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夫人”二字实在是太过于扎眼,尤其是从裴时羡那谄媚的表情里说出来。
风遥一边疑惑,一边默默收拾着裴时羡的贴身物品。
盛姎咬了咬牙,决定先服个软,换了双弯弯月眸笑道,“不用这么大费周章了吧。”她朝四周看了看,尴尬笑道,“郎君这书房真是不错,相比之下,新房就普通多了。”
裴时羡身子往前手撑在下颌处,“哦,是吗?”他摆弄摆弄了下衣摆,言归正传道,“风遥,收拾好了吗,该走了。”
盛姎急忙伸手上阻拦,“慢着。”她陪笑道,“这不太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娘子不是说要分得清楚一些?”他盯了一眼桌子。
盛姎幡然醒悟,连忙抱起桌子上的嫁妆匣子,急忙摆了摆手。
“怎么,后悔了?”
“郎君说得极是,郎君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我替郎君保管便是,放心吧,保证不会少一分钱。”她拍了拍匣子。
“保证不会少一分钱?”裴时羡暗劲上扬道。
盛姎再次确认点头。
心道,这裴二郎脑子是有什么问题吗?自己的钱硬塞?
裴时羡再次一脸不高兴,“风遥,把东西送过去。”
盛姎拦都拦不住,急忙挡在裴时羡的面前,想着许是哪里说错了话,急忙道,“不行不行不能过去!
“那,那,我花掉?”她一脸不可思议,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看着对方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好啊,花掉,花多少?”他一脸玩味,摆弄着手中的檀珠。
盛姎酝酿着,支支吾吾,“十两?……一百两?”
望着那对方不太满意的脸庞,盛姎鼓起勇气,“一、一千两?”
闻言,对方脸色舒展,“好,那就一千两。”
盛姎暗暗拍了拍胸口,虽然不知道裴时羡为什么要让她花这个钱,但是一千两,她还是能还得起的。
看着她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模样,裴时羡再次暴言。
“是一天,一千两。”
他露出一抹邪魅。
盛姎圆润的杏眸逐渐被放大。
“每天一千两,你若花不掉,我随时奉陪。”他拍了拍身旁已经收拾好的铺盖。
盛姎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听错了,对方竟然让自己每天花掉一千两,要知道,她全部的积蓄不过才几千两而已。
为了和裴时候每天保持距离,她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裴时羡扬起一抹弯唇,低眸在她耳旁威胁道,“别多想,本公子让你花,是想让你欠本公子的。”
吃人手短,拿人手软,盛姎懂得这个道理。
她一向孤傲,最是不喜欢欠别人的东西,这招果然诛心。
“好,我花!”
盛姎抱着的箱子手里紧了紧,当即桃之夭夭,当初来时的气势如何嚣张,眼下便有多息事宁人。
虽说这账面上的钱数不胜数,可这未免也太浪费了,她一向节省惯了,若要一天一千两的花,都能打造一个宫殿了。
盛姎回到新房坐下,打开了密密麻麻匣子,里面房产店铺都是京中最值钱地段,裴时羡的母家不愧是皇商。
就算注定要花人钱财,矮人一等,盛姎也希望能够最大程度地避免与他产生纠缠。
这账越算越多,盛姎揉了揉太阳穴,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荷盏道,“已经快酉时了。”
盛姎似乎想到了什么,“告诉小厨房今晚不必准备晚膳了。”
荷盏好奇眨了眨眼,接过盛姎递来的银票。
***
华灯初上,裴时羡在书房里坐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便往院子里走了走,走到新房,忽然想起今日和娘子下的赌约,不免心中觉得有些好笑。
他朝着门口喊道,“娘子——今日的钱花了否?”
“没花我可就进来了。”
听不到回应声,裴时羡觉得是时候走进去看一看她那位名义上的娘子在做什么了。
方一只脚踏进门,盛姎便快步从房间里走出来,将他赶了出去。
“郎君请留步,郎君不是说过,只要每日花光一千两,就不踏入新房?”
裴时羡站在门口背手而立,“本公子是说过这样的话……”
话未落音,盛姎立即叫人在门口摆了一桌宴席,上面呈上的菜都是著名的樊楼的名贵招牌菜。
“郎君请吧……一、千两呢。”她笑得明媚灿烂。
裴时羡坐下,拿起筷子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菜品不禁低眸笑出了声。
盛姎自己也跟着坐下,总之羊毛出在羊身上,花他的钱请他自己吃饭,这不算欠他人情吧,这钱花得不冤枉,自己也心安理得。
思及此,盛姎大大方方理直气壮地好好坐下用膳。
梨花院中,静谧无声清风朗月之时,裴时羡趁着无人在意,目光偷偷落在了对面人一眼。
接下来的几天。
“风遥,郎君书房的书案旧了,换。”
“郎君的被褥床单旧了,换。”
“房屋修缮,换。”
“院中花草树木,换。”
“砖墙瓦砾,换。”
这几日,沁香院里里外外都被装缮得焕然一新,房屋里也没有什么可添置的东西,盛姎在院子里一脸愁容地转圈。
“还有什么可换的呢?”
裴时羡从自己焕然一新的书房里走出来,听到盛姎在低喃,便走上前,背手而立。
“你自己就没有什么想买的吗?”
盛姎听闻身后声响,并未着急转身,“明日就是省亲的日子,郎君这么一说,我倒是记起来了。”
裴时羡拧眉,“什么?”
他以为她会给自己好好置办一些头面首饰。
“当然是给太爷和父亲母亲准备的礼物啊。”
裴时羡听闻有些不高兴,这钱本来就是为了补偿她,眼下倒好,她里里外外把院子里该换的东西都换了,把钱财都用在了公中,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两袖清风,不曾沾染他的一丝钱财。
好个盛姑娘,害得他心中的愧疚没有半分减少。
裴时羡面上泛起一丝不悦,郑重其事道,“跟我来。”
***
锦绣阁。
“把这些,这些,还有这些,都给本公子包起来。”
“还有那边,都要。”
裴时羡一身贵气背手而立站在锦绣阁的中央,满意地看着周围逐渐被清空的梨花檀木架子,内心得到了极度的满足。
“小公爷,您可真是大手笔啊,您再看看,这可是重工打造的玫瑰鎏金金簪,整个京城总共就三支……”
“买。”
“小公爷,您再看看这个龙凤呈祥青花香炉……”
“买了。”
“还有这件全城唯一金丝软锦荷秀襦裙……”
“买,再来十件。”
盛姎瞪大眼前挥土如金的裴时羡,他甚至险些要将店里的东西都搬空,要知道,这可是京中最繁华的首饰店,来此的人都非富即贵,就算是她的娘家,堂堂五品盛家的女眷,每年的月例也不够来这儿一两次。
她觉得裴时羡疯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有多憎恨金银元宝呢。
“少夫人,小的伺候您试一下这件衣裳罢。”女掌柜道。
盛姎愣住。
裴时羡此刻内心的一丝愧疚感终于在挥金如土的这一刻得到抚平。
他温声淡语道,“你别误会,明日回门,我只是怕你穿着朴素丢了本公子的脸。”
他明知这样的方式许是会让对方误会,可为了对方能欣然接受自己的馈赠,他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化解。
盛姎回过神来,就在刚刚,她差点以为裴时羡是真心想要赠与她。
盛姎抿了抿唇,摊开手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半新的素色锦衫,“这不挺好的,哪里丢人?”
裴时羡的目光从她身上转移回来,他从未如此近距离看过一个女子,目光中便有了些心虚,他喉结动了动,“总之,你身上这件太素了,不行。”
盛姎再次看向自己身上的衣裳,这衣裳明明是新做不久,既没破也不脏,她想不通对方到底嫌弃她哪一点,便没好气地抓过掌柜手中的衣裳,怨气冲天地去侧间更换衣裳。
换衣裳的间隙,裴时羡转身去看了看旁的物件,不多时,盛姎提着裙摆出来。
店家使劲夸赞盛姎惊为天人貌美天仙。
只有远处裴时羡看着盛姎的侧影心中略微一动。
夜幕十分,国公府的马车被塞得满满当当的,盛姎这才踏夜幕回府。
裴时羡坐在车厢里一旁饮茶,看着窗外灯火璀璨映在她的脸上。
盛姎试了一天的衣裳累得不轻,眼下只想赶紧回府中歇息。
即便又累又饿,她还是想先回去睡一觉再吃。
正打着盹,裴时羡突然道。
“我饿了。”
盛姎闭着眼回道,“回府里吃吧。”
“前面便是樊楼。”
“不饿,懒得去。”盛姎未曾睁眼。
没想到,马车还是停在了樊楼门口,盛姎的困意被打断,虽说樊楼的东西好吃,但她眼下只想休息。
“下来用膳。”
盛姎轻轻叹气,没办法拿人钱财就得矮人一截。
“想吃什么?”他道。
盛姎淡淡的,随着他的脚步一同走进古色古香金碧辉煌的樊楼,身旁来往的达官贵人络绎不绝。
“随便。”她道,闻到店中独特清新的美食香味,困意已经消了一半。
“娘子今日的银两还没有花,娘子今晚是打算……”他意味深长,修长的手指微微打在案台上。
盛姎突然来了精神,“那方才那些……?”
“那些是本公子赠与的,不算,娘子今日的份例还没有花,快些点菜,本公子都饿了。”
盛姎翻了个白眼,点了几样自己爱吃的小菜,跟着小二上了二楼的雅座。
盛姎第一次觉得被人按着花钱也是一种受罪,有一种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挫败感。
二楼的雅座是敞开式的,可以目睹楼下来往熙熙攘攘的锦罗秀衫,以及中央舞台上莺莺燕燕的舞曲。
盛姎看着裴二郎无比熟稔的样子,心想许是经常来此处。
左右两边也坐了几桌雅桌,虽不近,可若是旁人声音大些,自己又刻意去听,还是能听得道旁桌人说话的内容。
刚好,旁边坐着的两名客人刚好声音大了些,又刚好又被细心的盛姎一字一句地给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