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不识君

    三水镇,常来客栈。

    云见安急得团团转,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躁不安。

    子时已至,苍行澈被困阵中已有六个时辰,却丝毫没有破阵的迹象。

    修士困在魔族幻阵中越久,心中执念便会越深,一旦引起心魔,必定会损伤道心。

    云见安守在庭院之中,望着持剑而立的苍行澈,眉宇间的忧愁逐渐加深。

    楚照微手心撑着额头,无力地斜躺在屋檐上,眼神幽幽地注视着下方的云见安。

    元殊蹲在她身侧,眼睛瞪得像铜铃般大小,嘴巴微张,良久才挤出一句话:“你居然真能困住执清君!”

    楚照微默不作声,将食指轻轻放在唇边,示意元殊安静。

    朝天都早已包下常来客栈,将客栈内外团团围住,云见安又守着小徒弟,楚照微实在不想窝里斗。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卫知意从外头匆匆跑进来,喘着气道:“少君,天机门的人到了。”

    云见安赶忙道:“快请进来。”

    卫知意踌躇着道:“少君...天机门派来的是玉衍君。”

    “你说谁?云礼川?”云见安脸色僵硬,咬着牙道:“你在这里守着,莫让旁人瞧见澈儿这副模样。”说罢便离去。

    卫知意听罢神情激动,双眼放光,待云见安走后,她便急不可耐地凑上去,仔细端详苍行澈,嘴里嘀咕着:“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执清君好生俊俏...”

    不过一会儿,她又连忙退后,绕着苍行澈打转,小声叨叨着:“罪过罪过,还请老天保佑,保佑执清君定要平安无事,待他日...”

    嗖——

    一阵不同寻常的阴风从身旁刮过,卫知意敏锐抬头,正要叫出声来,喉部突然感到一阵窒息,让她喘不过气来。

    楚照微左手捏着她的咽喉,复又抬起右手直接劈下去,动作狠辣,卫知意眼冒金星,白眼一翻,直接晕死过去。

    楚照微将人搂在怀里,小心翼翼安置在柱子旁。

    此时,苍行澈双眼紧闭,手握长剑,傲然立于暗紫色光晕之中,纹丝不动,任由周身的魔雾穿透仙衣,侵入体内,乃至渗透至神魂深处。

    楚照微眸光微冷,轻轻抬起玉手,将掌心探入阵中,霎时间,一股强大的仙灵之力汹涌而出,硬生生地将她逼退。

    楚照微连退数步,当下便气极反笑。

    元殊凑上前来,不解道:“你笑什么?”

    楚照微一言不发,手心聚起灵力,凝聚于二指,强行施法闯入幻阵之中。

    元殊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楚照微进入幻境之中,与苍行澈相对而立。

    楚照微着实好奇,这逆徒究竟有何难以割舍的执念,竟能让他深陷幻境,无法自拔。

    *

    苍行澈快步穿梭于熟悉的长廊上,步履匆匆,片刻后便抵达了济微院。庭院深处,是一间承载着无数回忆的书房,牌匾上的“静思”二字依旧清晰可见,无一不透露着往昔的气息。他轻轻举起手,叩响了房门。

    屋内,楚照微听见敲门声,轻声问道:“是澈儿?”

    门外,苍行澈回复很快:“师尊,是澈儿。”

    楚照微温声道:“进来吧。”

    苍行澈推开房门,那一刻,时间仿佛停滞了。

    彼时,日思夜想的人正端坐在雅致的书桌前,手中握笔,修长白皙的手指在纸上轻轻舞动,她眉眼低垂,神情专注而认真。月光透过门窗,洒在她的身上,衬得她宛若明月,皎洁生辉。

    楚照微察觉到动静,放下手中笔,抬眼望去,脸上自然而然浮现出一抹笑意,问道:“澈儿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苍行澈并未关门,而是上前俯身行礼,直言来意:“弟子前来向师尊讨教剑法。”

    楚照微动作一顿,旋即她站起身来,迈着轻盈的步伐向他走去,脸上笑意更浓:“你啊你,为师不给你休假,你说为师严苛,允你休一日假,你又巴巴地跑过来。”

    苍行澈怔怔地凝视着师尊明媚绽放的笑颜,目光像是被牢牢锁定,无法移开分毫。

    朝天都以红为尊,师尊对红色尤为钟爱,每每身着红衣,便似人间绝色,美得令人窒息。

    此刻,师尊着一袭红白相间的锦衣华服,在如水的月光下更显得光彩照人,风姿绰约,恰似红梅傲雪绽放,既坚韧又孤高;可她脸上的笑容却是温和且从容的,如春风般和煦,将苍行澈脸上、心上的褶皱一一抚平。

    她轻轻启唇,语气轻快,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宠溺:“澈儿,又在发什么呆呢?”

    苍行澈猛然回过神来,强自按捺下心中翻涌的情愫,轻声说道:“临近献祭,澈儿想跟师尊多相处些日子。”

    楚照微微微一愣,似乎是没想过他会有这种想法,随后她眨了眨眼睛,嘴角微微下弯,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微笑:“连续七天七夜不眠不休练剑,你不累么?”

    苍行澈却道:“弟子听闻师尊曾九九八十一日彻夜不眠,与剑长伴,相较之下,弟子这七天七夜实不足挂齿。”

    “为师修行已有两百年,八十一日于我而言实在是不算什么。但你不同,你修行不过五载,若是休息不当,身体容易垮掉。”楚照微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劝道,“澈儿听话,回去休息,师尊今日有要事在身,抽不出时间陪你。”

    “不要。”苍行澈一反常态,只见他径直跪下,语气低低,带着一丝丝恳求的意味:“弟子想陪着师尊...”

    顿了顿,他又道:“师尊在忙的事,澈儿可以帮上忙么?”

    “无故跪下做什么...”楚照微蹙起眉头,稍作思索后,她轻摆玉手,“罢了。”

    苍行澈见状,面色微露喜色,迅速起身,紧随其后。

    楚照微缓步踱至书桌旁,从堆积如山的书卷中抽出一本剑谱,转而递给苍行澈:“澈儿,你便在此处钻研这本剑谱,若有不懂得,便来问我。”

    苍行澈双手接过剑谱,仅一眼便认出那熟悉的字迹,他低声询问道:“师尊连续数日彻夜不眠,便是为了撰写剑谱吗?”

    楚照微浅笑着点点头,柔声鼓励道:“先前研创的剑法,为师不曾认真整理过,如今有了你,自然要整理出来,日后,澈儿可在此基础上深入研究,或能创出一套举世无双的剑法!”

    苍行澈闻此,眼中闪过一丝哀切,道:“师尊莫非忘了,再过两月,弟子便要前往荒渊献祭神剑,封印魔兽...”

    “是为师糊涂了...”楚照微失笑道,“你先翻阅着,若有不明之处,及时来问。”

    “师尊没有糊涂。”苍行澈极为小声地说道。

    楚照微未听真切,侧首问道:“什么?”

    苍行澈轻轻垂下眼帘,搬来一张椅子坐在她身侧,默默翻阅起剑谱。

    楚照微见他别扭的模样,哑然失笑,到底没有再问。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数盏青灯摇曳生辉,映照出师徒二人静谧的身影。

    楚照微神情专注,手握狼毫在宣纸上挥洒自如;苍行澈则是坐在一旁,钻研手中剑谱,不时拿起笔在纸页上标注要点。

    苍行澈明显没有用心学习剑谱——每当墨水即将用尽,他总是能第一时间注意到,上前研磨。

    四周安静无比,甚至能听见笔锋在宣纸上轻盈滑过的流转之音。

    待楚照微写完一卷剑谱后,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微弱的晨光透过窗棂洒在书卷上,彻夜未眠的二人并肩而坐,墨水快要用尽,空气中却依然弥漫着挥之不去的墨香。

    楚照微抬起手,制止苍行澈想要去研磨的动作,她缓缓站起,轻拂衣袖,目光转向一旁剑架上挂着一柄仙气四溢的灵剑,她仰起头,示意苍行澈看过去,道:“去试剑。”

    苍行澈手握剑鞘,自架上缓缓取剑,细细端详——这剑鞘以珍稀罕见之白龙鳞皮炼制,通体雪白,灵气逼人,实乃上乘之作。

    剑鞘尚且如此精良,鞘内之剑必非凡品。

    苍行澈面露喜色,对这柄剑的喜爱溢于言表,却又忍不住恍惚。

    楚照微见状,掩唇轻笑道:“只盯着剑鞘作甚...”

    苍行澈瞬间会意,手抚上剑柄,悄然用力,伴随着“蹭”的一声轻响,剑身微微出鞘,蓝光迸射,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寒气弥漫。当剑身彻底拔出后,神剑光芒瞬间填满一方天地,剑身上下寒光凛冽,光滑如镜,毫无雕饰,却锋利无比。

    苍行澈不由自主地轻呼一声:“师尊..."

    楚照微闻声应道:“此剑乃由千年寒冰精心雕琢而成,三日前刚刚完工,今日便送给你。”

    她略作停顿,接着说道:“神剑有灵,澈儿需得亲自降伏此剑后,方可为其取名。”

    苍行澈并未立即应承,而是说道:“师尊,这等宝剑,弟子不配拥有。”

    “谁敢说你不配,你便拿此剑,将对方打趴。”楚照微不悦道,“还有,你不需要在意旁人说了什么,你只需记得,师尊的就是徒弟的。”

    苍行澈双眸微眨,眼底似有晶莹闪烁,正欲开口,却闻背后传来一道声音:

    “好一个师尊的就是徒弟的!”云礼川匆匆而至,站在门外远远望着楚照微,问道,“阿照,若是本君也认为他不配呢?”

    见着来人,楚照微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云礼川面带怒容,却尽力克制,问道:“你不要告诉我,你们师徒二人,又是孤男寡女相处了一夜!”

    “阿照,你可是有未婚夫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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