一头钻进了对面的书房。
盛姎抱着匣子来势汹汹,门口的风遥小心回应。
“郎君可在里面?”
“在。”不等风遥做完邀请的姿势,盛姎沉稳跨入书房。
映入眼帘,书房里并没有书籍卷轴,甚至连一张书案都没有,盛姎掀开一竹帘,看到同样有些意外的裴时羡。
茶室内,少年正盘腿而坐于茶案中央。
盛姎抬步,沉稳将手上的嫁妆匣子放在案台上,恭恭敬敬道。
“当初郎君赠与盛姎嫁妆,如今物尽其用,现下归还。”
裴时羡手里的茶杯紧了紧。
这明明是他的心意,她却不肯接受。
因为一场赌气报复,他贸然上门提亲,他觉得心中有愧,这才打算用钱来弥补她。
她居然不接受,将他的心意视而不见。
他站起身,眉中藏着一丝让人费解的神色,他步步靠近,将她逼迫至墙角,用一身反骨的气势道。
“你当真要还给我?”
盛姎点头,“嗯。”
她不喜欢欠别人东西,更何况是欠一个不太相干的人东西。
裴时羡再一次郑重其事道,“你真的要与我分得这般清楚?银货两讫?”
盛姎好言道,“亲兄弟明算账,无功不受禄,这礼太重了,盛姎受之有愧。”
“好,亲兄弟明算账,那咱们就一件一件来慢慢算。”裴时羡衣摆一甩,霸气坐在梨花檀木椅上,朝着外头喊了一声,斩钉截铁道。
“风遥,把本公子的东西都搬到少夫人处去,从今以后,我要与少夫人举案齐眉,形影不离,同吃同睡。”
他露出一丝势在必得。
盛姎一时间慌了神,毫无防备地露出了自己的小心思。
这怎么可以,她怎么能和裴时羡同住一个屋檐下?这本就是鸡同鸭住,他们两个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一个心中藏着县主,一个……只想觅安宁。
“裴、时、羡!”她咬了咬牙。
裴时羡靠在椅背上,眯起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亲兄弟明算账,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夫人——”他故意拉长了声线,提醒着她。
忽然,风遥紧急推开门,束手无策地望着眼前分庭抗礼剑拔弩张的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