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独]独子的不幸（2）
校园设半架空、涉及剧透、涉及校园暴力、涉及受伤流血、有小部分时间线私设操作
2.
金独子站在楼道拐角放置的公共垃圾箱处，扔掉手里的那捧废纸，在垃圾落底听到「嘭」的一声后，心中一阵舒畅，仿佛是扔掉了自己所有的坏运气。
但紧接着他又开始思考，购买新的课本又是一笔费用，少年不确定自己在周末兼职的老板会愿意雇佣一个未成年人更长的时间，那么这笔钱又要从哪里省下来？晚餐？
如果只是简单的涂画他还能够继续使用……金独子看着垃圾箱里被撕碎课本某一页格外刺眼的用红色彩笔写满的「杀人犯的儿子」。
也许不能。少年立刻否认道。
随后毫不留念地转身离去。
这个时间学校门口有不少来接孩子放学的家长，金独子不必担心会被不良少年围堵，硬着头皮迎着家长们探究的目光从学校离开。这次他没有在学校外面的地铁站待到傍晚，而是难得在正常放学的时间顺着回住处的路往回。
高峰期的路上总是有不少的行人，有些只是匆匆路过，有些则会把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他的身上。
除此之外，他又感受到了一个熟悉的注视。
金独子强迫着自己忽视这股目光，一路走到自己出租屋所在的拐角。他看着那条人流稀少且简陋的箱子巷子，翘起的地砖缝隙里还有前几天下雨汇集的水洼。一种巨大的孤独感从中流露出来，好像再往里走一步就要吞噬掉这个瘦小的男孩。
压在胸口的重量让他几乎不能呼吸，捏紧了提包，怯懦地后退一步，小跑着离开了巷口。
是一种几乎喘不过气的疼，心口一阵一阵收紧，压榨着他仅剩的空气。
金独子不知道自己的不幸是否来源于这个奇怪的名字，好像注定他从一开始就会独自一人，作为天生的读者，他总是比其他人能更快得读取氛围中的信息，更敏锐地察觉到这些信息中的情绪。
这在一些情况下不是什么好事，意味着他更容易被那些带着刺痛的情绪攻击。
所以他秉承着只要不承认就是不存在的自欺欺人的宗旨，干脆把这一切都屏蔽在外。
不应该这么早回来，他现在无事可做了。坐在江边的长椅上，金独子看着江面被微风掀起的细小波浪，在还没有褪色的阳光下粼闪着，过了一会，拿出手机试图搜索一直在看的网络小说，可那股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又出现了。
金独子熄灭屏幕，抬起头看到了站在面前的刘众赫。
“你为什么总是跟着我？”
“跟着你？”刘众赫用着反问的句式，他轻轻扬着下巴，示意着江的对岸，“我家在那边。”
金独子瞬间被堵住了话语，他想起了前几天自己让刘众赫不要跟着自己的宣言，而那也是刘众赫回家的必经之路。
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自作多情的蠢事后，少年脸涨得通红，说不出话来。
刘众赫觉得对方这副模样格外好笑，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少年露在衣服外面的伤痕，问道：“新的伤还在痛？”
“多亏了你，现在只有脸还痛。”金独子抱怨道。
金独子没打算挪开放在身旁的书包，就像他根本没打算让出一部分位置让刘众赫坐下，但对方依旧没有告辞的意思，主动把话题转移到少年占着座位的包上。
“你就带这么点书回家？”
他随口一问，就戳中了少年的痛处。少年的唇启合几次也没能想到合适的借口，只能道：“我得买新的课本了。”
刘众赫站在原地一言不发，没有要离开的打算，在气势的压迫下，金独子无奈只能抱起自己的书包，腾出位置让这个人坐下。
少年移动着自己的位置，尽可能远离旁边坐着的人。
“你不怕他们。”
“不，我怕。”
显然是不相信少年如此干脆利落的说辞，刘众赫转过头，用目光审视着他。刘众赫总是喜欢这么看着金独子，像是在观察什么新奇的存在。
金独子不太舒服地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包，笼罩在少年周围那面作为屏障看不见的墙体消失，把脆弱的金独子就这样放在刘众赫的目光之下。身上的伤痕又开始隐隐作痛，比任何一次都要疼。
男孩别过头，避开对方的视线，仿佛这样就会好受得多。于是那个小小的少年又一次缩回了自己的那颗屏蔽一切的球里。
他把自己从这个世界剥离，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只要从「读者」的角度来看待这一切，要做的就是忍受这个故事，让这个故事顺其自然地发展，就像他忍受那些拳打脚踢一样。
金独子有什么权利改变故事的走向呢？
他既不是作者，更不是主角。
他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读完这个故事。
刘众赫又问：“那你很怕我吗？”他瞥了一眼金独子为了避开自己在长椅上拉开的距离。
金独子又一阵尴尬：“不……”
话虽然这么说，可也没有要靠近几分的意思。两个人坐在同一张长椅上，却隔着一道厚墙。刘众赫并不觉得有什么，反倒是金独子，一直保持着警惕。
刘众赫不应该出现在这里，金独子想，内心里有些什么没有缘由地叫嚣着他们不应该有所交际，一直保持着的平衡会被破坏。少年向来习惯了从旁观者的角度去阅读主角，一旦真正参与到故事当中……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创造一个拥有美好结局的故事。这对于独子来说太难了，毕竟他从一开始就没拥有过称得上幸福的故事。
他会毁了这一切。
“为什么不回家？”刘众赫问道。
“……我不想。”金独子应答，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打算。
对话随着下落的日头一起沉寂，金独子实在耐不住这样的氛围，把刘众赫问自己的问题又拿出来问对方：“你又为什么不回家？”
“我不想。”刘众赫理所当然一字不动地复制道。
“……”
爱回不回！反正他现在要走了。金独子抱着自己的书包站起来，在地上落下一道被拉长的灰色人影，跟着他的动作移动着。
少年的意图不难察觉，刘众赫这个时候才半转过身，一只手搭在靠椅上，长手长脚的主角在伸展开后几乎霸占了大半个长椅，尽管对方还只是个中学生，也可以隐约窥见成年后会有着怎样出众的身形和容貌。
“你应该邀请我去你家。”
对方理直气壮的态度让金独子差点以为自己如果不这么做就是犯了什么会冒犯到人的错误，殊不知说出这话的才是最冒犯的那个人。
少年忍住了再一次重复「我不想」的欲望，扭头离去，决绝有如丢弃已坏书本的时刻。
不要进来。少年暗自祈祷着，不要靠近他阴暗又沉闷无趣的生活，每天重复在泥沼中挣扎的人怎么配出现在犹如主角的身边。他的生活太不幸了，金独子怎么忍心把腐烂糜肉剥开后的惨状直白地摆在刘众赫的面前。
可又有那么一点点的期许，金独子也说不上来这是什么，可能就像是他正在阅读的那本小说一样，未完结的故事撩拨着一丝欲望，让人舍不得就此放弃，想要看到故事的结局。
属于金独子的结局是什么？
活着就够了。少年并无贪婪地想。
第二天以为在自己攒够新课本的钱之前都需要站着上完所有课的金独子在课桌上看到了一捆书。都是用过的教材，翻开第一页就是刘众赫的名字，这估计也是为什么没人将它们扔到地上的原因。
没人想给自己惹上麻烦。
金独子松了一口气，这代表着这套课本自己能够幸运地用到这个学期的末尾。
少年在座位上坐下，翻开最上面的那本教材一页一页往后浏览，像是阅读一本小说那样。
应该是上个学期的课本。教材上标注了笔记和重点，不难想到这应该就是刘众赫成绩出众的原因。字迹也很有刘众赫的风格，简洁直扼要害的内容字里行间都带着股隐隐的张扬，霸占着书页的空白处。期间也有走神时用笔点出来的墨迹和毫无意义的涂鸦。
看到这里金独子轻轻笑了一声，引来坐在旁边同学的关注。
对方用疑惑不解又嫌恶的眼神扫视一眼金独子和他正捧在手里读着的那本，似乎不能理解这个任人宰割的懦弱少年是何时勾搭上刘众赫这尊大神的。
或许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来回报刘众赫的慷慨，请他去家里做客？金独子摇摇头，说不定这只是对方的一句玩笑，少年实在想不通一套低价的一室廉租房有什么值得浏览的必要。
再说了，他根本没有家，这就是个住处。等到房东涨价，他就又得寻找新的廉价出租屋，或许又会在哪个闭塞的巷子里，然后自己和刘众赫回家的路线就会彻底分开，没有任何重合。
金独子回家的时间和刘众赫不太一样，以至于他们在路上相遇的机会也就只有这么两次。
这位主角回家总是很早，极少在学校或者校外逗留。金独子也不知道自己是处于怎样的目的，不再漫无目的地在校外闲逛到傍晚再回家，也极少去地铁站待着。他提前了自己回家的时间，然后坐在江边那条长椅上。
所以他和刘众赫每天至少都会有一次相遇几乎变成了必然。
那么除了回家的途中，其他的见面机会是什么？
金独子不是很想回忆，实际上他认为自己能够和刘众赫在这条路打上那么一次照面就够了，毕竟其他时候的自己总是被不良少年和校园帮派围堵在学校里的某个角落，狼狈不堪。
刘众赫并不插手，只是每次都看着属于少年那双眼睛。
少年不喜欢刘众赫这么看着他，每次对方的视线一落到身上，伤口就会加倍地疼痛。于是他总是蜷起属于少年那副没发育完全的瘦小身躯，遮挡住自己的伤口，又被对方一点一点展开凝视，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
“如果你推开他，就能少用一片纱布。”刘众赫说着，把手里最后一块医用纱布贴上少年膝盖处的磕伤，血已经干了，上面沾着的灰尘也被用碘酒擦去。
他的动作并不温柔，这就是刘众赫一贯的风格，尽管知道此时的少年就是一个物理意义上的易碎品，但依旧没有要因此纵容的打算。
“你一直在看着？”金独子从牙缝抽了口气，在对方贴好纱布后匆匆放下踩在长椅上的腿，他忍了好几次，终于能从对方手里挣脱，这可比他挨揍的时候要痛多了。“就算推开，下一次他们只会更过分。”
“那就每一次。”刘众赫把医用胶带放在长椅上，他和少年中间隔着旧纱布和沾着血迹的棉球。看着金独子熟练地把它们用纸包起来准备返回的时候带走。“或者求助，总能有办法。”
“谁会来帮我？”少年自嘲道，“我可是杀人犯的儿子。”
刘众赫没说话，只是看着低头打包垃圾的金独子。少年很瘦，这个角度可以看到校服衬衫里的锁骨和下颌线，金独子的眼角微微上扬，有着讨巧的灵动，如果笑起来一定很好看，只是这样的表情不常从他脸上看到。
少年的情绪表达更多是在他阅读那本珍宝般小说的时候。
阅读时，他作为一个读者如临其境般表达自己的情绪，在生活中也像一个读者那样，屏蔽掉一切让他不适的情绪。
在抬头的那一刻，少年对上了刘众赫的眼睛。片刻的对视让独子瞬间移开目光。
刘众赫的眼神应该是怎样的？金独子总是能从里面看到游刃有余的自信和不可撼动的坚定，少年有种莫名的感觉，那双瞳孔即使被浸泡在痛苦中几百年也不会有所颤抖。
如果真的可以寄托在刘众赫的身上……
他不能这么做。
这逾越太多了。金独子是一个读者，只需要站在这里，远远地注视着，让这个故事顺其自然走到结局，那么他的苦难都会结束，自己不应该期望一个故事里的主角来承受自己的痛苦。
少年从椅子上站起来，他喜欢从这个角度看着江面，因为可以倒映太阳落下时的夕阳，是橘红色的，带着暖意。
“你是金独子。”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背对着长椅的少年转头，刘众赫没有表情，仿佛这句话并不是出自他口，但这里除了他们俩再没有其他人。
你是金独子。
说出的话没有情绪的起伏，却跌宕着流淌进某扇门的锁孔，轻轻撼动着锁芯，似乎有松动的痕迹。
隔在读者与主角之间的那面墙强烈地振动着。
TBC.
没有修改过所以可能有错别字
感觉这篇还是有点意识流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