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小腿上，靛青的颜料渐渐融入肌肤的纹理，锥形笔尖勾勒出蝴蝶的雏形。

    黑发青年脊背微躬，为了方便勾线盘腿坐在了地上。

    他的眉眼苍白疏冷，漆黑碎发搭在额前，阴影垂下时恰如一团混乱的黑色荆棘。阴郁的气质，轻易叫人联想到黏腻的水生植株。

    和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面前坐在高脚椅上的女孩——

    娇娇小小的身形，分明是春日粉樱般的荏弱小脸，却端着副盛气凌人的神情。

    楚灵音单腿屈膝，姿态散漫地靠在椅背上。另一条腿沿着饱满的弧度往下延伸，毫不客气地踩着青年。

    原本热闹的氛围，不知何时，悄然安静了下来。

    有人咽了咽口水。

    “喂，”楚灵音俯视他，故作不耐，“还要多久啊？”

    “慢死了，怎么给别人画这么快，帮我就这么慢？”

    “再不快点我一会去投诉你。”

    一句接着一句，很不好招惹的语气。

    只字不提是自己挑的复杂图案。

    满脸写着“我就是来找茬”的漂亮小鬼，扬着下巴，清甜嗓音喋喋不休。

    在发现对方无动于衷的态度后，楚灵音纳闷，是哑巴吗？这么能忍？

    一个两个的都跟忍者似的，根本不按剧本来。

    搞得她这个反派很没面子哎！

    最后一口可乐吸完，楚灵音颇感无趣，想收回腿说她不弄了。

    只是膝盖刚挪动了下，小腿肉就被人掐住。

    “别动。”哑巴似的青年皱眉，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楚灵音哇了一声，用很可爱的语气：“原来你会说话呀！”

    十分有十一分的阴阳怪气。

    应悬盯着薄薄皮肤下陷进去的几个粉印子，蹙眉，他有用力吗？

    他收回了小腿上的手，停顿两秒后，改为了捉着足腕。

    拇指按住侧边时，他看到了一颗小小的红痣。

    贴在薄白的皮肤上，平添了几分艳色。

    楚灵音对乱七八糟的纹身根本毫无兴趣，本就是抱着羞辱的心态而来。

    可对方的表现实在太平静，反而将她衬成了小丑。

    她不信有人面对无理取闹的奇葩顾客，还能这么心平气和。

    那么答案就显而易见了。

    ——此人显然深谙打脸之道，面对反派的挑衅，以不变应万变。

    在不动声色中凸显自己的逼格。

    好深沉的心机！

    楚灵音的视线缓缓梭巡，从对方的眉眼，到笔下徐徐成型的图案。

    看了一会儿后，她不得不承认对方确实有两把刷子。

    作为漫画里的艺术天才人设，每一笔的线条落笔都稳而果断，浓淡适宜，寥寥几下就勾勒出了神韵，比画册上的要灵动许多。

    蹁跹的蝴蝶中，有一只恰好停驻在凸起的骨节处，以一种亲吻的姿态。

    鲜艳得蝶翅仿佛随时会从皮肉中挣脱而出。

    一直到落笔结束，楚灵音才回过神。

    她舔舔唇，盯着左看右看也没挑出什么问题。上手想摸一摸，指尖却被人握住。

    应悬的手指修长，骨节微突，青蓝的血管盘踞在手背，发力时亘起。足足比楚灵音大上一个号的手，让她感觉能一拳捶晕自己。

    漆黑的眼珠望向她，有种恐怖片的既视感。

    楚灵音僵硬了一秒钟。

    但很快，她想起了自己的反派身份，恶声恶气：“看什么看，松手！”

    应悬垂下眼，慢吞吞说：“还没干。”

    “谁知道你是不是在占我便宜，”楚灵音哼了一声，眼珠转了转，问，“多久才好啊？”

    “三十分钟。”应悬起身，白炽灯从头顶照射，高高的身形挺直后如一片隆起的山丘，投下的阴影将将罩住了女孩。

    等都等了，也不差这一会。

    楚灵音拉住他：“喂，你是这附近的学生吗？”

    印象中，书里只寥寥几个分镜提及了楚伊资助过对方，更具体的信息就没有了。

    她和这人的交集，大多是对方成名以后。

    楚灵音一想到那个死剧情就相当不爽，她已经提前代入了。什么叫“她配不上画”？笑死，这么能装去垃圾回收站好了。

    等她摸清了这人底细，叫人按着他画个百来十张，非得让他把话原样吞下去！

    应悬充耳不闻，低头整理身后桌上的工具。

    习惯了面对各种各样的恶意，大小姐的刁难落在他眼里甚至没有激起半点波动，浑身散发着一种活人微死的寂静。

    然而身后的大小姐却不依不饶。

    眼见得不到回应，楚灵音眯了眯眼。

    下一秒，凭着娇小的体型优势，她弯下腰，滑不溜秋钻到青年和桌子的空隙中。

    青年的个子很高，她不得不仰着头。

    为了气势上不低人一头，她想了想，伸手用力扯住了对方的领口，促使青年躬下身，逼迫他看向自己。

    楚灵音满意地看到对方愣住了。

    应悬低眸。

    女孩轻佻地拍了拍他的脸，那双宛如流心蜜糖般的褐色眼眸，直勾勾注视他。

    “我在跟你说话，”她的语气轻慢，“听见了没？”

    -

    简昭在大厅找到了正在喂猫的楚灵音，他走上前，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耳垂，声音幽怨：“还以为你走了，发消息都不回。”

    楚灵音被他拉着起身。

    简昭看一眼时间：“饿不饿？这里新开了家墨西哥餐厅，味道还不错……”边说边牵着楚灵音往外走。

    这时，脚边传来了咪呜咪呜的叫声。

    两人下意识低头。

    橘色小猫扒拉住了楚灵音的脚踝，圆圆的眼无辜睁大，正仰着脑袋撒娇。

    楚灵音：？

    她试着挪了挪腿，小猫也跟着她轻蹭。

    不远处的饲养员见状，赶忙过来把小猫抱起：“不好意思，这是刚来的小家伙，比较亲人。”像是知道自己没办法被带走，小猫咪呜的叫声都慢慢变小了。

    楚灵音甚至怀疑自己从里面听出了失落的意味。

    她摇摇头，示意没关系。

    临走时，又忍不住回头好几次。

    爸爸和楚伊都对猫过敏，他们家并不养宠物。她也从来没有试过照顾一个小生命。

    “我不会养猫，还是算了。”她小声自言自语，像在劝说自己。

    在她犹豫的时候，竹马却替她做了决定。

    “可以养在我那里，”男生揉了揉她的脑袋，认真道，“没什么好担心的，就像每个父母都是从新手期开始一样。”

    -

    计划中途有变。

    楚灵音决定先把小猫安顿好，于是目的地从餐厅变成了简昭的公寓。

    一路上她忍不住掏出手机，兴奋地对着小猫咪咔嚓咔嚓一通拍照，小猫也非常配合，或是歪着脑袋圆眼无辜，或是露出粉色肉垫伸懒腰，每一张都偷着超绝不经意的萌感。

    摄影师小楚非常满意，挑了点今天的照片准备发朋友圈。

    简昭在旁边看得好笑，余光忽然瞥过她的小腿，诧异：“这是纹身吗？”说着，有些好奇的想伸手去碰，被楚灵音啪的一下打掉。

    “是画上去的啦，现在还不能碰。”说到这个，楚灵音当即又对着自己的小腿拍了张照。

    她啪啪打字发给应悬：“虽然你人不怎么样，但小蝴蝶画得还不错。”

    是的。

    就在刚刚，她不仅撬开了哑巴的嘴，强行抢走对方的手机加上了联系方式。

    现在还要用他的漫画里的台词对他羞辱一番。

    可以说是相当记仇的反派作风了。

    楚灵音挑挑拣拣凑了个九宫格，除去小猫和一些风景照，还有一些自拍和简昭的照片。简昭对于拍照并不避讳，大大咧咧对着镜头比心。

    当然，最中央还是超绝不经意放上了她小腿上漂亮的小蝴蝶。

    刚发上去，后台就跳出了小红点。

    楚灵音点开，发现了一条陌生的回复。

    J：旁边的人是朋友吗？

    没有备注。

    楚灵音皱了皱眉，正要删掉对方，蓦的想起了什么。她点开对话框，果然看到了一条显示今天的好友通过信息。

    算算时间，现在也差不多是助理姐姐的下班时段。

    她眼睛一亮，刚想回复，就发现评论已删除。

    楚灵音：？