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姎黑着一张脸上了马车。
裴时羡本只想逗一逗她,没想到她居然真的生气了,这人的脾气怎么这么古怪,一点儿也开不起玩笑。
“行行行,娘子别生气了,那要如何?既然你不肯说本公子有隐疾,难不成要说自己无法生育?本公子名声在外,早就不怕了,娘子你清清白白的在人间,怎好惹上这样的闲话?”
盛姎瞪了一眼,总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一句比一句不修边幅。
“本公子也是为你着想。”裴时羡一脸笑相,语重心长。
“难得郎君体贴,待会进了盛府也请郎君更体贴些,好歹也做出如同上次那般斯文败类来。”
裴时羡邪魅一笑,心想纵览整个京城,恐怕也只有盛大姑娘能与他斗上个一两句了。
“好——夫人遵命。”他故意谄媚拉长了声调。
马车行驶了两条街道后在盛府门口停下,盛府阖家上下都在门口迎接,盛父一脸激动地站在正中间。
裴时羡率先下了马车,朝着她伸出了手。
碍于前头有盛府的家眷都在看着,盛姎也就却之不恭地将手搭了上去。
裴时羡已然收敛了方才嬉皮笑脸的模样,握着她的手从马车上挽了下来。
“父亲,母亲。”
“好好好,快进来吧,宴席都摆好了。”
盛源自然是喜出望外,连忙将自己的乘龙快婿请入内,宴厅内摆了一桌酒菜。
盛绵和盛思文也在内,盛绵看上去一如既往地露出一丝不甘,盛思文只有七八岁,只顾看着席面上的鸡腿。
今日这顿是家宴,菜品却比逢年过节还要丰盛,看得出是命人精心准备过一番的。
“亲家公近来可好?”
“一切都好,谢岳父关心。”裴时羡温文尔雅道。
几人入座,盛源便开始唠家常,所幸裴时羡表现出一副异于平常的规矩守礼,盛姎也就放心多了。
盛思文坐在一旁吃着鸡腿,边吃边眨着水灵灵的黑瞳望着桌上的客人。
所有人正打算动筷,席面一如既往的平静、祥和。
忽然,盛思文动了动嘴,咽下一块鸡肉后,咬字清晰好奇道。
“这个哥哥,好像和上次来咱们家的哥哥长得不一样。”
全场震惊。
“这个哥哥长得比那个哥哥好看——”话未落音,盛母急忙捂住盛思文的嘴,花容失色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孩子胡说的……”
裴时羡听闻,一愣,噗嗤一笑。
盛母急忙将盛思文给带了下去。
盛父陪笑道,“孩子言语无状,先带下去吧,来,贤婿,咱们喝酒。”
盛姎惊魂未定,只见裴时羡风轻云淡,像是没有深思盛思文的话。
方才,好险,就差一步,她便坠入万丈深渊,万劫不复。
“来,姐夫,今日是你与姐姐的回门礼,绵儿敬你一杯。”盛绵今日打扮得花枝招展,笑盈盈捏着酒杯伸了过来,眼中藏着一丝戏谑,从方才盛思文童言无忌说错话的那一刻起,她的脸上便洋溢着一丝得逞的笑容。
裴时羡连眼皮都未抬,只是淡淡地回应道,“娘子不喜我沾染酒气,这酒,还是不喝了。”
盛绵捏着酒杯呆呆坐下,指甲深陷肉中,看着面前金童玉女般的二人暗暗咬牙。
裴时羡看向失神的盛姎。
“娘子明鉴,我今晚确实没有饮酒,娘子莫要生气。”裴时羡一脸笑相哄着一旁心不在焉的盛姎。
她知,这话是说给外人听的。
她惊魂未定,喃喃道,“无妨,小酌即可。”
“那娘子这是答应了,晚上可不许不让我进房。”
盛姎微微诧异,瞪了一眼,这等闺中密话岂是能在大庭广众下随口而出的,好在盛父已然喝醉,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可放眼望去坐在对面的盛绵,手里握着方才的酒杯,一双眸子差点要喷出火来。
左右那人是盛绵,她也就懒得去顾虑她的心情是否安好,也就不怕这火越烧越旺。
她正襟危坐转过身来,“我何时说过不让你进门,是那日你喝多了,自己跑去偏房睡。”
盛姎无中生有撇了撇唇,反正戏台子已经搭好了,就差两个唱戏的人。
“娘子此言差矣,是娘子非说我半夜扰你清梦,说我半夜三更起来打太极,这才将我给赶了出来。”
盛姎明知一旁早已有一道眼神将她千刀万剐。
她笑道,“郎君自己也知道自己半夜起来打太极,那为何早不打,晚不打,偏偏等人睡着了才打,下次郎君若是再这样,可不是不让进门睡觉这等小事了。”
裴时羡邪魅一笑,凑近她温声宠溺道。
“好,那便听娘子的,今后早些打太拳,早些睡觉。”
盛姎这才肯罢休,暗暗称赞这莫须有的故事编得还真是冠冕堂皇。
一旁的盛绵早已经气得离开了席面跑了出去。
盛父已然喝醉了,还不忘拉着裴时羡又一茬没一茬地说话,盛姎眼见自己有抽身的机会,便常言正色道。
“你在此陪父亲饮两杯,我去看看祖父,一会便来。”
裴时羡不曾多想,“好。”
月朗星稀,晚风徐徐,盛姎快步前往盛太公的院子。
盛太公常年静养,一般不轻易走动,盛姎此次回来,一是见见祖父,二是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想要亲口问问祖父。
那日,她嫁入裴府,纵然贺郎已经和县主传出绯闻,但她始终相信,贺郎一定有苦衷。
裴府守备森严,他见不到她,唯一有可能的就是来盛府寻她。
她出嫁当时便有嘱咐,若贺郎当真来寻,祖父定然知晓。
寂静的庭院内,盛姎坐在盛太公膝前。
“你成亲那晚他就来了。”
盛姎双手扶在盛太公膝上,抬眸,错愕。
原来……他当真来了……
“后来呢?”盛姎心中隐隐有根刺,越扎越深。
“后来,他就走了。”盛太公面上也有些惋惜。
“他可有说什么?”盛姎眼眸闪过一丝晶莹。
盛太公摇了摇头,“我跟他说,这不是你的本意,是天命。”
“听闻他也被县主看上,马上就要入赘到王府了,我跟他说,事已至此,就不必做无畏的挣扎了。”
“他什么也没说,一个人走了。”
盛姎心中骤然难过起来,她就知道,贺郎一定是有苦衷的,入赘王府并非他的本意,王府势大,他一个小小书生,又怎么违抗王命?
她眼角泛红,想到清慕孤单离去的背影,便有些于心不忍。
想若当初成亲的是他们二人,此刻一定幸福美满、夫唱妇随。
“祖父……”
“孩子,别想这么多,说不定,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只不过眼下有些不甘罢了。”
盛姎点了点头,或许吧。
他很快便会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祁王的女婿、堂堂的县主驸马了,此后必定一帆风顺,金玉满堂。
***
裴时羡在宴厅等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便往院中走去。
盛绵方才一气之下跑了出来,正巧看见裴时羡一个人走了出来,便大着胆子上前。
“姐夫和姐姐真是唱的一出好戏啊,只可惜姐姐心中并非一心一意对姐夫,而是,另有所爱。”
她刻意将另有所爱咬得极重,恨不得将盛姎的事情全盘添油加醋地说出。
裴时羡噗笑了一声,“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敬酒未遂,在这里偷偷暗箭伤人的小姨子。”
“你!……”盛绵气得不轻。
盛绵原本想离间他们二人,勾引裴二郎,不曾想这裴二郎空有一副好皮囊,竟是个油盐不进的家伙。既然裴二郎看不上她,她又何必热脸贴人冷屁股,全京城又不是只有他一个高门显赫的王公贵子。
“姐夫今日不信我的话也就算了,只怕姐夫将来被人戳脊梁骨都不知。”
“反正本公子也不是什么好人,就不劳烦别人费心了。”他嗤之以鼻,冷声仰目道。
盛绵离间不成,甩袖离去,内心忍不住大骂,没想到这裴二郎是个二货,自己都被带绿帽子子还以为捡了个宝呢。
等着吧,她盛绵迟早有一天会超越她盛姎。
待裴时羡返回客厅,盛姎已经回来了。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二人回程。
裴时羡不难发现,自她去看望祖父回来后便有些心事丛丛,两人马车上一言不发。
“夫人这是怎么了?”裴时羡多嘴问了一句。
盛姎恍惚回过神来,赶紧摇了摇头,“没,没什么。”
左不过是裴郎来寻她的事情,算不上什么,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裴时羡抿唇一笑,心如明镜。
“可是盛祖父有什么……”
“没有,祖父一切安好。”
“哦?”裴时羡眸子一弯。
向来人前神仙态度,知书达理的自家娘子居然会心虚,他倒要好好看一看到底是怎么个一回事。
他放下杯盏,继续若无其事道,“方才盛思文在席中似乎提到……”
盛姎背脊打了个挺,方才的一蹶不振立马烟消雾散,云袖下的拳头紧紧握着。
“似乎提到旁人,那人是谁?”他风轻云淡道。
“大抵是前来向盛绵提亲的公子吧,盛绵向来在京闺中享誉盛名,前来提亲的公子不少,想必是其中之一。”
“哦?”他略微靠近,盯着她略起秋波的墨池看。
算了,不逗她了,瞧她紧张那样,额角都冒汗了。
他的身子靠在车厢,一副风流纨绔道。
“那些人中,真的都没有本公子长得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