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星愿贴住教室门框，如警惕的雀鸟般向内窥探。

    数学课代表正在分发卷子，请假许久的罗老师果然仍未归来。

    “报告。”她闪身入座，抓起桌上试卷一怔——错题旁竟画着一枚朱红六芒星，娟秀字迹标注着：「步骤跳跃，扣4分」。

    指尖摩挲过符号边缘，这绝非任何老师的批改习惯。

    “浮躁。”她对着缺失的步骤自嘲，耳畔忽而炸开老罗的咆哮幻听。

    那个总锁紧眉头骂她“暴殄天物”的严师，此刻想来却亲切得滑稽。

    阴雨般的怅然漫过心口时，教室已沦为战场。

    讲台上班长徒劳镇压，喧嚣如潮吞没秩序。余星愿冷眼旁观，直到姜老师挟雷霆之势破门：

    “无法无天！”

    几个刺头男生被拎去“审判”后，姜老师忽然转向她，嗓音柔得像切换了人格：

    “余同学也来帮忙。”

    “好的老师。”

    深秋的风掠过耳畔，卷着几分料峭寒意。

    余星愿缀在姜老师身后穿过走廊，第三次站到德育处门口。

    “报告。”

    她接过姜老师递来的红笔，随手扯过一沓试卷。笔尖机械地划着对钩，直到某张卷子刺痛眼睛——

    字迹工整如考题范例，唯独压轴题留白。

    “不严谨扣分，跳步扣分……”她嘀咕着评分准则，笔尖却悬在空白处。

    “姜老师，这道题如果没写过程但答案对，能给分吗？”

    身后传来一声嗤笑。

    余星愿倏然回头，正撞上涂知行倚在门框边的身影。他晃了晃手中3班的试卷：“按你们4班规矩，是不是得倒扣？”

    姜老师的声音横插进来：“余星愿，批完去领套3班的卷子，给你们班当反面教材。”

    她抱起试卷疾步离开，最底下那张的六芒星批注刺目如挑衅。

    “同学让让。”余星愿挤开人群去抓试卷，却在触及某张卷角时瞳孔骤缩——

    六芒星的朱红棱角刺破纸面，下方「六（3）班」印章如血痂凝结。

    她抱起试卷近乎小跑离开，直到走廊拐角才缓下步子。

    寒风掀起最上方试卷，涂知行龙飞凤舞的批注撞进视线：「建议贵班参考3班解题规范。」

    “幼稚。”她把试卷摔在窗台，又慌忙抚平折痕。这哪是什么学习习惯，分明是宣战书。

    教室门被撞开的瞬间，窃语如蜂群炸开。

    “姜老师真要接管我们班？”

    余星愿盯着分发下去的2班试卷，忽然读懂那六芒星的潜台词：

    他的师长即将成为她的统帅，而这叠试卷，不过是第一发跨境导弹。

    余星愿强迫自己将心神摁回试卷。

    笔尖刮过纸面沙沙作响，最后一道大题解完时，后背已沁出薄汗——这该死的应激反应，每次数学考试都让她像从蒸笼里捞出来。

    下课铃未响，她已撑着课桌起身。数学课代表瞥见她绯红的耳尖，默默挪开挡路的椅子。

    楼道寂静，她蹑足溜到洗手台前，却被穿堂风截胡了降温计划。

    “多管闲事。”她对着空气嘟囔，悻悻折返。

    转角猝然撞见人影！

    鞋底打滑的瞬间，她本能抓住扶手。抬头正对上一双错愕的眼。

    “对不……”对方道歉的话头被她的动作打断——

    她正大剌剌霸占楼梯左侧。

    “是我的问题！”她几乎是弹射到右侧，脊背紧贴瓷砖。

    少年颔首离去后，她盯着「靠右行」标识咬牙切齿。原来涂知行那套阴阳怪气的做派会传染。

    第二次路过转角时，她螃蟹般横挪着确认位置，直到教室门把硌住后腰。

    真该给发明楼梯规则的人颁个诺贝尔□□。

    下课铃响起，余星愿大脑一片空白，反应过来后，脑中立即浮现六个字：快点回教室啊！

    但很不巧，她迎面撞上了一个人，"对不起对不起..."余星愿匆匆道完歉后向教室赶去。

    数学课代表和善地看着余星愿，看起来并不打算拷问这段时间她去了哪里。

    余星愿这次把字写得工整秀丽，有了平时写作文的风格。

    数学课代表整理好试卷，将其放置在讲台上后抬头去看课程表。

    "余星愿，有人找你。"

    余星愿认命般地走出教室，等待着不知来自何方的"审判"。

    "余星愿同学，这是姜老师托我给你带的答案。"

    还好，至少不是卷入什么离奇的财务纠纷。她暗自松了口气。

    接过涂知行手中的答案刚要道谢，对方却抢先开口："还有，以后走路多留意些。"

    余星愿怔在原地，突然想起刚才走廊里那次冒失的碰撞。尚未组织好语言，嘴里已条件反射地蹦出安全教育标语："上下楼梯靠右行。"

    涂知行被这突如其来的官方回应逗得轻笑出声："下次撞到人不必急着道歉，本来就是我没遵守交通规则。"

    说着突然来了个标准的90度鞠躬，"对不住啊同学。" 这姿势竟和她在教师办公室挨训时的模样如出一辙。

    尾音拖得绵长，像在替她背诵墓志铭。

    余星愿此刻只想表演个原地消失术，最后硬生生把180度鞠躬的荒唐念头扭成了仓促的点头，逃也似地转身冲回教室。

    数学课代表敲了敲讲台："下节体育课用来批卷子，没问题吧？" 虽是问句，但作为四班仅有的三个顶梁柱，他们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所谓"答案"，不过是几张被优等生订正过的高分试卷。余星愿将卷子分发给另外两人，自己留了最后那张。

    随着数学课代表分配任务——每人负责批改两组试卷，教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翻页声。余星愿熟练地勾画着对错，直到翻面时又见那道画着醒目六芒星的题目。

    「姜老师我不会」六个字张牙舞爪地趴在六芒星下方。余星愿忍笑翻开"答案"，却发现后面竟空无一字。当她瞥见另一张卷子上的"班级—六（3），姓名—涂知行"时，指尖突然发烫。

    强压下震惊继续批改时，余星愿突然发现涂知行的解题步骤堪称完美，除了字迹稍显潦草。

    她鬼使神差地将自己的试卷覆在对方卷子上，两张试卷笔迹对比证实猜想的瞬间，耳尖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

    下课铃响时，余星愿几乎是抢过众人收齐的"答案"。熟门熟路地拐进教师办公室，却发现空无一人。

    刚把试卷放在姜老师办公桌上转身，就撞见正哼着小调进来的当事人。

    "姜老师，答案放您桌上了。"她语速比平时快了三倍，"那个...谢谢您。"

    "该说谢的是我啊。"姜老师晃了晃保温杯，"以后四班可要多依仗咱们余大学霸呢。"

    余星愿用生平最僵硬的微笑回应，逃回教室的速度堪比体测跑五十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